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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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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站在中庭栏杆旁低头看着那群记者,看见他们就像焦躁的鲨鱼,在那里彼此商量、彼此愚弄、彼此帮助、虚张声势、探听消息。有没有人听说了什么?今晚会举行记者会吗?费列森是不是已经在前往泰国的路上?截稿期限逐渐逼近,一定得有什么事情发生才行。
哈利听说期限的英文词“deadline”源自美国内战期间的战场,当时没有地方可以用来关战俘,只好把战俘集中在一处,在他们周围的土地上画一条线,称之为“死线”——Dead Line,任何人只要踏出死线就会被枪杀。休息室的那些新闻战士就跟被死线约束的战俘一模一样。
哈利和其他人朝会议室走去时,他的手机响起,是马地亚打来的。
“我的留言你听过了吗?”他问。
“我没时间听,这里闹得沸沸扬扬,”哈利说,“可以晚点再说吗?”
“当然可以,”马地亚说,“不过是跟伊达有关的事,我在新闻上看见他被通缉。”
哈利将手机贴上另一只耳朵:“那现在就把事情告诉我。”
“伊达早些时候打过电话给我,问我关于卡纳卓赛的事。他常常打电话来问我药品的事,因为药学不是他的强项,所以我当时也没想太多。我打电话给你是因为卡纳卓赛是一种非常危险的药,只是想告诉你这件事而已。”
“没问题,”哈利说着,在口袋里摸寻,摸出了一支咬烂的铅笔和一张电车车票,“卡纳……?”
“卡纳卓赛,它含有鸡心螺的毒液成分,通常用来作为癌症或艾滋病患者的止痛剂,比吗啡的效力强上一千倍,只要轻微过量就可以立刻令肌肉麻痹,让呼吸器官和心脏停止作用,使人立刻死亡。”
哈利记了下来:“好,他还说了什么?”
“没了,他听起来很沮丧,跟我道谢之后就挂断了电话。”
“你知道他从哪里打电话给你吗?”
“不知道,可是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他肯定不是在诊所打电话的,听起来像是在教堂或洞穴里,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谢谢你,马地亚,如果我们需要更多信息会再打给你。”
“我很乐意……”
哈利并未听见马地亚接下来说什么,他已按下结束通话键,电话断线。
K1会议室里,调查小组的每位成员都坐在桌前,面前摆着一杯咖啡,一壶新鲜咖啡正搁在咖啡机上冒着热气,夹克都挂在椅子上。麦努斯刚从比格迪半岛回来,汇报说他和费列森的母亲谈过话,费列森太太不断重复说她什么都不知道,这整件事一定是天大的误会。
卡翠娜打过电话给费列森的助理包格希·莫恩,她的说法也差不多。
“有需要的话明天把她们叫来讯问,”哈利说,“目前我们恐怕有一个更迫切的问题。”
另外三人看着哈利,听他讲述刚刚他和马地亚的对话重点,见他看着电车车票背面念出“卡纳卓赛”这几个字。
“你认为凶手是费列森?”侯勒姆问道,“用的是这种会令人麻痹的药?”
“这样就说得通了,”麦努斯插口说,“这说明了他为什么要把尸体藏起来,不然验尸结果如果发现这种药,就会追查到他身上。”
“目前我们只知道一件事,”哈利说,“那就是费列森已经失控了,如果他真的是雪人,那他已经打破了作案模式。”
“问题是,”卡翠娜说,“他现在要杀的人是谁?一定有人很快就会死在这种药的手里。”
哈利揉揉脖子:“卡翠娜,你打印出费列森的通讯记录了吗?”
“打印出来了,我拿到每通电话的拨出者和接听者姓名,也和包格希做过确认,大部分是患者,有两通是跟他的律师孔恩通的电话,还有一通你刚刚说过是打给马地亚·路海森的,另外有一个号码是登记在拍普出版社名下。”
“目前我们手上没有线索可以追查,”哈利说,“我们可以坐在这里喝咖啡,猛抓我们的笨脑袋,或者我们可以回家休息,明天再带着这颗同样笨、可是却不这么疲倦的脑袋回来。”
其他人只是盯着他瞧。
“我不是开玩笑,”哈利说,“都给我滚回家吧。”
哈利驾车载卡翠娜回家,她住基努拉卡区,这个地区过去是工人居住的区域。哈利依照她的指示,将车子停在塞路斯街一栋四层楼的旧公寓前。
“哪一间?”他问道,倾身向前。
“二楼右边那间。”
他往上看去,只见每扇窗户都黑沉沉的,也没看见窗帘,“看来你先生好像不在家,不然就是已经上床睡觉了。”
“也许吧,”她说着,却不移动,“哈利?”
他面带疑惑看着她。
“刚刚我说:问题是雪人现在要杀的人是谁,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可能吧。”他说。
“我们在芬岛发现的并不是临时起意的行凶杀人,拉夫妥并不是因为知道太多才引来杀机的,凶手要杀拉夫妥早就已经计划好了。”
“什么意思?”
“意思是说,假使拉夫妥真的盯上凶手,那么凶手也早就算到了这一点。”
“卡翠娜……”
“先听我说。拉夫妥是卑尔根最优秀的警探,你是奥斯陆最优秀的警探,凶手可以预料到这些命案将会由你来负责调查,哈利,这就是你为什么会收到那封信的原因,我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一点。”
“你是想让我害怕吗?”
她耸耸肩:“如果你感到害怕的话,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不知道?”
卡翠娜打开车门:“这代表你得换工作了。”
哈利打开家门,脱下靴子,站立在客厅门槛前。客厅墙壁已被完全拆除,看起来如同反向的建屋过程。
月光照射在光秃秃的红砖墙上,墙上似乎沾有某种白色的东西。他踏进客厅。那白色的东西是用粉笔写的一个数字8。他伸手去摸。那个8一定是霉菌清除员写的,可是它代表什么意思?是不是某个代码,告诉他这里要涂上某种液体?
后半夜,哈利为噩梦侵扰,在床上翻来覆去。他梦见嘴里被塞进某样东西,使得他必须通过某种开口才能呼吸,才不会窒息而死。那东西的味道尝起来有如油、金属和火药。最后开口里再也没有空气,只剩下真空。他将那样东西吐了出来,发现不是枪管,而是一个8,刚刚他就是透过这个8来呼吸。8是由上面一个小圈和下面一个大圈组成,大的在底部,小的在顶端。慢慢地,这个8的上方出现第三个圆圈,一个更小的圆圈。一颗头。希薇亚的头。希薇亚想大叫,想告诉他事发经过,但她不能,她的嘴唇被缝了起来。
他醒来时,双眼被眼屎粘在一起,头痛欲裂,嘴唇上附着一层东西,尝起来有如粉笔和胆汁。
16 冰壶
第十日
这天早晨比格迪半岛冷飕飕的。上午八点,艾丝妲·约翰森和往常一样打开冰壶俱乐部大门,这名即将迈入七十岁的寡妇一星期来这里打扫两次,如此便足以让俱乐部维持整洁,因为这是个小型私人场地,只有寥寥几个男人会来使用,况且这里也没有冲澡设备。她打开灯。俱乐部的木墙是以雄榫拼接而成,上头挂着奖牌、文凭、写拉丁文的奖旗、黑白照片。照片中的男人留着胡子,身穿粗呢衣服,脸上带着高尚的表情。艾丝妲觉得这些男人看起来相当滑稽,如同英国电视、电影中上流社会的那些猎狐人士。她走进通往冰壶练习场的门,只觉得寒气扑面而来,于是她知道他们又忘了调高练习场恒温装置的温度,为了省电他们通常都会这么做。艾丝妲打开电灯开关,日光灯管闪闪烁烁,挣扎着不知该不该开工。她戴上眼镜,看见冷却缆线的恒温装置温度确实调得太低,便将温度调高。
灯光照射在灰色冰面上。她透过老花眼镜,瞥见练习场另一端有个东西,于是摘下眼镜。眼前事物逐渐聚焦。那是人吗?她想越过冰面,却又心生犹豫。艾丝妲绝对不是神经过敏的人,但她害怕自己有一天会在冰上跌断腿,只能躺在原地直到那些猎狐人士来发现她。她抓起倚在墙边的一支刷子,拿它当手杖,一小步一小步蹒跚地越过练习场。
那男人动也不动地躺在练习场另一端,头部正好位于圆环中央,日光灯的蓝白色光线照在他僵硬扭曲的脸庞上。他的容貌看起来有点面熟,不知道是不是名人?呆滞的眼神似乎看着她背后的遥远之处,因抽搐而扭曲的右手握着一个空的塑料针筒,里面残留着红色物质。
艾丝妲冷静地判断自己无法帮助那个男人,于是往回走,专心越过冰面,朝附近的电话走去。
她报了警,警察来到,于是她回家,饮用晨间咖啡。
她打开《晚邮报》,才知道原来自己发现的就是那个人。
哈利蹲在地上检视费列森的靴子。
“病理学家说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哈利询问侯勒姆。侯勒姆站在哈利身旁,身穿牛仔夹克,夹克衬里犹如白色泰迪熊的绒毛,他脚下的蛇皮靴子踩在冰面上几乎不会发出声音。这时距离艾丝妲报警还不到一小时,但警方拉起的红色封锁线外,一大群记者已聚集在人行道旁。
“他说很难判断,”侯勒姆说,“他只能猜想当尸体躺在冰面上,处在一个比较温暖的房间内,体温降得会有多快。”
“那他做出猜测了没有?”
“可能在昨晚五点到七点之间。”
“嗯,死亡时间在电视播出他的新闻之前。你查看过门锁了对不对?”
侯勒姆点点头:“标准的耶鲁牌门锁,清洁妇来的时候是锁着的。我看到你在检查靴子,刚刚我检查过脚印了,我可以确定这些脚印和我们在苏里贺达村发现的一样。”
哈利细看靴底花纹:“所以你认为他就是凶手对不对?”
“我会这样认为,对。”
哈利点点头,陷入沉思:“费列森是不是左撇子?”
“应该不是吧,你看他是用右手拿针筒的。”
哈利点点头:“的确,不过还是去查一下。”
每当哈利侦办的案子告一段落,案情水落石出,宣告侦破,他很少感到喜悦。查案之时,破案是他的目标,可是一旦达到目标,他就知道自己尚未抵达旅程的尽头,或这不是他想象的终点,或终点改变了,他改变了,或天知道到底是怎么了。重点是他感到空虚,成功并不如预期那般甜美,逮到犯人总会引来一个疑问:那又怎样?
早上七点,证人已完成讯问,刑事鉴识证据采集完毕,记者会也开完了,犯罪特警队的走廊上弥漫着狂欢的气氛。哈根叫了蛋糕和啤酒,召集艾斯本和哈利的小组成员去K1会议室庆祝破案。
哈利坐在椅子上,看着某人放在他大腿上的一块大蛋糕,聆听哈根说话,聆听众人的笑语和掌声。有人从他身旁经过,在他背上轻轻一推,但大部分的人都不去吵他。他的周围环绕着嘁嘁喳喳的说话声。
“那混蛋是窝囊废,一知道我们锁定他就畏罪自杀。”
“那家伙骗我们,他作弊。”
“骗我们?你是说骗你列思维克吧……?”
“如果我们活捉到他,法官可能会判定他精神异常……”
“我们应该高兴才对啊,怎么说我们都没掌握到决定性的证据,只有间接证据而已。”
艾斯本·列思维克的声音在房间另一头隆隆响起:“好了,大家安静!刚刚我们提出一项临时动议并且通过,八点钟大家在芬利斯酒馆集合,痛饮一番,这是命令,听见了吗?”
众人大声欢呼。
哈利放下蛋糕,站了起来,这时一只手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原来是侯勒姆。
“我查过了,跟我说的一样,费列森惯用右手。”
二氧化碳从刚被打开的啤酒罐里嘶嘶冒出,微有醉意的麦努斯勾着侯勒姆的肩膀。
“他们说右撇子对生命的期待比左撇子高,用在费列森身上却不正确,不是吗?哈哈哈!”
麦努斯跑去跟其他人分享这个智能新发现,侯勒姆问哈利说:“你要回家了吗?”
“我去散散步,晚点可能会去芬利斯酒馆跟你们碰面。”
哈利刚到门边,手臂就被哈根抓住。
“谁都别先走,”哈根静静地说,“署长说他会下来说几句话。”
哈利看着哈根,随即发现自己眼中一定绽射出某种东西,以至于哈根立刻放开他的手臂,仿佛他全身着火。
“我只是去厕所。”哈利说。
哈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哈利回到办公室,拿了夹克,缓缓走下楼梯,走出警署大门,踏上格兰斯莱达街。空中疏疏落落飘着雪花,艾克柏山闪着点点亮光,一声警笛冲天响起,随即又如同遥远的鲸鱼歌声般消逝。两名巴基斯坦人在附近的商店前温和地争辩,一名步履蹒跚的醉鬼在格兰斯莱达广场高唱水手之歌。哈利感觉得到惯于在夜间活动的野兽正在嗅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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