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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国帝王-第5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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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事第八日,在看到那封由王师射进城中,有眉州刺史官印的书信后,孟知祥来到了大牢。

    大牢里,关押着一名对西川、对孟知祥都至关重要的人物,他曾今为孟知祥的西川大业做出了许多旁人难以企及的贡献。在孟知祥决意反叛朝廷的时候,他是第一个站出来明确表示支持的;在孟知祥兵败玄武城,仓皇逃回成都时,是他主动替孟知祥背起了战败的黑锅。

    他是李仁罕。

    大牢的光线很不好,随处可见的老鼠爬虫,还有长年潮湿发霉的墙角,都在表明这是人间最不堪的地方。李仁罕虽然受到些照顾,但为免旁人说闲话,孟知祥并没有给他太多礼遇。

    成都正在大战,诸番动静李仁罕听得很清楚。他常常趴在窗口睁大了双眼,拼命望向窗外,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但他仍然保持着这样的动作,有时半日都不曾动弹,他迫切想知道外面的战况。

    没有人会告诉他战况,没有人能告诉他战况。

    每每临了的时候,李仁罕都会狠狠一拳捶在坚硬的墙壁上,脑袋也在墙上撞得砰砰作响。然而最后他只能无力顺着墙壁跌坐下来,魁梧挺拔的身躯缩成一团,在这片阴湿黑暗的悲惨角落里仓皇无助。

    窗户有一束光透进来,可它太弱小了些,哪怕它是世间最美好的东西,能够代表希望,可也太稀薄了些。

    从窗外响起激战声开始,李仁罕便向孟知祥请命出战,哪怕只是做一个走卒,他都心甘情愿。但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他的呼喊与心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他满脑子都是昔日驰骋沙场,指挥全军万马纵横奔驰的情景,那是何等显赫得志,而现在,入眼却是三尺牢笼——连看看那片战场都已成了奢望。

    忽的,牢笼外响起一阵喧闹声,李仁罕猛地一个机灵,他听到了狱卒的话,他迅速窜到木栏前,苍劲有力的双头紧紧抓住圆柱,拼命望向外间,果然,他看到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人。

    “大帅!”这一瞬间,李仁罕心中激起无数希望。

    孟知祥来到牢房前,看到里间因为长久见不到阳光而脸色苍白的李仁罕,触碰到了对方渴求而充满希望的目光,他心头微动,这个五六十岁的猛将竟露出孩童期盼甜食般的神情。

    “李老弟,你受苦了。”孟知祥叹息道。

    听到这声亲切的称呼,李仁罕虎目中几欲涌出泪来,他近乎手足无措一般在木栏里面跪下来,用苍老而颤抖的嗓音大声道:“李仁罕请命出战,请大帅应允!”

    这声请战的喊声,很早以前李仁罕曾喊过无数遍,但却没有一次如今日这般热诚。

    然而可惜的是,这回他并没有得到他期待中的答复。

    一栏之隔,牢房外,孟知祥声音有些怪异,“出战就免了罢。”

章七十六 英雄迟暮未必恨 寒冬不耐早驱秋(3)() 
李仁罕怔了怔,他疑惑的看向孟知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对方肯定的神态,无疑在表示他并没有听错,在这一瞬间,李仁罕眼中的神色极为复杂,茫然、仓皇、失望、落寞、怀疑等等,不一而足,这让他看起来愈发显得苍老了,枯树皮般的脸上皱纹也更加醒目。

    “贼军来犯,人多势众,军备优良,李从璟阴狠毒辣,诡计多端,成都如今举步维艰,老弟,这个时候你上不上战场,对局势并不能有多少改变。”孟知祥显得语重心长。

    李仁罕不相信孟知祥来一趟牢房只为看望自己,对方必是有目的的,所以他还抱有一线希望,遂咬牙道:“大帅,西川战局危急,多因卑职征战不利,如今但凡还有能用到卑职的地方,卑职万死不辞!”

    孟知祥微微笑了笑,似乎是对李仁罕这番表现很满意,但他时间紧迫,却是无暇与李仁罕多客套,“要守住成都,西川军已是力有不逮,唯有依靠全城百姓,保得上下齐心,才能共度时艰。然则,你身在囹囵或许不知,如今成都城内已是人心惶惶,军民颇有离心之相。”

    话至此处,孟知祥忽然停下来,只是看着李仁罕。

    李仁罕便问:“这却是为何?大帅素来极得民心。。。。。。”

    等李仁罕问出了这话,孟知祥才叹息道:“成都战事艰难,将士百姓死伤不少,军民都在问本帅,是谁让西川陷入如此险境。。。。。。老弟啊,你让我如何去说?”

    李仁罕低头沉默下来,到了这个份上,他心头已经极为不安,若说没有猜到孟知祥话里的含义,那是自欺欺人,但他自忖向来对孟知祥忠贞不二,孟知祥又怎忍如此对他?

    他已经帮孟知祥背下了玄武战败的黑锅,如今已是身陷囹囵,难道这还不够?

    “大帅。。。。。。卑职的确罪莫大焉,不敢求将功赎罪,只希望能战死沙场。。。。。。”李仁罕悲凉道。

    孟知祥见李仁罕这般说,未免显得有些不识趣,遂少了三分耐心,摆摆手打断李仁罕的话,直视着他道:“你应该知道,要平息民愤,只有一个办法,而如今成都危急,也容不得本帅耽搁!”

    说完这话,见李仁罕绝望的瘫坐到地上,孟知祥露出不忍之色,“老弟,非是我逼迫于你,你当知我的难处。只要成都能渡过此劫,你的子孙将与孟氏同享富贵!”

    李仁罕闭上双眼,悲戚的摇摇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唯独两行浊泪淌了出来。

    该尽的送别之谊已经尽到,孟知祥见李仁罕不愿再言语,也不打算再逗留,遂转身离开此处,吩咐牢头道:“让李将军饱餐一顿,我西川将士,在黄泉路上不做那饿死鬼!”

    将要离开牢房之际,孟知祥听到里间传来李仁罕一声悲怆的大喊,“大帅!”

    孟知祥脚步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牢房。

    这一日,李仁罕被推到帅府门前斩首,以赎其令西川战事不利、成都陷于危局之罪。

    随后,孟知祥令人传首全城,以息民愤、以正军心。

    这日夜,层层叠叠的成都城中,也不知是个哪个寻常巷陌里,传来一阵婉转哀绝的吟唱声。

    “想当初,某为你沙场征战把仇除,酒宴席上斩了敌人头颅,你要做那乱世贼寇叛家国,某不愿为那不忠不义之徒,半截身子入了土,也要跟你同到黄泉路。不曾想,到头来,一片忠心嫌不足,仍要这颗枯朽老头颅。到底是,从来人主面前无情义,恩惠只在用时有,却叫乱离人往何处,说命运凄苦。可恨此身愚钝,不知贼寇难事,可恨此生难从头,不能告之世人,休贪得一时富贵,把凶险罔顾,把忠义念错了谱。。。。。。”

    。。。。。。

    孟知祥在斩了李仁罕之后,成都民情军心的确稍有平复,借着李仁罕的脑袋,孟知祥也让成都军民认识到了他的赏罚分明,不消说,也有震慑宵小的效果。

    这件事传到李从璟耳朵里,李从璟倒不觉得惊诧,只是一笑了之。

    成为战败罪犯的李仁罕,身上已没有多少利用价值,死亡是他唯一的归宿,在成都大战的紧要关头被置于死地,对于孟知祥而言,不过是物尽其用而已。

    或许在孟知祥看来,人与物并无多大差别,都只是他大业路上的一砖一瓦而已。

    “处死李仁罕。。。。。。为负隅顽抗,孟老贼的手段也可谓是层出不穷了。”王朴感慨道。

    “手段再多,也有黔驴技穷的时候。”李从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方才召集了冯道等人过来,这会儿便对他们道:“我等还是来谈论一下,战后成都抚民和重建的事罢。”

    笑如弥勒的冯道满脸红光,“正该如此。”他挥了挥手,示意苏逢吉递上来一本册子,双手奉送到李从璟面前,“这是下官所拟,战后抚民与重建事宜的章程,请大帅过目。”

    李从璟接过册子,认真读了起来。半响后,他抬起头,往帐外望了一眼,笑道:“时候也不早了,诸位今日就在帐内用餐罢。”吩咐孟松柏,让他将自己的意思传达给伙房。

    在冯道等人“却之不恭”的感谢声中,孟松柏出了大帐,正要往伙房去,迎面却看见了孟延意在帐外徘徊,模样很是踟躇。

    “小娘子可是要见大帅?”孟松柏上前去询问。

    孟延意往大帐瞧了两眼,红唇轻咬,踌躇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在孟松柏不解的目光中转身离去。

    孟延意没有回去自己的帐篷,而是来到军情处的地头,要求见一见第五姑娘。

    “何事?”第五姑娘出了帐篷,看见孟延意就简单直了的问。眼下正是军情处与西川各州县紧密联络、往来、谋划事变的时候,她也是十分忙碌。

    孟延意这回没有太犹豫,却也沉吟了片刻,“奴听闻营中将士说起,李老将军被杀,可是确有此事?”

    “你爹的确杀了李仁罕,并且传首到了城头,许多人都看见了。”第五姑娘点头道。

    孟延意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苍白了些,但她紧接着又问道:“犀浦、双流四县被攻克,彭州、益州刺史上书请降,此事也是当真?”

    “自然当真。”第五道。

    孟延意身子有些站立不稳,但她仍是咬紧了牙关,注视着第五认真的问:“依第五统领看,成都还能坚持多久?”

    “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了,说破天也不会再撑过十日。”第五道。

    孟延意眼神灰暗下来,脸色也苍白如纸,较弱的身子在秋风中一动不动,如同荒野上孤零的野草。

    “小娘子还有其它事要问?”第五见孟延意不说话,等了片刻,便提了一句。

    “没有了。”孟延意回过神来,苦涩摇头,不忘向第五行了礼,“谢过第五统领。”说完这话,迈着深浅不一的步子离开。

    赵象爻刚好从帐篷里出来,瞧见了孟延意离去的背影,摇头啧啧叹息道:“多美的小娘子,可惜,命不久矣了。”

    孟知祥犯得是诛九族的大罪,成都城破之时,孟延意也免不了被牵连。

    第五姑娘瞥了他一眼,没理会这句话,“简州地位非比寻常,你得亲自走一遭了。”

    “放心便是,简州长史不肯投降,可简州驻军已是人心浮动,此去简州,不出两日,自然有悍卒站出来举事。”赵象爻信心十足。简州刺史本是张知业,前些时候就战死在玄武城了。

    第五姑娘进了帐篷,赵象爻等到随行人马来了,便牵马出营。路过战地医院的时候,有人跟他打招呼,赵象爻循声望去,见是石重贵,便停步寒暄了两句。不过他时间紧迫,也无暇多言,三两句之久也就离开。

    “这是何人?”跟在石重贵身旁的符彦琳问。

    “军情处三大统领之一,赵象爻。”石重贵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神秘的意味,“别看他其貌不扬,却是个实打实的猛人,此番大军入蜀征战,用的便是他绘制出来的地图。”

    “竟是此人!”符彦琳面露崇敬之色,“恨未相识,真乃大丈夫之憾事!”

    “以后有的是机会。”石重贵拍了拍符彦琳,和他一同走进满是伤员、纱布、药味以及医官医徒的医院,轻车熟路找到了史彦超。

    “你拦着某家作甚?某家伤已痊愈,还呆在这里作甚?如此战争正紧,某家正该上阵杀敌,怎能在这干耗时日?你再拦着,某家虽不能对你动粗,却也少不得用劲震退你,伤了你可不好!”

    “你这伤口大得很,师傅说了,三日之内不能下地,半月之内不能离开医院。。。。。。哎,你不能走,你再如此我便要叫护卫了!”

    石重贵、符彦琳见到史彦超的时候,他正和一名医徒拉扯,看到他那气急败坏的模样,两人不禁失笑,“这臭石头每回进医院,都要跟大夫闹腾一阵,常人都希望多休养几日,便只有他恨不得日日睡在战场上!”

    “瞎嚷嚷什么,医院清净之地,你这般拉拉扯扯,难道不知道这里的规矩?”石重贵、符彦琳还未来得及说话,旁里不知何时走出一个大汉来,大冷的天就只穿了一条亵裤,**的胸膛上缠满纱布,仍可见小山般隆起的肌肉,正朝史彦超呵斥。

    “你是何人?”史彦超转过头来,看向这个比他还要强壮些的大汉。

    “某在问你知错与否,没让你来问某的名讳!”来人却是安重荣,此刻盯着史彦超,一副教训后辈的模样。

    史彦超本是个木讷实在脾性,但经不住被医徒缠得已有些不耐烦,此时见对方盛气凌人,他纵横沙场磨砺出的狠气便蹦了出来,当下冷笑一声,“你算哪只鸟,也来管老子的闲事,若是不服大可手底下见真章!”

    “好,好得很!”安重荣大怒,骂了一句类似妈了个巴子的话,抬脚就朝史彦超逼近过来,“老子今天就教教你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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