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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第2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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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用冻得哆嗦却又喜出望外的声音高喊:“前面可是大小姐玉驾,我们将军在等楼下等一下午了。”

    得到了答复,有人上前来接驾,有人掉头就去找苗保田复命。

    田婵一下得意起来。

    她笑着说:“姐姐看吧。不用掉头。老苗接咱们了。幸亏没听你的,掉头,否则将来怎么找他们报一箭之仇?”

    田芝喟叹。

    没有办法,只好在骑兵的带领下,继续赶路。

    走不了多少,苗保田带着骑兵奔驰得飞快,亲自接到,马一路飞驰,人也不闲着,老远大叫:“大小姐。末将来迟,让您受冻了”到了跟前,随了马车,告诉说:“末将飞赶到县城,就在城门下等着,城门都没让他们关,那个县令,怕高显兵杀过来,都跟咱犟起来了。我一巴掌扇过去,说,我们家小姐还没来,你敢关城门?几个高显兵怕个鸟?就这样,城门现在都在敞着呢。”

    他又说:“然后我就带着兵在这官道上来回找,来回找,找好几个时辰了,几乎找到保郡去,马都累得跑不动,你们怎么就不见踪迹呢?我就害怕小姐你出事呀,要是出了事,我知道在哪能赶去,这不知道在哪,害您受冲撞,我自己也原谅不了我自己,非自己吊死自己,换取小姐谅解不可。”

    他说起话,又严肃又认真,肉麻的言辞偏偏让人受用,像是寒冷中的一股暖流。

    田婵给田芝说:“姐姐。看。早点告诉老苗就好了,李虎他们也不敢欺负我。”

    田芝叮嘱说:“你们两边都有过错,可是答应姐姐不乱说的。”

    话音刚落,不知道田婵听在耳朵里没有,立刻就是一声喊叫:“你死哪去了。你都找不到吗?我都被人家欺负死了。”

    田芝心说坏了。

    来不及制止。

    外头苗保田告罪,里头田婵气也不喘一口,飞快地说:“有个家伙欺负我,你去给我把他抓来。”

    田芝追问:“田婵。你这是要干什么?”

    田婵笑道:“干什么?姐姐你不气吗。打死他也不解气。抓丁算了。”

    苗保田瓮声瓮气地问:“何人竟敢欺负小姐,我灭他满门”

    田婵想了一下,问田芝:“姐姐。你别说我不听你的。我听呢。灭不灭他满门?”

    田芝愣了。

    她有点慌乱,审视田婵,怀疑这是在用攻心术一样的手段,但是再想想田婵平日的模样,似乎没有这么重的心机。

    她试探着问:“你可知灭人满门,律法不容?”

    田婵哈哈大笑说:“律法又管不住我爹,他想灭就灭。他听我的。也就是说,我让他灭,他就灭。就是他不灭也不怕。我让老苗灭了,他也没法,顶多他揍老苗一顿,对吧,老苗?”

    苗保田在外头说:“小姐。你就说是谁吧。我去去就给办好,人杀光,火点起来给你看着亮儿。”

    田婵连忙拍手,笑道:“就知道老苗肯听我的。”

    她问田芝:“灭不灭吧?”

    田芝心中震骇。

    她不会觉得田婵怎么样坏的,哪怕田婵喜怒无常,出尔反尔,但这样一个小丫头,她坏能坏到哪去?无非自小就成长在这种环境中,耳濡目染,田芝虽听人说田启民素行不端,爷爷也通过观察,告诉说此人刚毅戾深,虎狼之心,自己还不大信,印象保留在对方与父亲莫逆的交往中。

    李虎的话反倒成了有力的劝告。

    只是这样手握兵权的大将,处在现在的朝局中,如果当真目无王法,却也是天高皇帝远,李虎得罪这样的人,那是埋下了极大的隐患,刹那间,田芝内心中充满后悔,后悔带田婵去见李虎。

    也许和田婵在一起,会实现少女心中威风凛凛的一面,指谁打谁,指谁杀谁,但田芝更多的是觉着受累,毕竟自幼由祖父带在身边一字一句教读诗书,而且她还知道自己家里的奴仆不少都是高显人,父亲也在有意无意通过自己来打探朝廷的情报,与田婵相交,其实并没有表面上显得那么亲热。而李虎,那个长目,虎口,日角的少年,印象尤为可亲,接待也亲热,虽然因为田婵在冒充自己,与杨燕燕打架,但田婵还是有种直觉,李虎肯定是很近的亲族。

    谁近谁远,自不消说。

    而孰强孰弱,又一目了然。

    田芝淡淡地说:“田婵。你非要把一点小事闹到焚室灭门吗?”田婵“哦”了一声说:“李虎与咱家有亲戚,留他条狗命,让他难过,其它的可以全杀完。”外头苗保田已经在信誓旦旦,追问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田婵受不了督促,大声告诉他:“那河边有个姓杨的村,叫李虎的你知道不知道?”

    田芝勃然。

    正要与田婵反目,外头苗保田却无声息了。

    田婵以为他走了,连忙掀开帘子看他,见他还在,与手下交头接耳,问他:“老苗,我与你听到了没有?”

    苗保田轻声说:“回禀小姐。李虎吧。暂时不一定能弄得住他。兵马没有调回来,手里不足百人他干石工的,场里都是精壮汉子。这个人,给我一段时间。我早就想办他了。一时办不了。”

    田婵怒道:“我不信。你听不听我的吧?不足百人,一百个人,人还少吗?”

    田芝心中冷笑。

    她听到那苗保田说:“小姐你有所不知。这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真把他逼急了,摁他不住,他必然反扑,就算把他一村人杀完,他反过来拿小姐来要挟呢?这个人武艺格外高强,有猛将之姿,可在马上左右开弓,力扛四五百斤的石头,据说也是心黑手辣的人,更难置信的是,他有个石场,几百人都听他的,又和东夏人走得近”

    田婵蹬着两脚大叫:“我不管。我不管。我好生气,我被气死了。”

    田芝露了一下头。

    苗保田给她打了一声招呼,一头是汗,拜托她劝田婵,苦笑地说:“田文骏公家芝小姐是吧,快帮我劝小姐一番。这是不替她出气,这不是出气的时候,那个李虎,老子生生惹不起,真要动手,事情会闹很大。不过也快了。上头有令,要各军协助地方,出人去大名府修渠,也就这几天了。我找这个理由把他弄去修渠,让他死在半路,想必并不太难。”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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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五节 盯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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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像银色的亮线,交织成一片轻柔水幕,点亮了春花。桃李争妍斗艳,像是起舞的二八姑娘,手和脚一点、一点地伸展,鸟雀开始跳上枝头,房檐,墙头和午后草垛,吱吱喳喳呼唤个不停,虽然天地还没有换上新装,但枝头缀着的几个黄色金芽,透露出一点新生命萌动的希望。

    春耕在即,往年这个时候,立春开始,就是迎春祈祷丰收的庆典,紧接着,就已经开始了农忙。官府,县上官衙,无论好官孬官,都要忙着出门劝耕农桑,东边乡里捉个锣鼓,西边乡邻讲些桑麻,见着闲田询问一二,督促乡里补更,见着青苗让人爱护。

    农业为国家之本。

    吃饭是天下第一要务。

    有着数千年耕作传统的靖康,焚香祀奠皇天厚土,那是绝不可以不恭敬,不诚心,忘记播种,忘记松土,忘记施肥。

    雨还没停,农忙就开始了。

    春雨下,李虎带着个斗篷,站在田间,一名后生跟他一起试耕牛,两人将犁把拔住,由着牛往前拽,低头看犁痕拉出来的深浅。地长,来回几趟下来,眼看到了中午,雨停了,地头的人越来越多,一位请来的东夏农官站在一堆农民佃户面前,扎捣矛,看小雨沁下多深,嘴里传授着那一些普通农民不易总结的规律:“秋耕深,春耕浅”

    为什么秋耕要深呢?秋耕要过寒冬,时日长。

    李虎回来一趟,继续套着牛往前犁地,挂了一耳朵,自己也念念有词:“春耕如翻饼,秋耕如掘井。一饼厚,一饼厚,深了。”

    这两年三熟和一年一熟的边界地带,春耕占了一小半,而北平原虽然更靠北,除了要种豆类和一些特定的作物,几乎都是秋耕,但凡误了秋耕的,来年春上播种,都称呼说是补种,一年一熟和两年三熟,产出自是大不相同,差距一下就拉大了。而且两边的麦,连种子都是不一样。

    大麦就得春上种。

    夏麦却可以秋天种。

    大伙原本都觉得东夏是游牧人的国家,听东夏人反过来给他们讲耕作,都有一种针扎一样的感觉。

    但机会难得,天地间都是农民,种地却是最低贱的活。

    除了村头场面讨论几句,家里父子相传,很少有士大夫来到地头细细深究,有些人种了一辈子地,地种得好,却说不出来,传授不出来,人死了,儿孙就把地种得不像样子了。一说东家请了人来传授种地,雇农嘀咕着种地谁不会,但当众传授农学,对于农民来说,亦是来之不易的一个机会,个个都是屏息凝视。

    东夏人也确实讲究多。

    春耕如翻饼,靖康也有类似的歌谣。

    但这个饼多厚,尺度不一,靖康多少年间,纯粹靠感觉,唯有东夏人,捣熵测温,非要定一个厚度。

    他们要求植株密度,要求坡沟,会定期浇水,施肥,不靠老天爷,也不完全靠老农民的眼力劲。

    李虎本来定好要去保郡的,却想参与春耕,硬磨蹭来磨蹭去,要蹭到春耕之后。

    李多财捧着袖子,在田对面大路上看着。他看着,方海和李鸳鸯也看着。

    方海和李鸳鸯现在以李多财马首是瞻,李虎耕田,他们也不能闲着,在田里扎了一上午,这会儿才得会空,闲下来,一个劲纳闷:“这种个地。他瘾咋这么大呢?不是团犁子就是团泥巴。好玩不成?”

    李多财轻声说:“他爹打小教的。我就知道他爹带着他去自家农庄,父子就在那儿说,这土地上长出粮食,能养活众生,想想多神奇呀,知道为什么地上能够长出来粮食和草吗,知道为啥有的地啥都长不出来呢。阿虎去高显上学,那个叛贼熊老师年年给他爹说,说李虎不好好读书,慌着种地。”

    杨燕燕挑着一个挑子来送茶,大老远晃来晃去。

    李鸳鸯一扭脸看到,就忍不住了,压着声音,从牙缝里头挤出来话:“他俩非要来一出你耕地我送水。老叔公。你说这咋办呀?你说将来要是让人知道,那些敌国敌人不笑死?他爹那边儿都跟着脸面受损。”

    李多财又是一句:“他爹让的。我敢劝?”

    杨燕燕经过他身边,清脆脆喊了一声“叔”。

    李多财应了一声,低声给李鸳鸯说:“给她好好找几个女先生。别说李虎,她家现在也不缺钱。”

    李鸳鸯说:“还在找,那海塞尔不是在教她?”

    李多财不满意,压低声音说:“那海赛尔祖上就是皮帽子,就她这一代才认识点字,她能教个啥?”

    方海连忙说:“咱县是没办法找来人的。托个人去找一回,想想,东家不是要说服官府,一起开办学堂?就让他开学堂的时候也请女师。”

    李多财冷笑说:“开个屁。官府要修渠,征召民夫,诏令早就发了。农忙季节都顾不上。还有余力开办学堂?”

    他扭头看了一眼,像是看到县城去。

    与田间地头的农忙截然不同。

    县城,各乡各亭的人一片肃静。

    乌县长只能坐在次席。

    地方上的会议,苗保天却坐到最上头,虽然不怎么说话,却黑着一张脸,让一群乡绅们胆战心惊。

    郡里征发丁口的劳役数量已经初步定了下来。

    乌县令再把它分摊下去,每念一个乡亭的名字和人数,便有人脸黑下去,喘着,直勾勾往前看着。

    念了半晌,快到结尾,有人喊道:“县尊大人。能不能四月再走?”

    乌县令也知道这数量意味着什么,讷讷地说:“不能。上头让我签字画押,出不了人,出我的人头。”

    一句说完,众人觉得不是玩笑,便猛地一静。

    紧接着,又有人说:“要走也成。但不能把丁壮都抽走完。抽走完,家里地咋办?”乌县令苦笑说:“我知道咋办?咱这儿还是边塞,其它地方比咱严重去吧,都去吧。这次使役使得厉害,官府也知道,不是发钱嘛。”

    苗保田大喝一声,横空打岔:“哪地方使役发钱?你们说说,自古到今,哪地方发钱?”

    东夏这边的编领在。

    他站起来,晃晃粗壮的肩膀,冷笑说:“还不是跟我们东夏官府学的?不过,我们东夏人不归你们管,发钱不发钱的,在大伙自愿,除非你们去找我们使总官。只要上头发话,我们不要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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