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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尽星河-第3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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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猜的一点错也没有。

    健威苦笑。

    正因为如此,健威有点不敢见爷爷,健布的嫡孙,竟然在战场上受俘,没有战死,而且还在东夏生活了一段,这该是多么沉重的心里负担。

    他脱口问老人:“爷爷会不会觉得丢人,打死我?”

    他申辩说:“我忍辱偷生,无非是想到他老人家,无非是想探听东夏虚实。”

    老人顿时泪流满面。

    有时候,活着的人要面对的痛苦会超过死去的人。

    健威虽然是将门虎子,但他还年轻这个战败被俘,对健氏,对他本人都是一种莫大的摧残。

    老人家害怕他见到健威震怒追责,让健威站在门外,自己先一步进去。

    健布的咳嗽声已经清晰可闻。

    片刻后,门开了。

    健布站在门口,门外健威已双膝跪地,叩首哽咽:“祖父大人,孙儿有负重望,战场偷生,归来了。”

    健布也哭了。

    他问:“你还回来干什么呀?”

    怕健威误会,他哽咽说:“你既然活着,心里得想想,回来了怎么办?是被俘呀?谁管你是不是力屈受俘?你一辈子该怎么办呀?”

    健威道:“怕爷爷年事已高,不知我生死下落,经受不住。”

    健布去拖他,拖他起来,拖他进去到了屋内,健布问他经历,健威却急不可耐道:“爷爷。陈州拓跋氏叛了。”

    健布大吃一惊。

    他立刻收住对健威经历的追问,问他:“你怎么知道?朝廷上有人已判断陈州要叛乱,但是消息还没有传回来,你怎么先一步知道了呢?”

    健威道:“十几天前就已经知道了。孙儿隐匿身份,现在在狄阿鸟叔父的儿子麾下,他是被派往陈州,然而只走到夏州消息就已经传达,拓跋晓晓起兵夺了三四个边城。为何朝廷还没有接到消息?爷爷这儿还一无所知。”

    为什么还没接到消息?

    朝廷的消息传递得慢呗。

    健布吃惊道:“狄阿鸟遣他的儿子去?他带了多少人马?已抵达陈州了吧?”

    健威摇了摇头,轻声说:“他只带了一千多人,到了夏州,消息传递到了之后,他就不走了,说要与他父亲的老部下见面,商谈陈州的事,但以孙儿对他的了解,他不是这样蹉跎不前的人,他故意拖延抵达陈州”

    健布道:“他家的那只小老虎?”

    依稀当年长月只有一、二岁的鼻涕虫,手持布老虎,专打爬虫。

    健布笑道:“十五、六吧?不敢做主自专,在夏州等着接见祁连、博大鹿这样战功赫赫的老将领,让他们代拿主意,也属正常。”

    健威知道祖父小瞧,分辩说:“狄宗虎勇武无敌,曾化名李二蛋入的军府,披坚执锐,平扫猛人林中部族,北平原虽败于陶坎,却性格钢瞻,并非拿不定主意的人。以孙儿看,他父子不想拓跋晓晓成事。”

    健布愕然。

    他轻声问:“又一个像狄阿鸟那样的英杰?”

    健威道:“大有青出于蓝之势。战场上我受了重伤,被她姑姑捉住,赌战不赢,被迫成为她的扈从兵。然而他姑姑与之赌斗,却又不及他。虽年龄尚幼,却已有万人敌之势头,中途与他父子一起狩猎,抢猎第一孙儿与之接触,更觉得他胸襟宽广,克己下士,音容犹如春风化雨。”

    健布叹道:“这么说,你也是他故放还归家,结恩义信任的?英才辈出,这是天要兴盛他家呀。”

    他又问:“夏的军力如何?当真能令朝廷一败涂地?”

    不等健威回答,他就说:“朝廷四十万大军,就算他狄阿鸟长于军伍?战败是不是朝廷内有奸臣?”

    健威回答道:“我在东夏听他们讲,他们完全有实力活捉天子,让王师回不来,是他们大王压制着,不让他们大打出手,一来害怕军队伤亡大,二来觉得自己没有准备好南下,害怕皇帝既没,中原群龙无首,盗贼四起,民不聊生。孙儿本来觉得夸大的成分有,狄阿鸟叔父也未免太好了,他能害怕中原乱?然而入了府兵,方知夏人为何这么认为,东夏军府少卒多将像孙儿这样有勇力却又通晓兵法的比比皆是。即便在一起行军的路上,夜晚宿营,他们也不忘坐在一起学习战阵、战法。”

    健布默然无语。

    那老门房却不敢置信地说:“公子亲眼所见?”

    健威起身,解下衣袍,身上围裹着满是蝇头小字的宣纸。

    老门房捧起去看,上头密密麻麻,很多的字竟然完全不认识。

    他苦笑道:“这上面我都认不全,将士何以学?”

    健威道:“建国之后,东夏就广开小学,强迫少年孩童入学,而今十余年已过,少年孩童纷纷长成,军府之中几无白丁。只怕十年之后,军中将士质素更强。不仅文学谋略,东夏编写武典,我翻阅其中一二分册,光是养练气力的方法,就数十种,分年龄,分步骤何等方法养练何处骨肉都一清二楚。”

    他说起这些已是一脸的沮丧。

    健布接过宣纸,无语观看,而门房震骇呆立。

    健威又道:“孙儿想留在东夏,跟随在狄宗虎身边学习兵法,将东夏的兵法学回来,否则东夏安定大漠之日,就是它南下之时,介时国中无人可敌。”

    健布点了点头。

    他缓缓地说:“你既为学兵法留东夏,所思甚大,祖父并不劝你,只想与你说,你只许苦学兵法,便不要危害他父子啊,为之效力一二也是应当。朝廷与夏的争锋你更不可参与,否则人家以真情实意待你,你还以虎狼之心那不是咱们健氏的为人。熊熙来就是你的前车,试想他今日如何自处?更何况,他父子再怎么说也是我们雍人不世出的英雄,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成就在此,成就在此,如何能用阴谋诡计抗衡?”

    他背过身安放健威偷抄的书稿,又叹道:“若我雍人个个知书,体格勇武,岂非圣人所言之世界?”

    他不是让人插话的。待健威细细讲来经历,健布又说:“狄阿鸟当真不知道你是何人?东夏也少不了十三衙门一样的衙门,放你在他亲族身边,却没有去追查你的身份,还不是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不揭破你,是在保护你。睡榻之畔容得下仇衅立户,此天子普天同视之仁也。”

    他的话已有些出格,但健威细细一想,却是点头默认。如果说自己在狄飞青身边还无法引起重视的话,自己又到狄宗虎身边呢?狄宗虎已经在接触东夏的最高机密,马上就会成为东夏又一个权力中心,东夏暗魂只要不是吃素的,就要去甄别,没有去甄别,那就是对自己一清二楚了。

    三人内宅说话,不知不觉已经天黑。

    谁也没有听到门外的响动,谁也不知道,那里有个快冻僵的老和尚在拍门。

九十九节 要爹要空() 
风大,雪大,门楣大。

    达摩也是个对自己狠的角色。

    他眼看着喊门扣门不见回应,干脆背靠着门,槛檐子下一坐,坐等人最终会从宅邸出来,坐等人物风采、香雪佳话。

    越是对自己狠,越对别人诚恳。

    如今不是他自恃,自己好歹也是一派宗门领袖。自己这等人物,为访贤才,为敬功臣,雪中坐莲般等了一夜,无形之中就在舆论上形成对冠军侯的压力。

    这你都不见,这你都不肯坐下来谈一谈,世人就都看到你的傲慢,我的恭谦。

    达摩暗道:和尚不怕冻,只要不冻死,时间越久越好。

    大半夜里,老门房为健威收拾床褥,怕天冷简陋,要去族亲门上借些铺垫,推门而出,才发现一个硬邦邦的老和尚。

    他没有意识到此乃何人,为何事而来,出于救人之心,禀报完健布,就将达摩扶到厢房,当是借宿安顿。

    然而安顿下来,老人家又怕因健威在家生出麻烦,定要对方答应天一亮就走,这才烧了姜汤送到。

    天亮了,达摩兑现要走,却开出条件,非要向主人称谢。

    健布数十年戎马生涯锤炼的习惯一直不改,不但起得早,起来就要习练武艺。按说寻常时日,他起来,必会督促健威起床习武读书,然而此次健威从塞外归来,不知大冬天走了多少个日夜,又说不定为了避开朝廷上的麻烦,还得离家远走,健布给自己说要给孙儿好好休息,就没有喊他。

    健威其实也起来了。

    但他不敢出门。

    这一次战场被俘,从权随贼,按照爷爷以前的秉性,说不定就带着自己去朝廷认罪。然而,爷爷没有责难自己,还同意自己留在东夏学习兵法,健威终是有点想不明白,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细细琢磨,就没有出来。

    健布在园中舞得都是津汗,灌雪洗拭,换了衣衫,移步小厅,突然听到达摩吵闹,问了说是救了的那和尚定要来向自己称谢,否则不肯离去,健布想想并无不妥,就答应下来,让人去请。

    然而一见到达摩,他就追悔莫及。

    这哪里会是个寻常的和尚?

    来人虽然白须冉冉,面色却显红润,浑身气血丰盈,身上纳衣看似朴实实际上更重质地,佛珠粗大,隐隐蕴华

    健布眼睛眯缝起来,内中寒光隐现,似沉吟似试探:“佛教的说客?”

    达摩不敢托大,连忙行礼,自报家门,开门见山:“贫僧达摩。”用滔滔江水般的言辞恭维健布一番,再下身段道:“天子召我,不敢不从,然天下大事非佛门所敢定,故来相问君侯,请君侯教我。”

    健布在心里慨叹。

    佛教之兴,在天时哉,在地利哉?还是在人?

    达摩看似佛首,以经文闻世,实则是经营且钻营上的天才。

    天子召你,你来问我?

    明知不可能,是来换取支持的,还要不要好好与他说话?

    健布略一迟疑,竟然微笑答应下来。

    健威出来正碰到,见到是路上遇到的和尚,二话不说掉头躲进正堂,然而健布却是带着达摩来到正堂。

    健威连忙躲进堂内屏风,而健布与达摩竟然分别落座屏风左右。

    屏风内,健威不免紧张。

    然而屏风外,达摩也在紧张。

    达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上得了天子庙堂,出入得王公宅院,可以与江湖人士可以称兄道友,能够跟西方佛国大小佛衔人士讲经说法很少怯场紧张,然而在健布面前,却显得有些紧张。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是怕自己的奇思妙想不起作用,还是健布的反应出乎意料。

    他试探道:“君侯以为佛教怎么样?”

    健布道:“佛教能怎么样?若在十年之前,我自有严词回你,而今却得圣人之言,中庸几分。你要我讲,我便讲,这佛教骗些底层人,令一二人向善,也不失功德,然而却难等大雅之堂,终因其缺失纲常,有乱我中土之嫌。”

    达摩愕然。

    健布张口就是这么尖锐,这还中庸了几分?十年前岂不是上来就是一个耳光?

    达摩耐心道:“佛教也是普度众生为己任,与圣人之道殊途同归”

    健布打断说:“我雍人之邦得圣人之学,可以立国,居中,至善,强盛。尔佛?”他轻蔑一笑。

    然而让达摩瞠目结舌的不是这种轻视。

    健布刹车了,说:“你认为佛不敢定天下事,还算有自知之明,但是你把势头造出来了,现在士大夫开始讲佛,天子欲崇之,谁也帮不了你什么。佛,前朝亦有之,妖人借其作乱,义理狗屁不通,到了你这儿,还算看得过去,天子那边你敷衍着,问政带兵就算了,能不伸手不要伸手,这也是保你一家香火的办法。”

    达摩不以为杵,结好才是目的,他恳切地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军与政乃是世俗,佛不当在世俗。只是天子他?”

    健布冷笑说:“天子若不顺天,何为其子?达摩老僧,你是番邦人还是中原人?”

    达摩道:“雍人。自幼被先恩师收养。”

    健布笑道:“重师恩乃纲常。你少而孤,记得汝父否?佛教何以教你待你父?”

    达摩默然。

    他轻声说:“君侯。我懂了。我明白为什么总有您这样的人拒佛。佛当为一家之言,而不能独大。”

    他起身便要告辞。

    健布问他:“和尚觉得我无礼了么?”

    达摩叹道:“醍醐灌顶乃师长行事,怎么会有无礼?”

    但他竟然保持着兴奋,踽踽而行,大声唱道:“佛要想大行于天下,则必须要有爹,此乃大善。佛徒要修行,则须四大皆空,此乃大理一边要有爹,一边要皆空,君侯给我出了个难题。”

    他张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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