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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旋涡(时间三部曲之三-出书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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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的繁荣,是一种疯狂举动。回旋纪之后成长起来的一代,热衷于廉价的天然气,热衷于一时的经济大发展,表面上不见有任何质疑反对的声音,其结果是整个世界都在(或将会)为之买单。
  博斯说很难说某位环保分子被货列压死,事情就一定能有转机。我发给你的文件收到了吗?”
  “收到了。”她说,一面琢磨下一步怎么说。
  “看过了吗?”
  “看过了。博斯警官——”
  “你可以叫我博斯。我朋友都这么叫。”
  “行,不过你瞧,我仍不明白你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东西。你真的相信你发给我的东西是奥林。马瑟所写吗?”
  “我明白,非常让人难以置信。甚至奥林自己也不愿承认。”
  “我问过他,他告诉我说是他记下来的,但也不敢说到底算不算他写的。似乎有人口授给他的。如果是这样,倒是对一些事有个合理解释了。还是那句话,你到底希望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文学评论么?因为我可算不得什么科幻迷呢。”
  “文件里所包含内容远不止你看到的这些。我希望今天再发给你一些页,也许我们可以碰个头,比如明天午餐的时候,具体聊聊。”
  她可愿意更进一步,踏人这莫名之事?真奇怪,她发现自己很乐意。姑且说是好奇心使然吧。抑或是对奥林。马瑟这个局促羞怯的小大人心怀怜悯吧。还有一点就是她发现与博斯相处感觉心情舒畅。她告诉博斯可以再发些内容给自己,同时忍不住补充一句道出了新的状况,应该让你知道。我已不再是奥林的审查医生。我上司将他转给了一位新手。”
  这下轮到博斯无语了。桑德拉侧耳细听电话里传来的口号声。我们孩子的孩子如此等等。“哦,真见鬼。”博斯说。
  “我上司是否会拿你当知己,我表示怀疑——不是要冒犯你。他——”
  “你是说康格里夫?我们警局的人说这人很官僚。”
  “我不作评价。”
  “好吧……不过你仍能见到奥林是吧?”
  “我可以跟他谈话,如果你是指这个。但我不再拥有决定权了。”
  “事情搞复杂了,”博斯不得不承认这一现实。“不过我还是喜欢听听你的意见。”
  “还有,如果我明白奥林和他这些笔记本为何对你如此重要,将会有所助益的。”
  “最好是明天再谈吧。”
  关于午餐的具体细节,桑德拉纠结了半天,最后敲定一家离州救助中心不是太远,又比街边餐馆略微高一个档次的饭店。博斯说就这样吧。谢谢,科尔医生。”
  “桑德拉。”她说。
  


第四章 特蕾娅的故事/艾莉森的故事
  你想知道局势如何发展,涡克斯情况如何,后来怎么样了吗?且看下文吧。
  留下来一些东西吧,你也许会说。
  留下一些东西给风儿和星星去阅读吧。
  我自一出生,他们就给我取名叫特蕾娅。全名一长串,这里就不说了。但最好当我是艾莉森。珀尔。马克二世。怀胎十年,八天痛苦分娩,出生头一遭我便饱受创伤。从生命的第一天,我便知道自己是一个冒牌货,同样我也明白自己没有选择。
  我出生那天,也是按预计再有七天,涡克斯便将穿越星际隧道到达古老的地球的日子。我一出生,就由叛乱的农民监护;出生时,我自己的鲜血从背上往下流淌。到我记得如何说话时,那些血差不多都干了。
  那些农民砸坏我的身体,将我的躯体切开,因此毁坏了我的个人边缘系统植入,我的网络接口,我身上的网络终端。因为终端是差不多一出生就植入到我脊柱的第三椎上,因此痛极了。我从创痛中醒来,一浪浪剧烈的疼痛向上传递到颈项,涌入大脑。然而最糟糕的还是失去了知觉的痛苦,我全身其佘部分都没有知觉。从肩部往下,毫无知觉——麻痹,无助,伤口,超乎想象的恐惧。最后,那些农民从他们简陋的医药品中找来一种粗制滥造的麻醉剂,往我身上一戳……并非出于善意,我想,仅仅是受够了我嘶声裂肺的哭叫。
  等再次醒来,我全身麻刺难忍,痒得难受。不过这就好,说明我的身体功能正在恢复。即使没了终端,我身上的增广系统仍忙碌运转,拼接受损的神经,修复骨骼。如此一来,说明我终究能坐起来,站起来,甚至能走路。因此,我开始对周围环境生出更强烈的兴趣。
  我在一辆货运车后面的车厢里,躺在一张类似干菜铺成的床上。车子轻快地向前奔跑。它四壁很高,看不出去,但顶上是敞开的。我能看见天空里斑驳的云彩和偶尔一扫而过的树冠。无从知晓自己被俘获已过了多久。这一问题最是啃噬着我的神经。我们距离涡克斯中心区有多远呢,而涡克斯又距离假想智慧生物的星际隧道有多远?我嘴里干涩,但声音还是蛮清晰的。“喂!”我叫了好几次,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是英语。于是我又换作涡克斯语:“Vech…e!Vech…emi!”
  每叫一声都非常痛苦。我发觉没人理会,于是闭了嘴。
  黄昏时分,货运车突然一挫,终于停了下来。起身早的星星已开始出来。天空一抹淡蓝,让我想起尚普兰的教堂的彩色玻璃。我对于教堂从来没多大兴趣,却对彩色玻璃情有独钟,喜欢周日早上它们被阳光点亮的迷人色彩。我听见有农民说话的声音。那些农民讲的涡克斯语都带有一种特别口音,似乎嘴里随时衔着一个石块。我闻到他们饭菜的味道。那真是一种折磨,因为没人给我任何东西吃。
  一张脸终于出现在侧边车斗壁的上方。一张男人的脸。皮肤黝黑,满是皱纹——农民的脸都这个样。除了两道热闹的眉毛,他整个一个秃头。他双眼虹膜四周一片黄,看我的眼神里毫无掩饰地透着厌恶。
  “你,”他说,“能坐起来吗?”
  “我要吃饭。”
  “能坐起来就可以吃饭。”我花了好几分钟时间,挣扎着让自己这尚难驾驭的躯体形成一个坐姿。那农民没有援手,只是漠然地看着我。最后,我终于背靠着车壁坐了起来。我于是说:“我已按你要求做了。请给我饭吃。”
  他恨恨地走开了。我没指望他还会再出来,不过他还是回来了,端着一碗绿色的黏糊糊的东西,放在我旁边。“要是你手能动,”他说,“这就是你的了。”
  他转身走开。
  “等等!”
  他叹了口气,回转头。“又怎么啦?”
  “告诉我你的名字。”
  “干嘛,很重要吗?”
  “不重要,我就想知道。”
  他说他名叫乔伊。他说他家属于矿工,第三等级,居住在收获区。在脑子里,我将它译成英语叫矿工乔伊。
  “你叫特蕾婭,工人,侍从治疗师。”他说出这一涡克斯中心区称谓,语气里充满鄙夷。
  我听见自己说我叫艾莉森。珀尔。”
  “我们读过你的体内标志。你骗不了人。”
  “艾莉森,”我坚称道,“珀尔。”
  “你爱叫啥叫啥吧。”
  我将不听使唤的手伸进饭碗里,然后凹陷掌心撮起一撮送往嘴里。那是一种半干不湿的绿色污泥样的东西,味道像割下的草。每次递进嘴里,掌心里的食物都要洒掉一半。尽管难吃,我的身体还是狼吞虎咽地接受了它。矿工乔伊在附近晃荡,一直等我吃完,然后拿走碗。我仍感到饿。矿工乔伊拒绝再给我添。
  “你们就这样对待俘虏的吗?”
  “我们不抓俘虏。”
  “那我是什么?”
  “人质。”
  “你们认为我就这么有价值?”
  “可能。不然,很简单,早就杀你了。”
  因为身体又能活动了,那农民为以防万一,将我的双手绑在身后。整个晚上他们都那样绑着我,一定程度上,这比全身麻痹不能动弹更难受。早上,他们把我从车里拖下来,面朝下提着四肢,扔进另一辆货运车里。这辆车跟前一辆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多了特克·芬雷。
  转车的过程中,我有机会打量了一眼那些农民的营地。我们已经来到涡克斯中心区所在的岛屿。因为是在外围地区,一片蛮荒,所以看上去仍像在外岛上。四周所有果树都连皮带叶扒光了,以喂养结集前进的农民。
  人数相当多。一大队人马。我估计了一下,单是这一片草场上就有一千人。我还看见其他营地也在冒烟。农民们手持临时找来的武器:从收割机和脱粒机上拆下来的刀片和机器部件……这样的武器,遇上全面联网的中央国民军,一定会笑掉大牙。然而,以目前这情形,谁知道呢?所有的农民都皮肤黝黑,满是皱纹。他们是很久以前流落外星的火星人后裔。矿工乔伊护送我从他那帮农民同胞暴徒中穿过。他们狠狠地瞪我,还叫喊一些难听的话。
  他拽我上前的那辆车比先前扔我进去的那辆大一些。从外观看,就像一个架在两个车轮上的盒子,几根长杆向前伸出,这样,一只动物或一个机器人或一位孔武有力的农民便可以拉着走。很简单的技术,不过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原始。农民的车都是用智能材料建造,能够将任何的颠簸转换为前冲力。它们还具有自我平衡功能,能适应高低不平的地形。这些车还是很好的囚室,如果囚犯被结实绑住的话。
  特克被绑了个结实,我也一样。矿工乔伊放下车的后围,将我推进去,然后上了锁。我翻滚到特克·芬雷身旁。他的双手也被捆在背后。我们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身子扭顺,双腿撑住,终于面对面坐定。特克被打得鼻青脸肿——那些农民抓住他的时候,他曾拼命反抗。他左颧骨上方皮肤一片淤青,不过颜色已在慢慢变浅,左眼肿得睁不开。他侧头看着我,一脸明明白白的惊讶,很可能是以为我已死了,以为他们撕扯出我的边缘系统植入时已要了我的命。
  我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还记得我是涡克斯中心区的特蕾娅。一点不假:我仍是特蕾娅,某种意义上说。但只是某种意义上。
  我有两个过去。特蕾娅把艾莉森。珀尔视作她的虚拟导师,教授给了她二十一世纪美国的风土人情和语言。“艾莉森。珀尔”这一名字,在大多数人嘴里都非实指其人。但如今我就是艾莉森,完完全全内置了这一身份,一切功能都运转得有条不紊。艾莉森才是主演——正如管理者们过去常说,在心理上已经锻造成熟。
  而且,我们所面对的并非天大的困难。
  “你还活着。”他说。
  “显然啦。”
  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很可能是因为这话不像是出自特蕾娅之口。
  “我还以为他们杀了你。流那么多的血。”血已经干了,在我的套衫上形成一个棕褐色的围嘴形状。
  “他们毁掉的不是我这个人,而是我的网络接口。终端器内植在我的脊柱上,因此能对我的大脑发号施令。那些农民身上也有内置终端。但网络崩溃后,他们肯定把身上的终端掐掉了。他们痛恨那些终端器,因为终端器迫使他们接受管束和劳动。”
  “因此,他们是,呃,奴隶?这是一场奴隶造反。”
  “不——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作为艾莉森。珀尔,我不会为涡克斯的社会结构辩护。但我还有第二记忆——特蕾娅死心塌地忠诚于涡克斯的记忆。特蕾娅并不坏,尽管她是一个寄生虫。我不希望他把特蕾娅看做是奴隶监工。“这些人的先辈数世纪前曾是俘虏,是极端的生物主义者,是流落外星的火星人中的一支。他们拒绝招安,于是提出条件,愿意以从事农业劳作来换取生命。”
  特克又看了看我,眼神里仍充满不安——我身上的血迹,我谈话的口吻——我想,最好是尽可能直言不讳地解释清楚。“他们切断了我身上的网络终端,”我说,“特蕾娅是翻译,是吧?多年来,艾莉森。珀尔都是作为她的第二人格而存在。我像一个低等级大脑受她操控——如果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她自己的大多记忆和大部分人格都来源于网络。我们相互纠缠一体,我和特蕾娅,但网络终端却随时调控,以确保特蕾娅的控制性地位。不过现在,终端不复存在,我占有了主宰地位。过去十年来,她肯定是将整束的神经系统不动产让渡给了我。一个巨大的错误,在她看来,不过她也很难预计得到一帮起义的农民会切断她的网络接口。”
  “对不起,”特克缓缓说道,“可我现在是在跟谁说话呢?”
  “艾莉森。现在我是艾莉森。珀尔。”
  “艾莉森,”他说,“那么,特蕾娅,嗯,死了吗?”
  “网络仍可以使她显性化,如果愿意。她处于潜隐状态,但却是非人格化的。”技术术语,翻译得很蹩脚。
  特克寻思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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