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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春-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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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礼官是朝廷设一种官员,属言官一种。职责就是随时纠正从坐龙椅上皇帝到立下面群臣礼仪,发现不当时,便予以规劝。

    “金陵与平王所之燕京,距两千里。按规制,平王三天前便应到了,为何迟迟今日才到?”

    司礼官大声道。

    赵勘看向了自己皇叔。

    平王无丝毫不,只恭恭敬敬道:“启禀皇上,司礼官只计了臣来程,却忘了送讣人去程也要三日。臣不过一区区藩王,若无诏令,绝不敢擅自离开属地半步。臣是三日前接到讣召才动身。马加鞭日夜兼程不敢有片刻懈怠,所幸一路顺畅,这才赶上了拜大行皇帝头七礼。”

    那司礼官方才之所以出言弹劾,本是想皇面前露脸讨个好,没想到一时疏忽,竟把送信路上要费时日给忘了。这样算来,平王于今日到,确实是头尾掐得精准,没有丝毫可指责之处,一张脸顿时发热,讪讪低下了头去。

    赵勘厌恶地看他一眼,微微皱眉,这才看向平王,道:“十二叔赶到便好,头七祭奠正当时,再耽误了不好。”

    他话音落下,大殿里僧道录司官员便立刻做了个手势,诵经与钟磬声顿时再次响起。

    登大宝皇帝赵勘,此刻面上虽恢复了平静,其实这一刻,心中却正掀着波澜。

    他们这一行人,到底是怎样,才能避过那经由方奇正一手操控周详隐秘沿路拦截计划,竟然只用了三天,便如期赶到了金陵?

    赵勘百思不解,目光瞟向了随平王入大殿后便静静立大殿西北一角国公府长子徐若麟,见他此刻双目平视前方,面无表情。再看几眼,目中渐渐闪过一丝霾色。

    卧榻之侧,岂容旁人酣眠。他深知自己父皇就有自己一直怀着这个念头,只是出于各种考虑,一直摇摆不定而已。如今他既掌天下,则势必行。

    ~~

    不知道是自己多心,还是真是这样。自从宫门外再次与徐若麟相遇后,初念便觉丈夫情绪一下低落了不少。原本自那夜和好之后一直到现,二人之间相处时那种怡然宁静感,现也仿似渐渐消失。倒不是徐邦达对她怎样,他仍是那样温柔体贴,只不过有好几次,她看到他一人独处时,显得神色落寞,仿佛带了心事样子。

    初念对此感到不安。除了对丈夫愈发关怀体贴之外,心里对徐若麟也免不了有怨艾。他就仿佛一个瘟疫体,只要他一现身,这府里气氛就怪异了。不止自己无法安心,旁人也是一样。好他自己也算拎得清。从头七那日回京,次日回来拜望过一遍府中尊长,再与果儿处了半日后,当夜便没住国公府里了。过了两日,才从果儿乳母宋氏口中得知,他好像独自住外头徐家一处别业里。为此,回来奔皇丧魏国公徐耀祖还十分不,父子俩好似差点又吵了起来。

    “不过大爷这两次回来,倒真像是换了个人。这次竟还给果儿带了个一拧就叮叮咚咚能发声铁皮盒,跟里头有人弹琴一样,花花绿绿可好看了,说是西洋来稀罕物。把果儿高兴得不行,宝贝一样地藏着,连晚上睡觉都要抱怀里……”

    宋氏笑眯眯地道。

    跟着初念几个小丫头立刻动了心,追着宋氏问那铁皮盒详情,要去果儿那里看个稀奇,宋氏连连摇头:“别想了。连我想多看一眼,她都不让!”

    初念丫头们叹声中微微一笑,转身便回了屋。

    虽然知道不大可能。但于她来说,真是一丝一毫也不想听到有关那个男人任何事了。

    ~~

    再七天转眼也过去了,接着便是大行皇帝顺宗梓宫发丧。

    皇家西陵位于金陵外菩山。从殡宫到那里,遥遥路程两百四十里。礼部沿袭从前惯例,拟行程四天三夜,途径彰义、彰化等四五个村庄。且按大楚规制,遇皇帝出丧,近支宗族及四品以上大臣全程送殡。侯爵爵位以上人家,年纪七十以上三岁以下可免,其余除非有恩典,否则男性亦全程,女眷孩童至次日中途魏村才可返。所以这么一来,扳着指头一算,徐家大房国公府主子们都要替死了皇帝送后一程,连司国太也不例外。

    国太身子一向硬朗,倒不惧怕坐车,只有些替自己二孙子担心。好贵妃姐姐关键时刻再次出手,临行前一天,宫里再次传话,叫徐邦达送至西门外便可止步。阖府高兴。

    前世这时候,宫中也有恩典下来,但对象是司国太。因当时,徐邦达不幸过世还没多久,痛失爱孙司国太身子不妥。如今这样,不止众人高兴,初念也一样。发丧前一晚,便主动提出让翠钗随自己。徐邦达笑了下,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次日一早,天还黑透透着,才五时分,徐家女眷便带了丫鬟仆妇家人护送下分乘数辆车到了西门口等候。早有礼部之人与宫中管事太监那里照各府位次排定出行顺序。国公府因地位尊贵,排得靠前,一阵乱哄哄之后,天微微明时,听到远处灵宫方向传来震天礼炮之声,知道是梓宫大舆来了,立时肃静下来。

    庞大队伍浩浩荡荡,蜿蜒十几里路。由五城兵马司做先锋开道,禁卫军及宪兵沿路警戒,六十四人引幡队与万民旗万民伞,再是一千多人法驾卤簿仪仗队,青赤黄白黑五色龙纛中,便是大行皇帝梓宫。杠夫一律身着紫色团花麻驾衣,共计七千九百二十名,都是从五城兵马司和禁卫军中挑出。每日分六十班,每班一百二十八人,随后是李氏太后、太妃车,整个出殡车辆达一千多。四品以下官员及百姓俱城门外关厢内结集,待梓宫经过时下跪。场面荣哀至极。

    司国太带了果儿坐一车,廖氏与青莺一道,初念单独一车,剩下带出去丫头仆妇们亦分坐数辆。随了送殡队伍出西城后,到了下午,趁队伍因前头拥堵暂时停顿时,果儿便溜到了初念车上,说是太祖母准许了。

    初念见她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自然不忍心拒绝,便抱了她上来坐自己身畔。果儿起初很安静地坐着,只是不时朝她笑一下。过了一会儿,忽然扯了下初念衣袖,小声道:“二婶婶,我爹给我带了个会发声铁皮盒,可好玩了。你要不要看一下?”

    初念还惊讶着,却见她变戏法般地从系了麻布衣摆里掏出一个不过手掌心大彩色四方盒子,献宝一样地小心捧到她面前,道:“就是这个。好看吧?二婶婶,你要不要听听它声?”

    马车外一路都有人抛撒纸钱燃放炮仗,加上离前头仪仗队也不是很远,噪声极大,倒不用担心被人发现车里异声。初念见她一双明净眼睛讨好般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便点了下头。

    果儿显得很是高兴,欢天喜地地蹲到了她脚前,把盒子放她大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拧了下上头一个翅,一阵叮叮咚咚如泉水般乐声便传了出来。

    初念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东西,重复听了几回,觉得很是鲜有趣。

    “二婶婶,好玩吧?我只让你一人看!”

    果儿见她喜欢,笑得很是开心,拉了她手放到那翅上,道:“二婶婶你来试试看。”

    初念照着果儿方才动作轻轻拧了一圈,手一放,乐声便又流淌出来。一时童心大发,和果儿两人轮流拧,正玩着,果儿笑嘻嘻道:“二婶婶,你胆子比我大。一开始我爹这么教我,我还不敢碰着翅膀,就怕里头忽然跳出来一个小人呢!”

    初念一怔,这才想到了徐若麟。想象着他手也碰过这铁皮盒,拧过这翅,指尖忽然一阵不适,像被烫了般地缩回了手。

    “二婶婶,你怎么了?”

    果儿立刻发现了她异样,问道。

    初念有些尴尬地一笑,道;“果儿这盒子果然好。只是咱们今天是替先皇送殡。再玩下去怕被人晓得不好,收起来好吗?”

    果儿急忙趴到窗边撩起帘子看出去,见近旁没人,拍了拍胸口,嗯了一声,藏回挂腰间那个锦囊里,便乖乖地坐着不动了。

    路上实枯燥,果儿马车晃荡中,眼皮渐渐垂了下来。初念将她抱躺坐榻上,自己坐她脚边,凝视她睡颜,依稀她眉眼间看出几分徐若麟样子。忽然又想起她亲娘,自己那个早死庶出堂姐,想象着她当年初嫁给徐若麟时情景,一时发怔,呆呆坐着不动。

    正此时,外面前头仿似传来一阵异响,自己坐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初念稍稍掀开窗帘子,从角落里看了出去。

第十九回() 
前头不远处路中停了辆马车,一边车轱辘轴似乎坏了,地上立着个从车上下来妇人,戴孝,年纪约莫三十四五,边上是两个随行仆妇,前头那个车夫模样人面如土色,差点要跪地上,口中不住自责道:“王妃恕罪,王妃恕罪,都怪小一时疏忽……”

    这送殡队伍中车,排越前头,地位自然越高。'siksh'比国公府还要尊贵,便是皇族近支了。初念听到那车夫唤这妇人为“王妃”——只不过赵氏藩王颇多,不知道是哪家罢了。

    妇人看了下绵延见不到尾后头,略微皱了下眉,道:“叫人把车子先挪边上吧,免得挡了道。”

    车夫见她不怪,如释重负,忙唤立于路边十来步一个宪兵,道:“平王妃车子坏了,些来抬。”很跑来四五个人,有赶马,有抬轮子,七手八脚将马车弄到了路边。

    车夫焦急地前后看了下,道:“王妃稍等,小去前头找执事官问问,看有没空马车。”说罢飞奔而去。

    路上先前被阻车队开始恢复缓行。一辆又一辆车辘辘地从路边这平王妃身边过,一道又一道目光亦透过马车帘子从她身上过,却没一辆停下。

    ~~

    初念自听到“平王妃”三字从先前那车夫口中出来后,虽平日没什么政治素养可言,却也知道为什么没一辆别家车肯停下载她一段路了。

    这平王妃名萧荣,出身将门。父亲萧振业从前东北一带大宁卫戍边,辖制着再北向藩属地赤麻,声名远扬,后竟不幸死于一场意外堕马。六年前兴安皇太后过世,她随丈夫平王携当时不到八岁世子赵无恙回金陵奔丧后,平王独自返回燕京,她却带着世子被留了京中,顺宗特赐平王府,表面是说她母子代替平王留下,守皇太后孝。只谁都知道,其实是顺宗不放心自己弟弟,将王妃世子双双扣金陵为质而已。

    初念依稀记得,前世里后来发生嘉庚之乱后没多久,当时年仅十三四岁平王世子赵无恙便一场攻城战中被带至城墙为盾时意外坠落身亡,至于这个萧王妃后来结局如何,她便不大清楚了。反正只知道平王造反成功登基后所立皇后,并不姓萧便是了。

    如此遭遇,叫人唏嘘。所以初念车到这平王妃面前时,忍不住便再次透过竹帘缝隙看了出去。见她正立于生满野草路边,神色却十分平静,仿佛独立于旷野般地从容,丝毫不见狼狈。

    初念暗叹口气。心想她若是与自家一样,主仆分开坐车,此刻运气不好自己车坏了,还能换后头,也不至于就这样路边干等了。只这终究不归她事,也就想想罢了。正要坐回身子,不想前头司国太马车忽然竟停了下来。车帘被卷起,国太对着外头萧王妃微微点头,道:“王妃可好?若不嫌弃,可与我孙媳妇同车,到前头彰义村行宫再换马车。”

    初念惊讶,国太后头那辆车里廖氏是诧异。

    如今这时候,任何与平王沾边,都碰不得。国公府里已经出了个反骨徐若麟就够呛了,今日这老太太也脑子发昏了不成,竟自己揽事上身、没看见前头过去那么多车,谁家停下过?不都是匆匆过去。

    廖氏心中极其不愿,又暗自恼怒国太老糊涂,却也不好出面开口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而已。

    萧荣大约也没料到与自己素来没什么往来魏国公府国太竟会主动向自己施以援手。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站于路边,她虽刻意把肩挺得笔直,但那感觉可想而知。略一踌躇,朝国太道谢后,终于爬上了初念马车。果儿被仆妇抱着,送回了前头国太身边。

    一场意外过去了,送殡队伍继续往前。初念待萧荣上来,起身要向她见礼,被她拦住,微微一笑,道:“虚礼不必了。反倒是我,要谢过老国太盛情。”

    初念见她言谈甚是随和,便也没再坚持,让出了位,两人并排而座。行进途中,见这平王妃始终一语不发,双目微微阖着,仿似养着精神,忍不住便多看了她两眼。先前远,只看到个大概模样。此刻靠得近,才看清她已显出老相,眼角处亦布了鱼尾纹。想来,离了丈夫独自带着儿子多年被扣为质日子,应是不大好过。

    初念正看着她,却见她忽然睁开眼,四目相对时,略微尴尬。

    萧荣似乎并不以为意,朝她一笑后,继续闭目养神。初念也不再看了,眼观鼻鼻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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