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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唐-第4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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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永兴坊的火情消息被送入军中,除了朝散大夫王冕的宅邸被火烧了大半以外,别家并无损失,也就是说火势没有蔓延成弥漫整个坊的熏天大火,这对崔光远而言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过,郭子仪却不像秦晋那么乐观,在他看来失火无小事,就算只烧了一家人,崔光远京兆尹的帽子也保不住了。
“按照朝廷惯例,去职外放已经是最轻的处置了。”
秦晋却道:
“京兆尹难辞其咎,宰相就可以独善其身了?京中失火,焉知不是宰相失德而至?”
这么说有胡乱攀咬的嫌疑,但在儒家天人感应的体系内也完全说得通。确实如此,这场火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这个时候烧起来,难免会被附会到信任的宰相身上。
其实,在秦晋看来,这也是个可以任意套用的公式,就算套在天子李亨的身上也一样说得通,只不过现在李亨的地位依然稳固,又有解围长安困局的功绩,没有人会那么不开眼而已。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崔光远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赶来求见秦晋。
秦晋清楚,如果不是有天大的麻烦事,他也不会连夜造访。
果然,才一见面,崔光远就哀声连连。
“王冕那厮要,要到御前状告状,我冤枉啊,那火又不是我放的,凭甚告我?”
“区区朝散大夫,无诏不得见天子,没有任意觐见天子的特权,大尹又怕从何来?”
崔光远哭丧着脸,道:
“他是见不到天子,但可以上书啊,上书一定会经由政事堂转呈,这,这不就遂了那些,那些人的愿吗?”
他本想指名道姓,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得不妥,便收了回去,只说的模棱两可。
说到底,崔光远是向秦晋来求援的。现在问题的重点已经不是他还能不能保住京兆尹的位置,恐怕连长安都待不下去了,去职外放的结局现在都可以看到了。
“事情未必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大尹且放宽心,先看看政事堂的宰相们如何处置!”
与回纥人暗中较劲,广平王遇袭,大观兵眼看着也要开始了,各种事事情交织在一起,现在又闹出了这档意外,只想象都让秦晋觉得头大如斗。
然则,饭得一口一口吃,麻烦也得一件挨着一件解决。
前两者,秦晋早就有了底,只等着底牌掀开,来个赢者通吃,皆大欢喜,大观兵可算是有变数的地方,这些神武军的战斗力可能不弱,只怕他们的队列训练生疏,不能给朝臣和外藩以震惊,那也就失去了其本身的意义。
数万人组成一块又一块整齐划一的军阵,气势如虹的口号震慑天际,这等令人心潮澎湃的阵势,非亲眼所见不能有所体会。
三个人商议的结果是,最低限度也不能让崔光远外放出京,否则神武军于长安城无异于少了一大臂助。
“如果宰相有意撤换大尹,不如就退而求其次,主动下来,谋个度支的差事。”
崔光远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着救火时附在脸上的黑灰,几把下去就成了大花脸,但他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在意仪容。
“只要不外放,哪怕做个度支郎也是完全可以的!”
此时,郭子仪竟笑了。
“大尹何以如此轻易菲薄自己,要做就做度支尚书,做甚来度支郎?”
崔光远没好气的回应道:
“都到了这等光景,将军就别拿我说笑了,怕只怕那些人落井下石!”
秦晋只沉吟着,没有加入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斗嘴。
其实,郭子仪明显是在缓和崔光远的紧张心绪,细细思量,度支尚书的差事,未必不能替崔光远谋到,以其在长安之围中的功绩,再找一个扎实的理由,李亨那里是有很大可能应允的。
这还要着落在李亨的性格上,平素秦晋总质疑李亨因为顾念旧情而屡屡做出软弱寡断的表现,现在对崔光远而言竟是因祸得福了。
待人厚道也就意味着,李亨不会轻易做那种落井下石的事情,比如陈希烈和李泌,陈希烈在长安之围时,甚至都有了通敌的证据,李亨也只以老臣糊涂为说辞,没有深究下去。李泌犯得错误也不少,照样没有受到李亨的重处。
现在,不过是京城中一位官员家里失了火,就要因此而惩处身为京兆尹的崔光远,这也就太不近人情了,也不符合李亨的脾气秉性。
就算宰相们在天子面前提及此事,恐怕也只能碰一鼻子灰,往后怎么较量,还要看对方是否有更确实的理由。
听罢秦晋的推断,崔光远明显放松了不少。
“但愿如大夫所言,此事过后,某一定求神拜佛……”
第六百零九章 :天子的建议()
安抚下崔光远,秦晋知道自己今夜将无法成眠,与其等着天子召见,不如现在就进宫去见一见天子,看看李亨对今夜失火究竟报的什么态度。
打发走郭子仪和崔光远,秦晋又带着随从出了中军,赶往太极宫。正巧,前来宣敕的宦官与其迎面撞上。
“前面可是秦大夫?”
那马上的宦官与秦晋打过不止一次交道,现在迎面撞在一起,在火把光芒的映照下,自然一眼就认了出来。
“正是秦某!”
“哎呀!正好在此处遇见了,有敕命,请大夫即刻随奴婢进宫面圣吧!”
秦晋欣然点头,又问道:
“不知天子召见,可是因为今夜失火?”
失火这么大的事,天子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所以秦晋以为大致不出自己的预料之中,天子召见一定与失火有关。果然,那宦官点了点头,语气有些着急。
“大夫快去看看吧,陛下很少这么生气的,今日都摔了东西……”
对于一向好脾气的李亨而言,能到摔东西的地步,的确应该是怒气难以发泄。但仅仅是着个火而已,至于如此吗?
在那宦官的再三催促下,秦晋策马入宫,见到李亨时,他才发觉殿内的空气竟好似已经凝固了一般。
“臣御史大夫秦晋拜见皇帝陛下无恙!”
“是秦卿啊?不必多礼,快起来入座!”
李亨的声音有气无力,似乎浑身的精气神都已经被抽干了,秦晋颇觉意外的起身入座。
“永安坊失火的事,大夫也听说了吧,人为,还是大意失火?”
对于失火的处置,都离不开对朝散大夫王冕的处置,如果查实乃王冕一家的原因,恐怕此人也免不了丢官去职的命运。
“事实大致已经查明,实在是因为伙夫大意所致,臣建议此时宜低调处置,否则当此人心未定之时,恐会激起风波!”
“何种风波?”
李亨不置可否,只追问了一句。
“一则,相关责任官吏的追究,二则,百姓会否对失火一事以讹传讹,致使人心惶惶。”
这两桩都是头等大事,官员的情绪安定与否直接决定市政效率,而百姓人心不安,只能是长安的局面再次趋于紧张。自从长安解围以后,民营已经解散,百姓们各规格家,许多人已经在官府的组织下,出城开荒种田,以应对今岁有可能到来的粮荒。
长安一战,使得京畿上百万百姓流离失所,大片的土地变成了无主的荒田,如果不能敢在节气之前把地都种下,那今年关中粮食的产出将大大下降。
所以,人心安稳与否,也决定了百姓们会不会死心塌地的拥护朝廷。
李亨沉吟着,心中似乎有什么事在犹豫不决。
秦晋明明看得出他心事重重,但又不好问出口,只静静的等着他天人交战,看看究竟会出个什么结果。
好半晌的功夫,李亨才尝出了一口气。
“秦卿说的是,王冕家中失火本就事件意外和小事,根本就不必大张旗鼓的做文章,是宰相们多心了!”
秦晋暗想,看来宰相们还是先自己一步来过,其实他并不知道,失火之时,李亨与几位宰相正在商议另一桩大事。
“陛下明鉴!”
顿了一顿,秦晋又继续说道:
“磨延啜罗一事已经有了眉目,其叔父药葛毗伽表示,愿亲自像天可汗请罪,只请求天可汗赦免了磨延啜罗的罪过!”
这个消息令李亨精神一震,仿佛瞬息之间就走出刚刚的萎靡状况。
“当真?”
“千真万确,药葛毗伽亲自与臣说过此事,陛下以为当如何处置!”
李亨想了想。
“这么处置的确是最万全的法子,那个磨延啜罗,杀一杀他的威风也就别关在京兆府大狱了,放出来吧!”
秦晋却又表示不同意立即释放磨延啜罗,李亨觉得奇怪,便问道:
“既然药葛毗伽已经示弱服软,咱们又岂能真的追究磨延啜?”
虽然他们的目的是教训教训目空一切的磨延啜罗,让回纥人认清本分,但根子上可绝没有和回纥翻脸的打算,毕竟双方维持了数十年的友好与从属关系,在这种朝廷需要支持的时候,得罪一个强大的部族,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有罪可以赦免,这么稀里糊涂的放了出去,岂非视律法于无物?”
李亨咳嗽了一下,他虽然对律法这东西不以为然,但也不能公开说此为可有可无之物吧!在李隆基执政的四十余年里,他做了十几年太子,见过太多视律法于无物的事情,久而久之也不觉得这东西有什么约束力,但凡紧要关节,天子的敕命,官府的政令,哪一样都远远盖过律法的约束。
说穿了,这东西只是记录在纸面上的文字条款,需要的时候拿来可用,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只字不提。
然则,自从秦晋第一次在长安实行战时管制以后,大唐律法被第一次抬到了前所未有以的位置上,可以说除了他这个天子排除在外,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在约束之内。包括秦晋本人,不也依照军法被处以军棍之刑吗?
秦晋如此以身作则,李亨以为这是他用心良苦,甚至于不惜拿自己开刀,向世人表明他护法的决心。
现在,秦晋郑重其事的表示律法的重要性不容动摇,李亨自然没有理由表示反对。
“以大夫之意?”
“依法宣判,然后陛下再予以宽免特赦,一来昭示律法的公正严明,二来可以此加恩于番邦,他们又岂能不对陛下感恩戴德?”
这一层倒是李亨没想到过的,仔细思量一下,觉得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大夫此意甚妙,朕深以为然,就照此办理!”
简单的一番谈话之后,李亨身上笼罩的郁郁之气减了不少,但仍可依稀看到他眼睛里透着一丝丝愁云。
“秦卿,朕今日总觉得气闷异常,这眼皮也跳个没完没了,你说说,朕这是怎么了?”
天子与秦晋说起自身的不爽状况,这可是极少见的,秦晋又不是医生,怎么会有合适的建议呢?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只得安慰道:
“陛下也许是睡眠不足,这才精气神稍差!”
然后,秦晋有劝了他一番,让他不要过于操劳处置国事,许多事自有有司官员处置,如果天子事必躬亲岂非要活活累垮了?
李亨闻言苦笑。
“朕当然也想享清福,但时不我待,官员们的效率毕竟不如朕,如果朕不时时盯紧着些,恐怕就会一日拖出一日,日久之下实难想象其中之弊!”
秦晋暗想,千百年来朝廷官府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别说唐朝,就算一千多年以后,也还是这个德行,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处处都人浮于事,保证不办了坏事就已经是托天之福。
但是,这么丧气的话又不能直白的说与李亨,秦晋斟酌了一下才道:
“太宗天纵英才,也未曾事必躬亲,说明除此之外,还是另有办法的,陛下何不取法于太宗呢?”
李亨摇着头,想了想,还真是没有能反驳秦晋的地方,总不能说太宗也事无巨细的亲自过问吧,这显然是不合实际的。
细想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太宗时,正是大唐蒸蒸日上的黄金时期,君臣上下一心,奋发图强,先祖自然可以垂拱而治,可现在是天下生乱,朝野生变的非常时期,非殚精竭虑不能得以安睡。
李亨只有把所有的经历用在国政上,才能稍减内心的惶恐与内疚,才能在夜间安然入睡,否则整夜整夜的翻来覆去,心中胡思乱想,堪比酷刑还折磨人。
看不见未来的日子,堪比铁索横江,人在扁舟上被挡在江心,上不得,下不得,进步得,退不得,其中滋味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深有体会。
可是,这些内心中的苦楚李亨并不想对任何人提及,毕竟天子也是有尊严的,不想让自己在臣下面前落个软弱多虑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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