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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第1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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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抵官宦人家都不是单凭俸禄吃饭的,何况沈凌如今已被解职,连俸禄也没有了。一大家子人还有数十个仆人丫头,只有支出没有进项,回到景阳坐吃山空吗?

    沈淳身为家长、族长,不只是意味着平日里一言九鼎,兄弟族人落魄时,他还有为其筹谋的义务。

    沈栗道:“父亲若是直接为五叔置办产业,那边只怕不肯收。”

    沈淳默然。

    嫡庶兄弟之间,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心结,何况中间还隔着沈涵一条人命?往日相处的好,一是因为沈凌还是讲道理的,没把沈涵之时的帐算到沈淳头上;二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官居五品,没觉得自己比赋闲的兄长差很多,甚至有时心里还会暗暗有些优越感。

    往日沈凌有多骄傲,现下沈凌便有多落魄。身家性命是侄子出手保下的,五品的官职也没了,在大同府被人指指点点待不下去,灰溜溜回到景阳。这个时候,要他接受沈淳的接济只怕比沈淳干脆不理他都叫人难受。

    沈淳不耐道:“偏学了一副清高性子,脸皮比命重要!当初他若大方些,把在大同府受到冷遇直言相告,也好早些为他打算。想法子调离也好,派人去查也好,总不至最后卷入民乱。来往书信只道都好都好,老子还当他混的风生水起,结果落得个丢官去职。如今又是这样!

    我就不信,他回来景阳,就没有半点依仗侯府的意思?又是要实惠,又是要体面,偏要老子绞尽脑汁,送好处还要看他脸色,倒是比我这个做兄长的还威风了。”

    沈栗看着沈淳发牢骚,只微笑不语。其实沈凌的心思倒也不算出格。一个娘胎里出生的兄弟,尚要在父母面前争宠,分出强势弱势,骄傲自卑,皆是人之本能。平时克制的好,或是干脆感觉不到,但大起大落时,便是稍有失态,也不算奇事。

    沈淳发了一阵牢骚,终于冷静下来。当初他被姚宏茂诬告至大理寺时,沈凌也曾为他奔走,如今兄弟失势,心下再多不满,也不能放手不管。

    “宅子还是要置办的。”沈淳思索道:“他不肯回府,难不成带着家眷们去住客栈?叫人以为我礼贤侯府兄弟翻脸,若是实在不肯,便原价算银子给我——这算是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吧?”

    “父亲说的是。”沈栗忍笑道。

    “至于田产铺子”沈淳冥思苦想,用什么理由才能“保护”沈凌的自尊心。

    沈栗道:“田庄铺子本就是主母打理,父亲对五叔讲,倒不如请母亲与五婶娘商议。”

    教洪氏收东西比劝说沈凌容易。作为主母,操持一大家子的衣食住行,对产业进项的看重较男主人深刻的多,沈凌心里那些关于面子的小矜持,在洪氏那里不值一提。

    富贵荣华,如今贵是没有了,再教富也跑掉,妾身倒是可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陪着你清高,可儿女们将来怎么享受荣华?自家兄长的好意,为什么非得向外推呢?

    沈淳眼前一亮,赞道:“好主意。”解决掉烦心事,沈淳长吁一口气,见沈栗仍在皱眉苦思,不由问道:“怎么?”

    沈栗迟疑道:“田宅铺子,说到底只是令人不至担心钱财。五叔如今没了差事,每日里只清闲度日,只怕会消磨意志。父亲可有什么安排?”

    沈凌如今还不到三十岁,本该是在官场上意气风发的年纪,骤经挫折,有事做还好,清闲下来,难免胡思乱想。要么一蹶不振,要么会如沈梧一般,心思渐渐狭小,每日里颓唐度日。

    虽说是梅花香自苦寒来,然而历经严冬的花多了,又有几多能修炼出傲霜枝的?

    沈淳怔了怔,叹息一声。

    与沈凌相比,沈沈淳还是自愿上交兵权赋闲下来的,但也时常遗憾自己年华虚度,没能在战场上一展胸中抱负,何况是下决心远赴大同,一心想争口气却又被打落云端的沈凌。

    “他刚刚被去职,急切之间,想要复起却是不易的。”沈淳道:“三晋之事触怒了皇上和太子殿下,你五叔既然被卷进去,为父想要给他讲情面也是不行的。”

    沈凌虽是被殃及池鱼,但三晋窝案实在恶劣,不但太子当时血洗了官场,太子回到景阳后,皇帝又下令将三晋上下彻底清查一遍,能混个“裁撤”还算结局好的,多少人都被拉去缁衣卫了。便是最先揭了盖子的原三晋承宣布政使曲均,照样以“失察”、“渎职”的罪名被免职。

    这个节骨眼上,礼贤侯府为沈凌求情,说不定会适得其反。

    沈栗皱眉不语。沈凌如今起不来,再过几年,年岁大了,又有个失职的帽子扣在头上,想要复起只怕更为不易。

    沈淳道:“你五叔一家大约明日便到了,你代为父去接他一接。”

    沈栗愕然。

    “怎么?”沈淳奇道。

    大约是沈栗平日里一向沉稳,偶尔失态,沈淳便不觉仔细回想自己方才的言行是有哪里不对。沈凌回来,沈淳作为兄长,叫儿子去迎接,没有错处啊。

    沈栗迟疑道:“父亲,您此事是否应叫上大兄?”

    沈淳也不禁呆了呆。

    沈凌回景阳来是家事,沈淳不去迎接,若派儿子代替,也该先想到世子沈梧。把嫡长子放在一边算是怎么回事?

    沈栗低头道:“近来大兄的身体有些起色,想是去迎一迎五叔还是可以的,单儿子去只怕不好吧?”

    沈淳还真就是没想起来。

    沈梧如今的存在感已经很低了。他原先还卯足了劲和沈栗过不去,但自从发生容蓉小产,他又一力留下槐叶那件事后,大约感觉到沈淳与田氏真的恼了他,外家、岳家也都不肯再尽心维护他,没了依仗,他倒老实些。

    沈栗如今以探花郎的功名出仕,已经不是囿于府中,可以被他以兄长的身份轻易压制的庶弟了,沈梧便不再轻易招惹他。

    已经比不过,再折腾又有什么用呢?

    尤其是槐叶为他生下的儿子,因田氏与沈淳都觉庶长子为乱家之兆,这孩子连正经的洗三和满月酒都没有,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在族谱上记一笔,看着着实可怜。

    沈梧有时会诡异地想,自己是胎里带来的弱症,本就不是长寿之人,若是自己早亡,指不定这孩子将来还要靠沈栗讨生活。

    有田氏与沈淳的庇护时,沈梧只一味任性;如今将为人父,沈梧反倒想开了,甚至有时会对沈栗露出个笑脸,送点药材什么的。为了自己的儿子,矜持而又小心地讨好起原本视如仇寇的庶弟。

    沈梧年幼时,沈淳还在战场上拼命,是李氏一手教养他。就是后来沈淳回家后,十分重视这个嫡长子,也有庶子庶女来分割父爱。甚至沈梧还知道,当初患了疟疾时,父亲曾经选择将唯一那份药材送到沈栗那里,虽然沈栗最后推了,但沈梧心里仍然很介意。唯有李氏,是全心全意将所有亲情扑在这个儿子身上的。

    沈梧的整个少年时代,都是在李氏的严密保护下成长的,是以当李氏骤然而逝后,原本还算拎的清的沈梧便失去了安全感,将沈栗视为最大的威胁。

    沈梧从李氏那里继承了严重的嫡庶观念,因此他难以容忍沈栗比他出头;沈梧知道李氏临死前念念不忘的是教他早些得子,因此当容蓉小产时,他反倒埋怨容蓉不争气,而槐叶有孕时,他又下死力保下;沈梧还从李氏那里学到了为子嗣牺牲,哪怕是要对庶弟低头。

    原沈梧胡闹时,沈淳还时时想起他,忧虑长子是不是又憋着什么幺蛾子。如今沈梧安静了,沈淳便渐渐地将他忽略了。

    沈栗还未出仕时,沈淳有事便找他商量。起先还能想着叫上沈梧,然而沈梧连家门都很少出,见识、能力都差上一截,便是叫来,也不过是呆坐着旁听时间久了,沈梧自己也觉着没意思,自忖反正也不能领差事,不肯再来了。

    沈淳早已习惯将手头的事情交付沈栗去办,今日若非沈栗提起,沈淳都没意识到,迎接沈凌这件事,的确不应该忘记自己的长子。

    沈淳面色微微发红,咳了一声,赧然道:“你大兄如今只想着那个孩子,那还顾得上其他?既然提起,你便去问一声,他若愿意去便去,他不愿意,你便自己走一趟。”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一蹶不振() 
沈梧如今已经知道克制情绪,尽力温和地面对沈栗。见他到延龄院来,寒暄了几句,便引他去看自己的长子。

    沈栗也没有什么“庶子翻身”的情绪,这时候嫡子打压庶子是常态,没人说对,也没人认为有错。在这个问题上,沈栗可以为自己争,但若是想光明正大地说上一句“嫡庶平等”,等于是在挑衅整个礼教。

    沈梧虽然折腾过,有田氏和沈淳看着,真正闹到沈栗面前的时候并不多。

    尤其是有了儿子后,沈梧像是越发想得开了。既然对方表示要和解,沈栗也不会非要给自己树立个敌人。此次提议一起去迎接沈凌,既是在沈淳面前表示对侯府继承人的尊重,也是回应沈梧的善意。

    三个月的婴儿已经长开了,看着很喜人,如今正睡的香甜。

    沈栗仔细打量一番,赞道:“这孩子长的结实。”

    这句话可夸到沈梧心眼中去,他为着自己身体不好吃足了苦头,自然希望孩子健康。

    沈梧笑道:“这孩子落地时足足七斤,哭声响亮。听说起个贱名才好养活,为兄如今给他起了个小名丑哥儿,只在这院子里胡乱叫着。”

    “大名可得了?”沈栗问。

    沈梧叹息摇头:“我原想着请父亲赐个名儿,可惜这孩子实在不入祖母与父亲的眼。”

    沈栗安慰道:“十二弟也是三岁才得了名字,上的族谱。父亲大约是想等丑哥儿养住了再为他起名字。”

    “但愿如此。”沈梧黯然道。

    “世子,”门外有小丫头怯生生唤道:“夫人和槐叶姨娘吵起来了,姨娘叫请您过去。”

    “叫她们消停些!”沈梧不耐道:“以后这种事不要来找我。”

    沈栗劝道:“左右不急,大兄过去看看?”

    沈梧摆摆手道:“填不满的妇人心,一个个看着都是善解人意解语花,没有一个是真的。”言语间,颇有些过尽千帆的意思。

    沈栗微微讶然,他去三晋之前,沈梧还是一副来者不拒的的作态,如非后来田氏管得严,院子里不知要收多少通房。怎么如今倒是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心下虽然奇怪,大房的事却不好当面询问。与沈梧又仔细议论了一会儿接待沈凌的章程,沈栗便告辞了。

    李雁璇为他解惑:“自那孩子出生,大房便又热闹起来。先是大嫂执意给槐叶摆了桌酒,叫她做姨娘。大兄自然夸她大度。然而没过几天,大嫂就提出要把那孩子抱去养。“

    沈栗愕然,试探着问:“大嫂身体无恙吧?”容蓉曾经小产,许是伤了身体,不能生了,才动了这个心思?

    李雁璇摇头道:“母亲还曾特意请了医女,道是大嫂身体有些虚弱,仔细将养就好。”

    沈栗奇道:“那又何必非要抱去这个?”

    这个已经占了个“长”字,若是再由嫡母亲自抚养,岂不越发抬了身份?容蓉若是再不能生了,把这个抱去当儿子,倒也说得过去,可如今她身体无恙,若是日后有了亲儿子,嫡子庶子只怕要争的越发厉害。

    李雁璇笑道:“都猜不出来大嫂是怎么想的。但大嫂抓着规矩,姨娘妾室生的都是主母的孩子,大嫂非要抱去,也不算错。”

    沈栗皱眉:“这事瞧着诡异,再者槐叶怕是不肯的。”

    “她若是个老实可欺的,也不会起了当姨娘的心。如今养着侯府第一个孙子,自觉风光得意的很,怎么肯被人夺去?”李雁璇轻轻撇嘴:“她只道主母不坏好意,要把她的孩子抱去害了,天天跑到大兄那边闹。”

    沈栗试探道:“吵得厉害?”

    “何止厉害。”李雁璇笑道:“大嫂原本性格怯弱,自槐叶有孕后,便渐渐移了性情,看着尖利的多。大兄如今被吵得不堪,又厌烦槐叶总拿着孩子做依仗,怕她们争气来伤到丑哥儿,索性把孩子抱走亲自抚养。听说前两日还喝了闷酒,醉醺醺说什么女人可怕,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都是假的,被祖母叫去骂了一顿。”

    沈栗失笑,沈梧这点色骨竟教容蓉和槐叶的战争吓住了,倒是好事。如今他一心扑在儿子身上,较之以前成日里琢磨着防备庶弟和享用女人好些。

    李雁璇看着沈栗摇头不语的样子,斜眼睇着他,笑问:“大兄说女人家温柔体贴和善解人意都是假的呢,郎君以为如何?”

    沈栗被这一声“郎君”叫得骨头发酥,上前一厢为妻子摘了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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