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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沈栗-第1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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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赐宴的意义毕竟不同,有时甚至可以算是一种对臣子们的奖励。是脸面,是资历。

    几个户部官吏喜形于色。他们本不是要员重臣,若非今日需要当场核算账目,被李意调来,以他们的品级,是没资格出入乾清宫的。今日这几位的经历可谓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先是得知宫中宣召时的兴奋与骄傲,然后就是办事不利的忐忑和恐惧,最后,则是沈栗妙手翻盘后那绝处逢生的狂喜。这菜色便是再简单,对他们来说也堪比龙肝凤髓,玉露琼浆。

    然而令这几位下级官员奇怪的是,虽然在这场辩驳中朝廷大获全胜,皇帝也用御宴作为奖赏,但在座的几位大人,甚至于皇帝、皇太子,都没有什么喜色,反而个个面色凝重,心神不定。

    那温率满面忧惧倒是预料之中的,他非但没能为湘州提高声望,获得有利局势,反而被发现了湘州赋税的漏洞,教沈栗压着话头,硬是给了皇帝派人插手湘州事务的机会。假使这人能回到湘王府,只怕也不好向他那主子交代。

    至于湘王世子——此人已经来至景阳很长时间,然而他的存在感甚至不及几个湘王府属官,说起来,今日还是大臣们头一次在正式场合看到这位藩王继承人。湘王世子留给大臣们的印象是:胆怯畏缩,完全没有当年湘王的风采,较之一直“花名在外”的晋王世子也差得远——无论在湘王府还是在朝廷中,此人都是个傀儡胚子。

    这二人如坐针毡便罢了,皇上及众位大人又是为什么不悦?

    众人自然有各自的忧虑。

    李意虽然被沈栗暂时解了围,但他心中清楚,湘州的账务有问题,而户部没有发现,在这件事上户部的确是失职的。尤其是,沈栗在短短时间之内,凭着户部拿出的结算条陈,就能发现账目有问题。这固然表现出沈栗的敏锐,同时也反衬出户部这些官员的疏忽。那条陈是自己领着户部官吏们亲自算出来的,经过那么多人的手,怎么就没有一个人发现?

    见自己手下的几个官吏还没事人一样,甚至颇有几分沾沾自喜,李意心中陡然升起怒意,狠狠瞪了几眼。回去定要好生教训这几个蠢材!还有其他各地的账目,也须重新核算,免得还有湘州这样的问题隐藏。

    那两个翰林也颜色讪讪。骊珠去翰林院召人,沈栗原是被夹带来旁听的,他们两个才是来出力的。结果到了承乾宫,他二人只回答了几个有关湘州风物的问题,在这场争论中根本没能插上几句话。原还能用官低位卑来安慰自己,待沈栗顶上去,连这层遮羞布也没了。

    几位阁老考虑的就更多些,尤其是首辅封棋。坐到阁老这个位置上,封棋倒不至于如那两个翰林一样,为了所谓颜面而耿耿于怀,他要关注的问题更多,考虑的更深远。这么多年来,湘州究竟隐匿了多少赋税和人口,如今已经是无法查清具体数量。沈栗方才估计的只是最小的可能,数目却已经很惊人了。

    皇帝有向湘州下手的意图,甚至已经在暗中部署兵力,现今只有作为首辅的封棋才清楚具体细节。心情沉重地望向皇帝,这么多人力物力,若真的被用来组建军队,那么朝廷所要局势显然比先前预料的要严重的多,危险的多。之前做的准备,显然是不够的。

    见封棋望向自己,邵英自是明白自己的老臣在担忧什么。封棋是担忧,邵英却是愤怒,在这种愤怒中,还微微夹杂着一些恐惧与后悔。

    愤怒于湘王的不逊与野心,由账目上看,湘州从德彰三年就开始做假账,也就是说,从那年开始,这个皇弟大约已经彻底掌控湘州,并且准备造反了。若单论兵事,邵英不得不承认,湘王确实是稍优于他,乍然得知湘王可能还掌握着一支军队,邵英心急如焚。

    若是继位时不那么顾及脸面,直接恁死这杀才就好了!邵英心中暗骂。当年玳国公曾经暗地里向他建议要斩草除根,邵英觉着先皇遗骨未寒,自己不好违背遗命,立时向兄弟下手,又担心言官们为此哭谏,到底拒绝了。果真是养虎为患,当年一杯毒酒就能解决的问题,如今却成了心腹之患。

    沈栗出了风头,何宿是最不高兴的。何、沈二家的仇大了,何宿自然不会喜欢沈家的小辈出头。先时沈栗未出仕,何阁老自矜身份,不屑于理他。沈栗进了翰林院,何宿也没把他当回事。直到今日亲眼看见沈栗是如何“力挽狂澜”的,何阁老才觉着,需要压一压沈栗。

    “沈编修果然是年轻有为,”何宿笑呵呵道:“老夫记得你进入翰林院才大半年吧?唔,较之许多老经历也不差分毫。”

    听何宿一提自己的名字,沈栗就知道准没好事。果然,何宿的话音方落,沈栗就瞄到那两个翰林的眼睛要冒火。老经历?何宿口中的老经历指的不就是他们吗?

    沈栗方欲开口,不防金阁老竟也插了一句:“何止不差分毫?依老夫之见,倒是有很多人及不上他,所谓锥处囊中,其末立见,来年升迁,少不得有此子一个。”

    这个更厉害,不但两个翰林的眼发红,户部那几个品级较低的官吏也掩饰不住嫉妒之色了。

    这小子真是好运,竟得了两位阁老青眼!听见没?作为今年新科的进士,都不用熬资历了,有两位阁老举荐,立时就要青云直上。

    怎么回事,礼贤侯府与金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自己与金阁老也没有接触过,他怎么也开口了?

    沈栗稍稍皱眉,暗暗思量,再次要开口,又教人截断了。

    这回竟是皇帝:“两位爱卿说得是,沈栗已为东宫伴读多年,屡立功勋,原觉他年纪小,又没有出仕,才一直不曾封赏。夫有功不赏,为善失其望。既然他如今已经为官,在翰林院历练了大半年,今日又建功,总不能教他一直积攒下去,倒显着朕赏罚不公了。唔,今年就要封笔,不好立时升迁,明年吧,骊珠——”

    任谁都听出皇帝的意思,骊珠笑应:“奴才在。”

    “过了年记得提醒朕这件事。”邵英道。

    “是。”骊珠大声道:“奴才一准儿忘不了。”

    沈栗忙起身叩谢:“微臣谢皇上隆恩!小臣才薄智浅,无能为役,蒙皇上不弃,选为东宫伴读;太子殿下缪爱,不以臣人微言轻,屡加信重。皇恩浩荡,小臣无以为报!”

    邵英笑道:“你既记着恩赏,日后勤勉为官,多为朝廷尽力就是。起来吧。”

    沈栗恭敬道:“是,微臣谨记。谢皇上!”

    何阁老、金阁老:“”

    原打算给沈栗添些乱,怎么反倒教他升官了?

    太子微微低头,掩饰眼中喜色。沈栗是太子伴读,在朝廷中爬的越高,对太子越有利。

    封棋与钱博彦等人则笑呵呵道声恭喜,沈栗和他们不是一代人,威胁不到他们的地位,没什么可嫉妒的。尤其是钱博彦,沈栗在东宫时也听过他的教导,这个后生有出息,钱博彦心中有那么点儿名师出高徒的自得。李意更是欢喜,他原还担心会拖累沈栗仕途,如今不需忧心了。

    倒是先前嫉恨沈栗的那几个官吏,亲眼目睹了皇帝是如何看重沈栗的,心中的不平之意反倒不见。

    觉着彼此差不多,努努力,说不定能把对方蹬下去,才会有心思嫉妒。如今看来沈栗与他们本就不是一个牌面上的人,天大地大皇帝最大,有皇帝撑腰,就凭他们这些小人物,嫉妒谁去?倒是赶紧上前巴结才是正理。

    被众人恭喜,沈栗倒没什么骄狂之色,只谦恭道:“其实在下倒觉着,今日这场辩驳中是阁老们的言词更精辟。尤其何大人与金大人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唯叹两位大人惑于先帝遗命,苦辩湘王的税权与军权。在下只是有几分运气使然,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地方赋税。”

    沈栗此番话说的有些奇怪,众人都觉有些别扭。辩驳已经结束,湘王世子和温率如今还在座,沈栗怎么偏把话题向这个上扯?

    然而金阁老立时就觉着不好。转头去看皇帝,只见邵英面上果然皱了眉,露出深思之色。再看他人,太子与封棋眼中也微含疑色。

    不可能,沈栗怎么会想到这个!就算是想到了,又怎么敢就这样出言提醒皇上,怎么敢与我这阁老作对?

    自己与何宿只不过是想给他下个绊子,何况又没奏效!就为这个?

    金阁老只觉耳边轰隆隆乱响,一时注意不到其他声音。万一若是皇上真的发觉不对,起了疑心

    何宿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是看金阁老面色骤变,直勾勾盯着沈栗,皇上的神色也有些不对,才意识到沈栗藏在话语中的杀机。

    这杀才,真是仇不过夜!

第二百四十六章 竟是他们() 
沈栗说的十分隐晦,何、金二人便是想开口为自己辩解也没有由头,只能心惊胆战地观察皇帝的脸色,生恐皇帝真的想通了某些事情。

    然而邵英本就在为湘州之事不快,看了半天,何、金二人也无法从皇帝那沉郁的脸色中发现什么端倪。

    而罪魁祸首沈栗,却满面诧异,仿佛不知何宿二人为何怒视于他,更不知殿中有暗流涌动。

    太子稍稍觉出事有蹊跷,只是仿佛雾里看花,想不清楚,只觉心痒难耐,恨不得立时拽住沈栗问个清楚明白,无奈现在不是好时机,只好低头强自忍耐,只盼赐宴快些结束。

    直到出了乾清宫,何、金二人仍觉精神恍惚,但他们对沈栗的敌意已经不加掩饰。

    “沈编修真是好手段!”金阁老怒道。

    沈栗微笑道:“金大人谬赞了。”

    金阁老本意是讥讽沈栗在赐宴中那一番怪话,哪知沈栗竟把他当做对驳斥温率的夸奖,大大咧咧地道谢起来。

    “老夫指的不是这个!”金阁老怒道。

    “那是什么?”沈栗讶然道。

    “老夫说你方才在赐宴上你”金阁老猛然反应过来,沈栗的言语中并未挑明,自己却不好说出口的。只瞪着眼,怒视沈栗。

    沈栗神色愈加无辜,仔细回忆道:“啊,是了,方才下官也觉说了几句话后金大人的面色就不对了,可是下官犯了什么忌讳?唔,让下官想想,方才都说了什么”

    金阁老恨不得捂住沈栗的嘴!他如今唯恐更多人注意到可疑之处,哪还敢叫沈栗再次重复。转头果见几个官吏正在后边不远处愕然看着他二人,似乎有人已经皱着眉,开始努力回忆沈栗的言语,顿时更觉心虚。

    “你你好自为之!”金阁老拔脚就走。

    怒气冲冲追上何宿,埋怨道:“何兄为何独自走掉,那沈栗”

    “教我和你一样去找沈栗的麻烦?”何宿冷笑:“除了教人觉得自己心虚气短,更添怀疑,金兄有什么收获吗?”

    金阁老不语,半晌迟疑道:“老夫觉着,没准儿皇上压根不会想到?”

    “沈栗肯定猜到了,”何宿板着脸道:“沈栗知道,皇上也最终会知道。”

    金阁老摇头道:“我方才呵斥他时,他似乎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金阁老的心思倒也好理解。大抵作奸犯科的人心中都会有几分侥幸,觉着自己运气好,不会轻易被人发现。或者说,他们根本不想承认自己会露馅。

    何宿却没有这种侥幸之心,疲乏道:“金兄之前与此子打交道的时候少,不了解他。此子多狡,惯会装疯卖傻,不要小看了他。”

    金阁老怒道:“竖子坏事!”

    声音大了些,何宿皱眉道:“请金兄谨言慎行。”

    金阁老才意识到如今还在宫中,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今晚去贵府与何兄商谈?”

    “才惹怀疑,便立即凑在一起,岂不更显可疑?”何宿叹息道。:

    “难不成就这样等着。什么也不做?”金阁老焦躁道。

    “多做多错,”何宿道:“此事终归没有实证,怀疑终归只是怀疑,待过了风头便好。皇上也不能只听沈栗一面之词,便怀疑当朝阁老,何况贵府还是二皇子外家?倒是你我二人,如今更需减少来往才是。”

    “但愿如此,”金阁老阴郁道:“就说那边不可靠,竟出了这样的纰漏!”

    何宿默然不语,当初金阁老也是点了头的,如今却满腹牢骚。

    轻叹一声,心中暗暗后悔。当初何泽求他出手打压沈栗,何宿自矜身份,觉着杀鸡焉用牛刀,留着此子磨砺何泽也好。如今真的对上了,才体会到这人有多么难缠。然而如今沈栗虽还只是个七品编修,偏在皇帝与太子眼中已不算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再想下手,却是难了。

    “你到底闹得什么玄虚?”李意拽着沈栗追问。

    沈栗茫然:“什么?”

    李意急道:“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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