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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朝汉月-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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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位伯父,他听周平说了不少,给他的感觉,是一个xìng格和蔼、待人宽厚的人,对自家的出身颇为自矜,并且很希望重新进入士族的行列。为此,他才想法设法替周惠争取到了郡学的名额,还花了一笔不菲的钱财替他买官。只可惜他出身行伍,虽然有些魄力,敢于卖掉桑田(永业田)和赏田开设铸钱作坊,却毕竟少了些见识和眼光,不明白官场上的那些道道,这才做了冤大头,害得侄儿命丧滏口关外。
当然,这位伯父不可能知道这件事,因为周惠现在就以侄儿的身份,好好的站在他面前,非常庄重的躬身向他见礼。
看见周惠的这番动作,周植却是颇有些欣慰。他虽然自认是名门名臣后裔,然而家门却早已衰落,近十代以来都十分卑微,连最末等的士族都算不上,所以家中也很少讲什么礼节。没想到这个侄儿出了趟远门,回来后不仅成熟了许多,而且还知道礼仪了……这真是家门之大幸啊!不枉自己花钱送他进郡学读了几年书。
他向周惠点了点头,指着旁边的胡床示意他坐下,然后向老仆周平问道:“你们中途折返,是否路上遇到了什么事情?我听说盟津的河桥又已经封上,可是北边又遭了兵灾?”
“回家主,河北的确有鲜卑乱兵,二郎君的马、还有马背上的钱,都被乱兵抢了去。”周平垂手回答道。
“马给鲜卑乱兵抢走了?”周植容sè一动,“你们人没出事吧?”
“这个……”周平望了周惠一眼。他清楚的记得,二郎君曾经让他隐瞒遇险的事,以免让家人担心。可如今家主问起,他总不能空口说白话。
好在周惠知道他的为难,立刻从胡床上站起,拱手向周植解释道:“伯父,侄儿和平伯这不都好好的么?至于中途返回,其实是侄儿的主张。”
“是你的主张?”周植感到十分惊异。
他从小看着周惠长大,知道这侄儿向来唯唯诺诺,没有什么主见,这次替他贿买官职,除了期望他光大家门外,也是期望他经过一番历练,能够改一改这种xìng格。临行前,他甚至还吩咐老仆周平,让他遇事多让周惠做主,却没有期望他在短时间内有多大长进。
虽然他这样放弃官职,等于是让买官的钱打了水漂,但既然北边发生动乱,那官本来就做不下去,放弃了也没什么可惜。
只是这样的话,依靠周惠光大家门的计划就只好作罢了。而这个侄儿的事情,也必须重新安排。
周植微微叹息了一声:“也好,当今世道不太平,做不成官也未必不是好事。过几天,你还是去给你母亲祈福,然后就准备你的婚姻大事吧!你是郡学的生员,之后在家好好教导几个后辈,咱家也就有了点文化底子,总比我们这两辈强些,连先祖的书都读不来。”
“什么?”周惠实实在在的大吃了一惊。他见这位伯父沉吟了好一会,还以为他是在想那份官职的事情呢,没想到却是关于周惠——或者说是自己的婚姻大事!
站在堂前的老仆周平却很欣慰。依他的看法,二郎君年近二十,早该准备成家的事情了。当然,大郎主可能有他自己的考虑,他虽然很受信重,却毕竟是下人的身份,不好多说什么。但现在既然大郎主自己提了出来,他也就很乐意筹备这件大事。
于是他主动向周植请缨:“请家主把这件事交给老奴吧!”
“当然是要交给你的,”周植满意的笑了笑,“明天你就去偃师张家庄,给庄西张五家的二女儿下聘礼。”
“张五家的?”老仆周平略一思索,“那不就是咱家大房娘子的堂妹嘛!”
“是啊!知根知底的,结亲也安心,”周植点了点头,语气中颇有些感慨,“张五家那个二女儿,女红做得极好,心气也颇高,全里全乡都有名的。张五也很看重咱家二郎,前两年曾经托儿妇张氏向我们提亲,但那时候我还想着给二郎买个官做,然后多准备些聘礼,找家落魄士族攀一门亲,也算是隔士族的门槛近了两步……可现在看来是不成了,只好快点让二郎娶亲生子,我也能了结这最后一桩心愿。”
“女方也有意,真是太合适了!连媒人也是现成的!”周平的老脸上绽开了笑容,“家主的打算果然极好,老奴一定尽力办得妥妥当当。”
两个人就这样一来一回的说着,很快决定了这件事情,并且进一步谈起了细节的问题。至于作为当事人的周惠,完全被他们丢到了一边。或许他们自个还认为,让周惠旁听就已经很对得起他了吧!
可是周惠却很不满意。这是毫无疑问的,作为一个现代人,绝对难以接受这种毫无自主的婚姻。那个张五家的二女儿,年龄有多大,长相怎么样,xìng格好不好,人是白的还是黑的,是圆的还是长的……这些他统统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愿意结婚!
更何况,他今年才二十岁,附身的这个身体甚至更小,正是大有为的年龄,还想着要建功立业,方不负穿越者的身份之类。可是按照这伯父的说法,不仅让他结婚,还让他安心在家教孩子,这等于是要把他拴在家里,拴在老婆孩子身上啊!
他从胡床上站起来,打断了主仆俩的谈论:“伯父!关于这件事,能够过两年再说吗?侄儿……”
“这事没你说话的份!”周植瞪了周惠一眼,大声呵斥道。
“可是,侄儿才二……才十多岁,年龄还小……”周惠试图申辩。
“年龄还小?都十九了!”周植哼了一声,“你阿兄结婚时是十六岁,第二年生下你大侄儿,如果没有夭折,现在都要chéng rén了!你自个如果不是在郡学念书,我又想着给你捐官,早两年就应该结婚了吧!”
他的语气非常严厉,言辞也很坚决,完全不容周惠反对。
以他的观念来说,正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既然周惠的父母不在,那自然由他这个伯父做主,哪有周惠这个后辈反对的余地呢?
周惠显然也明白过来,意识到了自己的冲动。这个时代,可不会允许zì yóu婚姻,而他既然现在身处这个时代,又没有任何依靠,就只好遵从这个时代的规则。
想了想,周惠无奈的使出了拖字诀:“既然伯父决定了,那自然是好的。不过,侄儿希望把婚礼推迟几个月的时间,一则和侄儿母亲的忌rì错开,以免两事相冲;一来诸事繁杂,太过仓促的话,恐怕会失了咱家的体面。”
“唔,你考虑得很是,是我太心急了,”周植捋了捋颌下的胡须,“那就依你的意见,先把婚事定下来,过三个月再正式结亲。”
“是。”周惠尽量平静的应道。
于是事情就定了下来。周植看着周惠,目光中颇有赞赏之意:“惠儿,看来你出门一趟,倒真的长进了许多……今天你刚到家,人想必是累的,就先回房休息吧。”
“是。”周惠又答应一声。
既然见过了名义上的伯父,那么从这一刻开始,我就是周惠周允宣了……
看着前面带路的老仆周平,周惠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从正堂往内,是两间平齐的正房,正房后面有间小院,院子左右和后面的房屋,都是周植这些年陆续扩建的,和原先的老房连成一个“曲”字形。扩建完成以后,前面的老屋辟为正堂和正房,正房放置着先祖的牌位;后面的房间,自然是家主周植夫妇;周恕原本和姐姐周慈住后面厢房,后来成家立业,就搬到了东边的院落;西边院落则是安置周析这一房,目前只住着周惠和周念兄妹两人,周析原本的房间,被改成了周惠的书房。
由于时间还早,周惠换了身衣服,就直接来到了书房之中。房间里十分明亮,可见采光不错,陈设却是十分的简朴,一张素白屏风将房间分为两部分,后面是周惠父母周析夫妇的床榻和衣柜,前面是书柜和一大三小四张书几,书柜中只有寥寥十来本线装书,竖放在最中间的格子内,其余书格大多空着,只有最下面的几格内放着笔墨纸砚等物。
“这是二郎君、文小郎君、念儿小娘子和七七小娘子的功课,”平婶在一旁解释,“前阵子二郎君不在,家里没人能够教书,大娘子就让老奴收起来了。”
周惠点了点头,抽出几人的写字帖随意翻看着。最老成的那份,毫无疑问是原来那个周惠的手笔,但字迹也只能算是平常,周惠虽然练习毛笔字不多,却有把握超过这份写字帖上的那笔字;另外的三份呢,当然只有更差,有一份甚至完全不成模样,应该是七七那个小丫头的大作。
看到这里,周惠忍不住摇头微笑。很显然,原来的周惠,的确没有教好几个孩子,也没有严格约束他们,尤其是侄女七七,名为读书写字,实际上算是唱洋歌和画鬼符,难怪老仆周平说她“学”得十分愉快。
放下几人的功课,周惠重新拿了一本写字帖,工工整整的写上了三行字:
人之初,xìng本善;
xìng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xìng乃迁。
。。。
第七章:洛阳之行(上)()
关于婚姻的事情,周惠既然无法改变什么,也就暂时不去管他。这四五天时间内,他一边熟悉家中的情况,一边整理着属于周惠的东西。尤其是那本《风土记》,他认真的背了下来,然后工整的默抄了两本,将那本书页泛黄、又被淘气的侄儿侄女撕破了两页的原本送还给伯父。妹妹周念、侄儿周文和侄女七七的功课,他自然也没落下,只不过学习内容变成了他默写的《三字经》。这种朗朗上口、类似儿歌的经文,几个小孩子都非常喜欢,周惠原本只准备每天教六句,结果周文和七七却缠着让周惠多教一些,然后背下来去向大人们炫耀。周植的正房内,长房张氏的闺房中,不时都会响起几个孩子稚嫩清脆的背书声。
“好,好!这才是我周家的好儿郎嘛!”周植笑得合不拢嘴。
“阿翁,你是说孙儿学得好吗?”七七故意问道。
“唔,你们两个都很好。还有念儿,自然也是不错的!”周植满意的颔首道。
“真的啊!”七七按着周惠的吩咐,趁机提出了要求,“阿翁,阿叔说啦,若是我们学得好,他明天就带我们一起去希玄寺……去希玄寺……”
她张着小嘴,皱起秀眉,一时间忘记了周惠是怎么说的。
“随喜参观!”周文连忙出言补充。
“对!对!随喜参观!”七七也跟着嚷道。
“你阿叔这么说了吗?”周植明白了过来,这肯定是周惠教两个孩子说的。不过,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周惠回来的这几天,将自家的院落和书房好好整理了一番,比原来有条理了很多,教导妹妹和侄儿也很得法,他这个作伯父的看着很是欣慰。
“好吧!”他颔首同意了两个孩子的要求,“明天你们跟阿叔一起去,我会让阿忠用牛车送你们。”
“太好了!太好了!”两个孩子雀跃着,跑去告诉周惠这个消息。
四月初七的凌晨,一辆牛车出了周家后院,向二十余里外的希玄寺驶去。驾车的家仆周忠,是次房老仆周安的长子,本名叫周寿,福禄寿财四名家仆排行第三,在父亲周安随二郎主周析没于南荆州后,便被家主周植赐了现在这个名字,带着弟弟周财负责家中露田(口分田)的事情。
由于长年耕作,又深得家主厚待,衣食丰足,周忠长得非常健壮,xìng格却是十分的稳重沉着,将家中的田地租赋安排得井井有条。也只有让他跟着周惠,周植才能放心那两个年幼的长房孙儿。
或许是难得出远门吧,两个小孩都非常兴奋,一路上不住的东张西望,扯着周惠和周忠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倒是周念颇为安静,看到七七的身子倾出车外太多,还不时拉她回来,颇有些小姑姑的模样。
快要到地方时,看着沿途渐渐多起来的香客,两个孩子又问起了佛诞节的事情。不过,关于寺院里的浴佛、礼佛、传灯、放生等佛诞节活动,周惠了解得并不多。在他那个时代,很少能有机会看到正规的佛门仪典,倒是见识过不少高价烧香、纳钱签名、撞钟竞拍的敛财活动。便是放生,也完全变了味道,往往是这里放,那里便捉起来,送到外面重新卖给香客,等于是把放生的乌龟和鲤鱼们当成了循环利用的道具。有时候,周惠忍不住想,这到底是在放生呢,还是在折磨啊?而如果真有神通广大的佛祖存在,又岂能被这套把戏蒙住?
“好了好了,马上快到希玄寺。想知道浴佛是怎么样的,等会就认真的看啊!”周惠安抚侄儿侄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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