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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江湖志-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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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香主来了,这边座。”楚伯颐看到李成梁进来,出声招呼着,让李成梁坐在自己左首第二个位置【时人座次以左为尊,朝会时文官在皇帝左首,以显地位不同】。

    李成梁大咧咧地走过去坐下,开始观察起身边的几人。首先锁定了自己右边的坐在左首第一个位置的人,毫无疑问此人便是和楚伯颐、白墨生不对付的内堂堂主易天平,八字的胡须横着,显然刚才众人的交谈不甚愉快。

    与易天平正对着的是名面色赤红的中年男子,但是这种肤色明显是因发怒而血气上涌淤积而成,因为此时那赤红色正以眼见的速度消退着,不消说,这位便是衡岳口中脾气火爆的墨阁鹰堂堂主岳相君。

    而与李成梁自己面对着的是位目光锐利,面色阴戾的男子,但是这般面庞下又似乎还些许诡气,相比便是那不常出现的暗堂堂主卫瀚。而卫瀚此时正用盯着猎物似得眼光盯着李成梁,李成梁被看得浑身不舒服,仔细一想原因估计是因为自己不过是一介香主座次却比卫瀚靠前而招来了仇恨。李成梁心中苦笑一声,自己本来还想再看看形势,结果就被楚伯颐直接推上前台,估摸着下一轮言辞交锋就要冲着自己来了。

    坐在卫瀚右边的老者不用想也能知道那是墨工堂的堂主鲁荇,须发皆白,面色倒也算是精神抖擞,丝毫不见有疲累之色。不过此时的鲁荇面无表情,颇有些眼观鼻鼻观心的态度。要不是刚才衡岳又和李成梁提到,墨阁规定年满六十便不得再担任堂主、香主的职司,而是自动成为堂中长老,只享受崇高的待遇和尊敬,不能再涉及堂中具体事务和参与墨阁决策(除非成为巨子或者掌阁使),李成梁真以为鲁荇无欲无求,原来不过是年龄要到线,又不可能去当巨子或者掌阁使,也就求个安稳过渡,享受晚年时光了。

    老狐狸!不管鲁荇的良善秉性,方才肯定已经吵起来了,但是他依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真不怕像当年的齐废公田建那样被统了五国的秦国威逼压顶,最后被活活饿死。

    坐在上位的白墨生看着李成梁四处观瞧打探的小动作心中当然明白李成梁的心思,知道这个还算聪明的徒弟已经基本切身了解到了墨阁内部的交错形势。实话讲,白墨生自己也没想到易天平的内堂能够坐大到如此地步,目前的四代弟子(青袍)和三代弟子(青墨袍)都基本在易天平的手下教导过,与其算是有师生之谊(墨阁非资深三代弟子不能拜师,都是跟随内堂训导学习武艺)。虽然宋驰是传功长老,二代弟子和部分三代弟子都由他亲自教导,但也比不上庞大的三、四代弟子的基数,声势上有所不及;而且内堂掌管墨阁钱粮,其结交的执事等等多不可数。方才自己不过是提起了试探性的提起了和诸派缓和关系,以魁星阁为突破口,尽量保证抗倭的同时不要有后顾之忧。结果易天平拍案而起叱责自己是要苟安求和,是墨阁脊梁的耻辱,而卫瀚也在一旁帮腔作势。

    白墨生看了楚伯颐一眼,知晓现在楚伯颐最不愿的一件事情发生了——后山的五名太上长老有人对易天平吐露了支持之意,否则他也不敢嚣张至此。而楚伯颐之所以能够在十二年前先任巨子去世后坐住墨阁巨子的位置,就是因为太上长老的鼎力支持,现在这种支持出现了裂痕,不由得不心忧。之前在靖江其实乔楚空口白牙说出来的办法楚伯颐和白墨生也合计到了,当时便是想到楚伯颐月余不在总坛后内部可能产生的暗流阻碍也不得不放弃了。

    毕竟现在的墨阁已经不是千年前巨子一言九鼎的帮会,而是一个利益错综复杂,上下关系交错,巨子虽然还是掌舵人,但是各堂的堂主也都逐渐变成了实权堂主,而非以前巨子手中的利剑,指哪儿打哪儿了。现在巨子出手推行什么事之前都要权衡利弊,寻得各堂平衡点,否则就算巨子颁发了什么命令,除了巨子亲传徒弟一系,下面各个堂口实际操作的弟子大都不会配合执行。

    “李香主,你现在主理春秋堂,负责对外联络事宜,你倒是为某解说解说,白阁使所言和魁星阁谈和是否真的可行。我墨阁难道就怕了那些被蒙元搅得残破不堪连传承名号都断了的唐门余孽吗?”暗堂堂主卫瀚在易天平的暗示下用冰冷的嗓音打破了楼内片刻的宁静。

    李成梁眉头一皱,果不其然,上来便要朝着自己开炮,而且抛出来的还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如果自己回答认可白墨生的意见,对方当即可以提出自己是白墨生的徒弟,师徒如父子,偏帮之下不可信,很可能借势剥夺自己参与决策的权利;如果自己不认可白墨生的意见,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自己怎么会不跟着师父走,这个对策本来自己也是认可。

    李成梁思忖着,眼神打量着屋里的其他人,这些人衣着墨青袍,显然都是些二代弟子,能坐在这个屋里知晓高层决策的应该都是些高阶执事和核心弟子。

    “李香主?莫不是看不起老夫(古人三十八岁后可自称老夫)?”卫瀚见李成梁半晌不回答,出言讥讽道,语气颇是不善,反正方才易天平当着楚伯颐连桌子都拍了,对这种小字辈更不会客气,也好叫曾经享誉江南的“墨阁双壁”楚伯颐、白墨生知晓哪些人的话语和想法是要重点关照关注的,谁的利益是要保证的。

    李成梁并不理会卫瀚,眼神一遍遍地扫过场下的二代弟子,突然发现其中一人眼神有些飘忽地看着易天平,似乎想“远程交流”些什么。

    有了!李成梁心道。

    “这位想必便是卫堂主了吧,久仰。小子不敢与诸位摆谱,方才只是因为想起前些时日和俞大猷将军一起亲手斩杀倭寇的情景,略有些走神,还望诸位莫怪。”李成梁对卫瀚略显敷衍又绵里藏针地回击道,“其实此事如何抉择小子心中也有些疑惑,所以想请在座的某位师弟(李成梁是白墨生亲传弟子,又是香主,不属于正常弟子排辈,除了部分真正老资格核心弟子外,其余弟子按序列都可算是师弟)回答回答在下的问题。”

    李成梁也不管他们答应不答应,自顾自地站起,径直朝着刚才想和易天平做眼神交流的墨阁弟子走去,温和地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师弟名姓?”

第十回 归分水墨阁定计商策 备入川四堂群英交锋(5)() 
李成梁也不管他们答应不答应,自顾自地站起,径直朝着刚才想和易天平做眼神交流的墨阁弟子走去,温和地问道:“还未请教这位师弟名姓?”

    “在下梁冀秋……”那名弟子略显紧张地回答道。

    李成梁十分“友好”地和梁冀秋勾肩搭背起来,但是嘴上的问题很是尖锐:“敢问梁师弟,倭寇是什么?”

    “倭寇是我大明的血仇敌人!不对,他们只能算是畜生!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梁冀秋听到李成梁的问题愣了愣神,但是很快便义正言辞地答道。

    李成梁拍了拍手:“答得好!我再问你,江湖各派的人可是倭寇?魁星阁的人可是倭寇?你能到这天志楼座谈别说对这些事情不了解啊?”

    李成梁一句话堵死梁冀秋推说不清楚的退路,梁冀秋略带无助地看了一眼易天平和卫瀚,稍带迟疑地答道:“师弟有所耳闻,魁星阁和江湖各派并非倭寇,不过谁知晓他们背后与倭寇有没有交易勾连?玉族不就是这样吗?还构陷我墨阁的弟子。”

    有点水平啊?李成梁本来以为能顺利地捏个软柿子,但梁冀秋招架之下还能对李成梁反问,显然也是有点本事的。

    李成梁拍了拍梁冀秋的肩膀:“这种事情不能以小人度他人,魁星阁在江湖上以机巧、器械生意为主,不同于以前唐门,没有称霸的野心,与倭寇勾连灭了江湖门派对他们没有丝毫益处,反而会丧失沿海的利益。倭寇非人乃兽,只可手刃杀之;魁星阁乃大明江湖门派,与我墨阁并无像现下玉族那样的根本性冲突,双方显然是合则两利,战则两损。如果强行对抗魁星阁这样的江湖门派,虽然以我墨阁的根基底蕴自不用惧,但是如果适时倭寇入侵,则徒增东南百姓伤亡,生灵涂炭,非君子之愿。”

    辩得好!白墨生心中夸赞道,因为这场言词辩论的结果显而易见,李成梁得胜。而且李成梁将对倭寇和对江湖门派的态度一分为二,强硬的手段是对真正敌人的,对可以变成朋友的不能将他推成敌人,那样就算墨阁底蕴再强,交困之下只有灭亡一条路。而自己方才被易天平突如其来的拍案而起弄得有些恼怒,居然一时没有发现易天平言辞中如此之大的漏洞,当真是有些老了,思维不必年轻时敏捷了。

    白墨生心中顿感老怀大慰,看来这混小子也和自己这个师父也藏了拙了,整日玩世不恭,腹中也有些本事。此时,场中还在和作“困兽之斗”的梁冀秋辩论着的李成梁仿佛有所预料地瞥了白墨生一眼,白墨生立时觉得脸上上有些发烫,心中不由得斥责道:臭小子!

    而李成梁根本没有想到白墨生心中这么多的弯弯绕,他刚才是在瞧易天平的反应,毕竟他才是主使,今天自己也不过时楚伯颐和白墨生的代言人,自己的任务就是冲锋陷阵,现在刚刚打败了个小喽啰,打开了一道缺口,算不得什么胜利。

    但是现在易天平的态度一反刚才急得拍案的状态,面色平静如水,两相对比,煞是诡异。

    李成梁也不再含糊,既然自己今晚是要被推到前台冲锋陷阵的,大胆嚣张一些也是无妨,首先众人还能在规则内坐下来商谈就说明如非绝境不会动武,而且自己从年岁上说还未成年,如果闹腾得出了些事故也能有年齿幼小,心智思虑不全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用以搪塞。

    “小子和梁师弟说了这许多,不知其余诸位意下如何?卫堂主,不知您有何高见?”李成梁直接一句话结束自己和梁冀秋的谈话,一把火冲着卫瀚就点上去。

    卫瀚在一旁听着李成梁一番贯彻墨阁“纲领(抗倭)正确”的意见,额上已经渗出了丝丝冷汗,知晓易天平这次是急功近利了,刚刚得到某位太上长老的暗示支持就想着搅风搅雨和楚伯颐针锋相对,虽然有白墨生到来产生的压力逼迫,但是如此贸然出击有些违背过去韬光养晦,暗中坐大的思路。卫瀚不断在心中思索李成梁辩驳中的漏洞,要反击一二。

    “李香主,固然雄辩,但是须得知如今魁星阁并非孤立,而是会同盐帮、马帮、雪城等被今月楼裹挟,纵然我们对魁星阁作出缓和之态,于大势无甚多裨益。只有主动出击以雷霆之势击破各派联合,才能让这些宵小被慑服不再造乱。而我墨阁才能专注于抗倭。”卫瀚沉吟片刻,针锋相对得朝李成梁说道。

    李成梁将梁冀秋让回座位,自己则是不徐不疾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飘然而坐,抿一口温度正合适的茶水,这才针对卫瀚的言辞作出回应:“卫堂主气魄雄壮,欲以墨阁一家之力对抗整个江湖,比李某方才设想的只对魁星阁不知高到哪里去了。但是,这样喊打喊杀的话语还是希望卫堂主今后少言语,说出来很爽做起来怕就要命了!卫堂主上下嘴唇一碰便是要抗衡今月楼为首诸派,可知我墨阁弟子多少?那些门派弟子多少?纵然我墨阁弟子武艺精湛,双拳难敌四手,为何不在双方未成死仇的时候以手段击破这个本身就不牢靠的所谓联盟,而非要搭上墨阁弟子的性命?兵家孙子兵法云: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攻。我墨阁先贤不也留下了兼爱非攻的诫言吗?更何况攻谋之辩汉唐已有分说,主和者未必怯,主战者未必勇!卫堂主一味强硬要墨阁迎战,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这个老不修的叛徒……”

    “放肆!”楚伯颐非常适时地打断了李成梁的话语,否则再说下去言辞怕是要不堪入耳了。

    李成梁则是略带感激地看了一眼楚伯颐,心中暗暗松口气,刚才那般竹筒倒豆子一样的长篇大论基本已经要掏空李成梁的学识,再往下说如果不用仿佛应激之下情不自禁冒出的粗鄙之语掩盖,就要完全露馅了。

    再瞧瞧白墨生,一脸了解通彻的表情,看得李成梁牙根有些疼。不过楚伯颐已经开口了,接下来想着应该没有自己什么事。这般形势下楚伯颐再搞不掂,也就别当巨子了。

    楚伯颐一挥手打发李成梁回座位坐下,连让他给卫瀚道歉提都未提,显然楚伯颐对今日卫瀚和易天平的突然诘难也很是不满。不过看着从方才便一副抽身事外模样的易天平,楚伯颐也不好太过针对,还不到翻脸的时候,自己也没有掀桌子的实力,强行安插李成梁这个在总坛没有根基的人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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