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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汉戮-第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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雀跃万岁声大起。赵高不亦乐乎,当场便“封”了赵成为丞相,阎乐为大将军,其余九卿重臣,赵高说三日后登基时再行宣诏。

    四更时分散去大宴,赵高在司礼大臣导引下,乘坐帝车去太庙斋戒。可一坐进那辆自己驾驭了大半生的驷马铜车宽敞舒适的车厢,赵高便觉浑身骨节扭得生疼,连臀下的厚厚毛毡也变得硬如铁锥扎得臀部奇疼奇痒,止不住便是一连串猛烈喷嚏,酸热的老泪也黏糊糊血一般趴在脸上不往下流,强忍着到了太庙前,赵高两腿竞生生没了知觉。两名小内侍将赵高抬出车厢,一沾地立马如常了。赵高一头冷汗气咻咻道:“回车!有了赵氏太庙,老夫再来不迟。”两个小内侍要抬赵高进车,赵高却冷冷一挥手,跃身车辕站上了极为熟悉的驭手位。帝车辚辚一起,一切尽如往常,赵高心下顿时阴沉了。

    三日后即位大典,其骇恐之象更是赵高做梦也没想到的。

    清晨卯时,宏大悠扬的钟声响起,新贵与仪仗郎中们在咸阳宫正殿前,从三十六级白玉阶下两厢排列,直达中央大殿前的丹墀帝座。这是一条大约两箭之遥的长长的甬道,脚下是吉庆的厚厚红毡,两厢是金光灿烂的斧钺。一踏上劲韧的红毡,赵高心头蓦然涌起一种生平未有的巨大亢奋,心头猛地悸动,几乎要软倒在地。两名金发碧眼的胡人侍女,立即两边夹住了赵高,阎乐也以导引为名过来照拂。赵高强自平静心神,轻轻喘息片刻,拂开了侍女阎乐,又开始自己登阶了。赵高力图使自己清醒起来,向两厢大臣们肃穆地巡视一番,然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一切都如朦胧大梦,不断的长呼连绵的钟鼓像怪异的风遥远的雷,自己像被厚厚的树胶粘住了的一只苍蝇,嗡嗡嗡老在挣扎。终于,木然的赵高梦游般走进了大殿。走到丹墀之下,乐声钟鼓大作,赵高蓦然站住了。

    “赵始皇帝,即帝位——!”

    这一声特异的宣呼惊醒了赵高。多少年了,一听“始皇帝”三个字,赵高任何时候都是一个激灵,不成想,今日自己要做始皇帝了,也还是如此。始皇帝,是赵高特意给自己定的名号。赵高从来以为,做皇帝便要做秦始皇帝那般的皇帝,二世三世实在淡了许多。皇帝改了姓换了人,自己当然也是始皇帝了。赵始皇帝,多有威势的名号也,即位之后再来一次扫灭六国盗乱平定天下,谁敢说赵高不是真的始皇帝?今日若梦,却在丹墀前蓦然醒来,岂非天意哉!

    钟鸣乐动了。赵高拂开小心翼翼守候在两边的阎乐赵成,正了正那顶颇显沉重的天平冠,双手捧起了皇帝玉玺,迈上了帝座下的九级白玉红毡阶。当年,赵高捧诏宣诏,传送大臣奏章,不知多少次地走过这九级台阶,可谓熟悉之极,闭着眼睛也能健步如飞。荆轲刺秦之时,赵高便是从九级高阶上老鹰般飞了下来,扑在了秦王身前的。然则,今日赵高捧定皇帝印玺迈上白玉阶时,却面色苍白大汗淋漓了。

    噫!坚实的阶梯突然虚空,脚下无处着力一脚踩空,赵高陡地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在第二级白玉阶上。喘息站定,稳神一看,脚下台阶却分明依旧。赵高咬牙静神,举步踏上了第三阶。不可思议地,脚下石阶突然再度塌陷,竟似地裂无二,赵高惊恐一呼,噗地跪倒于阶梯之上。殿中的新贵大臣们人人惊愕恐惧,梦魇般张大了嘴巴却不能出声。强毅阴狠的赵高恼羞成怒了,霍地站起,大踏步抬脚踩上了第四级白玉红毡阶。瞬息之间,轰隆隆异声似从地底滚出,白玉阶轰然塌陷,一条地缝般的深涧横生脚下,一阵飓风陡地从涧中呼啸而出,皇帝印玺顿时没了踪迹,赵高也扑倒在阶梯石坎满脸鲜血……

    (本章完)

第78章 子婴设计除赵高() 
惊恐的赵成阎乐飞步过来,将赵高抬下了玉阶。大殿一如往常了,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切都原封不动。喜好即时称颂的新贵们鸦雀无声了,大殿如同幽谷般寂静。最令新贵们惊骇的是,那方皇帝印玺眼睁睁不见了,谁也说不清这方神异的物事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神奇消失的。

    赵高反复思忖,终于决断,还是立始皇帝的嫡系子孙妥当。

    当河北战事不利的消息传来时,赵高一时狂乱的称帝野心终于最后平息了。赵高没有理政之能,没有治世之才,然对大势评判却有着一种天赋直觉。大秦天下已经是风雨飘摇了,八五八书房河北有项羽楚军,关外有刘邦楚军,关中大咸阳却只有狩猎走马杀戮捕人的五万材士营,无一旅可战之军。无论谁做皇帝,都是砧板鱼肉,赵高何须冒此风险也。再说,楚军对秦仇恨极深,一旦进入关中,楚人定要清算秦政,定然要找替罪牺牲,赵高若做皇帝或做秦王,岂非明摆着被人先杀了自己?将始皇帝子孙推上去,自己则可进可退,何乐而不为哉!一班新贵仆从们自那日亲历了赵高“即位”的神异骇人情形,也不再其心勃勃地争做“赵始皇帝”大臣了,赵高说立谁便立谁,自家只顾着忙活后路去了。

    在宗正府折腾了三日,赵高无奈地选定了子婴。

    按照血统,子婴是始皇帝的族弟。由于胡亥赵高“灭大臣,远骨肉”的血政方略,始皇帝的亲生皇子公主十之八九被杀。在目下嫡系皇族中,扶苏胡亥一辈的第二代,经过被杀自杀放逐殉葬等等诛灭之后,已经荡然无存了。子婴辈的皇族子弟,也迭遭连坐放逐,又在扶苏胡亥与诸公子相继惨死后多次秘密逃亡,也是一片凋零了。赵高亲自坐镇,眼看着宗正府几个老吏梳理了皇族嫡系的全部册籍。结果,连赵高自己都大为惊讶了——这个子婴,竟是咸阳皇城仅存的一个皇族公子!也就是说,不立子婴,便得在后代少公子中寻觅,而后代少公子,也只有子婴的两个儿子。

    “竖子为王,非赵高之心,天意也!”

    以子婴作为,赵高很是厌烦。诛灭蒙氏兄弟时,这个子婴公然上书反对,是唯一与赵高胡亥对峙的皇族少公子。大肆问罪皇族诸公子公主时,这个子婴竟一度失踪,逃到陇西之地欲图启动老王族秘密肃政。后来,这个子婴又悄悄地回到了咸阳,骤然变成了一个白发如雪的盛年老公子。更教赵高厌烦的是,这个子婴深居简出,从不与闻任何政事,也绝不与闻赵高的任何朝会饮宴,更不与赵高的一班新贵往来。一个老内侍曾禀报说,当初指鹿为马时,二世身边的内侍韩谈偶见子婴,说及此事,子婴竟只淡淡一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凡此等等疏离隔膜,依着赵高秉性,是必欲除之而后快的。然则,赵高也不能全然无所顾忌。一则,子婴是始皇帝唯一的族弟,是胡亥的长辈,又不危及胡亥权力,很得胡亥“尊奉”。赵高得让胡亥高兴;二则,赵高也不能杀得一个不留,不能背绝皇族之后这个恶名。若非如此,十个子婴也死得干干净净了。

    子婴虽不尽如赵高意,然在“殿欲毁者三”的即位神异之后,赵高已经不想认真计较皇族子孙的此等细行了。左右是只替罪羊,子婴做与别个做有甚不同?人家楚盗刘邦项羽,尚敢找个牧羊少年做虚位楚王,老夫找个不大听话的皇子做牺牲猪羊,有何不可也。于是,从宗正府出来,赵高找来赵成阎乐秘密会商片刻,便派阎乐去了子婴府邸。

    赵高给子婴的“上书对策”是三则:其一,国不可一日无君,故请拥立公子即位;其二,子婴只能做秦王,不能做皇帝,理由是天下大乱山东尽失,秦当守本土以自保;其三,沐浴斋戒三日,尽速即位。

    商定之后,赵高叮嘱阎乐道:“子婴执拗,小子说甚都先应了。左右一只猪羊而已,死前多叫两声少叫两声没甚,不与他计较。”

    阎乐威风凛凛地去了,一个多时辰后又威风凛凛地回来了。阎乐禀报说:子婴几乎没话,一切都是木然点头,最后只说了一件事,沐浴斋戒仅仅三日,有失社稷大礼,至少得六日。阎乐说不行,只能三日。子婴便硬邦邦说,草率若此,我不做这个秦王。阎乐无奈,想起赵高叮嘱,便答应了。

    赵高听罢,嘴角抽搐了一下道:“六日便六日,你等预备即位礼仪便是。皇帝变诸侯,不需大铺排,只教他领个名号可也。”赵成阎乐领命,去呼喝一班新贵筹划新秦王即位大典了。

    两人一走,赵高大见疲惫,不知不觉地靠在大案上朦胧过去了。倏忽三年,赵高骤然衰老了,灰白的长发散披在肩头,绵长黏糊的鼾声不觉带出了涎水老泪,胸前竟湿了一大片。朦胧之中,赵高在苦苦思谋着自己的出路,与那个刘邦密商未果,自己又做不成秦王,后面的路该如何走,还能保得如此赫赫权势么……

    松柏森森的太庙里,子婴在沐浴斋戒中秘密进行着筹划。

    六日斋戒,是子婴着意争得的重新部署之期。

    有了即位秦王这一转折,许多本来的艰难都转为顺理成章了。太庙有一队听命于自己的护卫郎中,其余秘密联结的死士,则以随从内侍之身跟随。子婴进出咸阳宫各要害处,也方便了许多,甚或要召见边军大将,也将成为名正言顺之举。凡此等等便利,都使延迟宫变成为更具成功可能的路径。为此,韩谈等曾经动议,能否即位之后再实施除奸。子婴反复思忖,断然决策:剪除赵高不能延迟,再迟咸阳果真陷落,玉石俱焚矣!决断既定,暗杀赵高究竟选在何时,如何才能得手,立即成为急迫事宜。

    斋宫的沐浴房里,白发子婴肃然跪坐在厚厚的本色地毡上,斑斑月光洒进大格木窗,依稀映出一道裹着宽松大布的瘦长身影。轻微的一声响动,身影后丈许之遥的一道木门开了,蒸腾的水汽不断从门中涌出,一个老内侍走来低声道:“君上,热水已成,敢请晚浴。”子婴淡淡地应了一声,在老内侍搀扶下起身,裹着一片大白布走进了水汽蒸腾的木门。门内是一个黑玉砌成的硕大浴池,足有两丈见方,铜灯镶嵌在四周墙壁中,灯光在浓浓水汽中变得昏黄模糊。沐浴池四边,垂首肃立着四名少年内侍。子婴淡淡道:“你等下去,只韩谈一人侍奉足矣。”身旁老内侍一摆手,四个少年内侍肃然一应,轻步走出了沐浴房。

    “韩谈,今夜一定要定下除奸方略。”子婴的目光倏忽明亮起来。

    “老臣明白。”

    子婴坐在了黑玉水池边上,背对着热气蒸腾的水雾微微闭上了双眼。说是清心斋戒,他却大感焦虑疲惫,但有缝隙便要凝神吐纳片刻。韩谈则轻步走到池畔,向东面石墙上轻轻三叩,石墙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窄门,相继飘出了两个人影。

    “君上,两位公子来了。”韩谈低声一句。

    “见过父亲!”两个颇见英武的年青武士一齐拱手。

    “时势维艰,何时何地除奸为宜?”子婴没有任何琐细话语。

    “但凭父亲与韩公决断!”两个儿子异口同声。

    “韩谈,你熟悉赵高秉性,何时何地?”

    “君上,老臣对此事多有揣摩,又通联了诸多怨恨赵高的内侍义士,依各方情势评判,除奸方略之要害,在于出其不备。”老内侍韩谈平静地说着,“时日,选在斋戒末了一日。所在,太庙斋宫最宜。方略,将赵高骗入斋宫,突袭暗杀。”

    “如何骗法?”.

    “君上只说不欲为王,赵高必来敦请。”

    “赵高狡诈阴狠,岂能轻易受骗?”

    “寻常时日,或许不能。今日时势,赵高舍秦王不能,必来斋宫。”

    “子桓子陵,剑术可有成算?”子婴将目光转向了两个儿子。

    “多年苦行修习,儿等剑术有成!”

    “赵高强力,非等闲之辈,务必一击成功。”

    “儿等一击,必杀赵高无疑!”

    “好。”子婴点头道,“韩谈总司各方部署,子桓子陵击杀赵高。联结朝臣将军事,目下暂且不动,以免赵高察觉。目下要害之要害,是先除赵高,否则大秦无救。为确保铲除赵高一党,我须示弱,以骄其心。国政整肃,只能在除奸之后开始。”

    “君上明断。”韩谈低声道,“老臣已接到三川郡流散老吏密报:赵高曾派出密使与楚盗刘邦密会,意欲与刘邦分割关中,刘邦居东称楚王,赵高居西称秦王。与楚盗一旦约定,赵高便要再次弑君,再做秦王梦。”

    “刘邦未与赵高立约?”子婴有些惊讶。

    “赵高恶名昭著,刘邦踌躇未定。”

    “也好。叫这老贼多做几日好梦。”子婴脸色阴沉得可怕。

    (本章完)

第79章 子婴装病诛乱臣() 
斋戒第六日,赵高已经将新秦王即位的事宜铺排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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