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蛇-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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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究是做了一回嫁娶的梦想。”许仙的声音很苍老，“只是红衣虽然艳美，但是回忆却弄人。你入了往生殿，嫁了意中人。等待你的，将会是回忆的反噬。”
青离一愣，道：“什么叫回忆的反噬。”
“一个人在世界上的痕迹是永远都无法抹除的。也许你现在是青离，但是你也曾是一条青蛇，一个歌女，还是妖主。”许仙沉声道，“那些记忆在每一段故事落幕的时候就已经终结，现在你却重新把这些碎片拼接在一起。过不了多久，你的体内就会有她们的复苏，你到时候，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而她们是不是就是自己……”
“我将不会再是我自己。”青离缓缓道，“那么我将会是……”
许仙叹了一口气道：“看。现在你就不知道你是谁啦。一个人活在世上，害怕的不是有人嫉恨，不是天地大变，不是生不逢时，而是沉沦了自我，迷失了方向。”
青离转过身，抬起步，竟然又朝着许仙走了过来，只是原本给了他无数回忆和念想的道路没有了一点反应，她看着坐在黑暗中的许仙，道：“你说我迷失了方向？”
“而且没有补救措施。”许仙徐徐道，“回头路只能走一回，再走回来那就不叫回头路了。青青，这个世界早已不再是以前的世界了，而你却找回了原本的自己。等你走出往生殿，你将不再是青离，而是一个融合了现实和回忆的人……”
青离感觉有些头晕，十丈的距离不过是一晃而过。她又回到了许仙的面前，本来她打算多问问关于回忆的事情，却看见了一个气若游丝、脸色苍白，身前有一大滩血迹的许仙……
“你怎么了！”青离大惊。
许仙似乎是摇了摇头，疲弱道：“你以为往生是什么，随随便便就能够回头走一遭的吗？”
青离闻言心头一震，转念一想就已经明白，失声道：“道生之术吗？”
“虽然我是四界第一的占卜道生，但是为弄蛇女追忆过去，我还没那个本领。”许仙苦笑道，“曾经和禅心打赌，他说我绝对不会让你想起过去，我也向他说，我不会用道生之术为你回忆。但是我食言了，只因为禅心曾说，如果我赢了赌约，他就会放了你姐姐……所以，趁着你现在还是青离，赶紧走出往生殿，见你姐姐一面吧，否则时间一久，你将不再是你，而你也不会认得你姐姐啦。”
青离呆住了。
许仙的话，很明显带着一点离别的味道。
“你……我……”青离不知道该说什么。而许仙闻言笑道：“过去之事多有磨难艰险，但是你一定要记住要活在当下。因为回忆终究是回忆，能舍就舍吧。”
“你说，要怎么救你！”青离大声喊道，“你死了，让姐姐怎么办，还有你们的孩子啊！”
许仙听到孩子的时候，眼神中有了一丝亮光，他看着青离，道：“禅心本就想置我于死地，更何况你已经知晓了回忆，我更加是罪孽深重。”
青离眼中湿润，面前的这个男人，自己曾经爱上他，虽然后来不得而终，但是终究是姐姐最爱的人。她脑海中思维急闪，忽然灵光一动道：“忘情珠，忘情珠可以救你吗！”
“忘情珠是天帝三分之一的道果所化，能救万物却就不得我。”许仙淡淡道，“我是道生，终究不会有一颗禅心。青青，你走吧。我这一生别无成绩，本想成就一世帝王，但是却难免落得如此下场。”
“为何要成就一世帝王？”
“因为，我也看不惯天帝作风呵。”
许仙话音一落，大手忽然一会，青离顿时感觉狂猛的气浪冲来，而后她身后的朱红大门轰然打开，阴沉的天空，又见鹅毛大雪。
“去见你姐姐吧。”
青离感觉自己脑海中的回忆有些乱，她知道许仙说的没错。自己将不再是自己，很快，她将会变成很多人……她看着许仙道：“我去求天帝，他一定有办法救你，你千万等我……”
转身，青衣鼓舞，青离走出了往生殿，如同盛开的青檀，于风雪中绽放。
许仙看着她的背影，默默苦笑道：“走出了往生殿，你将不会知道青离是谁，又怎么还会记得许仙是谁？”
回忆是空。
得到了之后，却是永远也无法摆脱的桎梏。




章一百零三、三日之后成亲
风雪鼓舞，鹅毛般的大雪在一次充斥在天地之间。青离悄悄站在往生殿前，身后的朱红大门已经在一次关闭了。她没有回头，因为他知道许仙说的话是对的，此时此刻她的脑海中，回荡着几个声音。
有人哭，有人笑，有惨烈的尖啸声，有柔美的瑶琴声。
她看到，眼前的景象重重又叠叠，鹅毛大雪里站着的人，好像是法海，又好像是禅心……她迈动了脚步，缓缓走了过去，一身雪白色僧服的法海，和一身雪白色长衣的禅心，并肩站在广场里，像是对崖而生的雪莲，孤高脱俗。
“我喂养了你二十二年，没想到你还是离开了我……”
“我叫红尘，我入红尘，只为你……”
“我为何要杀你？因为你是妖，而我是人……”
“青青，你看，你终于穿上了凤冠霞帔，我们终于成亲了……”
声音有些混乱地在脑海中回荡，青离每走一步，似乎对自己的意识就淡泊了几分，而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更加像是另外一个人，或者说，是另外的几个人……
时而冷艳，时而柔美，时而凄惨，时而淡定……
她终于走到了法海和禅心的面前。
“我想问你，如何才能救许仙。”青离觉得脑袋有些疼，但是依旧开口问道，虽然她有些不知道许仙是谁了。
禅心听后淡淡一笑，道：“许仙的生死，和你无关。”
“为什么和我无关？”青离感觉似乎身体里有什么流逝了，而有什么涌了进来。
忽然，她已不再知道许仙是谁。
然后，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
“难道和你有关吗？”禅心笑着问道。
青离皱了皱眉头，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眼前的人，道：“你是谁？红尘还是法海？我是谁？青蛇还是青离？”
“缘来有意，又何必管自己是谁？”禅心哈哈笑道，“人活一世，自在逍遥就好了。”
自在逍遥。
“我应该怎么逍遥？”
“你是不是想起了我们的过往？”禅心淡然笑道，“那年你我月夜松林大战，一朝分别。后来我是红尘，你是蛇妖，往生轮回。再到后来，你和法海成亲，凤冠霞帔。红尘往事，极难断绝，所以这一世，我们要继续尘缘。”
“可是你不是禅心吗？”青离看了看禅心，又看了看法海，道：“我和法海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法海就是我，我就是法海。”禅心道，“难道你还没看透这一点吗？”
“既是如此，那为何你要杀我，又要娶我？”
禅心站在风雪中，看着青离笑道：“没有三次历经磨难，哪有往生尘缘？就像没有这般寒天腊雪，也断不会有春暖花开的。”
青离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总感觉自己的回忆里少了一些什么，但是看着禅心，心里却有一种由内而发的依赖感。那是三世三生的尘缘纠葛，天地冥冥之间自有牵挂，并不是说散就能散的。
“既然如此，你可愿意为我在一次穿上凤冠霞帔？”禅心忽而淡淡笑道。
青离身躯一颤，身体里已经彻底没有了关于这一世青离的回忆，她有的只是那一段和禅心的过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总之她在着苍茫的大雪里，般若山金山寺，看着法海和禅心，轻轻道：“我愿意！”
我愿意！
法海倏然合十点头，看着禅心道：“恭喜陛下。”
禅心哈哈笑道：“传令四界，三日之后，朕要在金山寺赢取弄蛇女青离！普天同庆！”话音一落，禅心大袖一挥，一股清气散播开去，天地之间风雪顿止，晴空万里，湛蓝如戏。
青离抬头，看着头顶的七彩经幡。颜色灿烂，美丽如画。每一种颜色都似乎有一段故事，她有看了看那些青铜往生铃，风吹过，叮叮当当地清脆声音，像是呢喃轻语，让人沉醉……
她没有理会禅心和法海，而是重新走到了往生殿，坐在了台阶上，托着脸，臻首靠在胳膊上，看着般若山的景色，穿过茫茫山岳，看到了西湖竹林，黑色雷峰塔。她感觉那里似乎有人在呼唤自己，但是却不知道那人是谁，在说什么……
忽然之间，一切都兴味索然。三日之后，自己就可以完完整整地穿上凤冠霞帔，自己的意中人，再也不用千辛万苦地踏着七彩祥云，历经千辛万苦了。
她听到风声，似乎有人御空而来。转头看去，发现一个身穿紫衣的绝美男子，和一个身穿青衣的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广场里，落在了禅心和法海的身边。
四个人，对视。
那两个人很熟悉，但是却不知道他们是谁。他们似乎看了自己一眼，青离心里想着，难道他们认识我吗？应该是不认识的，不然为什么我不认识他们呢？
她听到那个身穿紫衣的、美丽地好像女子的人道：“禅心，你觉得你可以给她穿上完整的凤冠霞帔吗？”
禅心听后淡淡道：“纵然你已不在仙界任职，但是我乃是四界之主，你怎么直呼我的姓名？”
“你只消说我想知道的事情，若不是事关青离，我也不会来找你。”紫风冷冷道，“那年，你在桃花林就曾经觊觎女娲道统，却不想被青离拒绝，所以才把她打上妖界的烙印，贬下仙界。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有放手。这一切，是不是一盘棋？”
禅心没有说话。
“那年仙界最美丽的一场花雨过后，弄蛇女下界为妖。你先是封印她的灵识，懵懂五百年，而后送到竹林，开灵智五百年。之后引导天机把她送往蓬莱三生峰，误食忘情珠。结识魔主，道生、法海、还有我。”一身青衣的初九忽而笑道，“世间如此多的人，她却能在短短几日之内接连邂逅我们，洞晓了天地大道的我们，自然知道天帝你在做手脚。”
禅心听后淡淡道：“是又怎么样？”
“西湖一战，四界震动。你安插法海在青离身边，前往峨眉。”初九嘿然道，“云散本就是仙界之人，当年的弄蛇殿侍女。你利用她说动青离自裁，拿出妖心和忘情珠……而后让她进入妖界，因为你知道我和无情定然会决一死战，传下道统……”
“妖主果然是第一智者。”
“然后青离重新回到人界，掌控峨眉，前往魔界，洞悉魔界奥义。如此一来青离的身上就汇集了人妖魔仙四界真理，一旦突破就将是传说中的十元道果。”初九继续道，“你利用白素贞和许仙来禁锢青离的记忆，一旦她穿上凤冠霞帔，也就是你窃取道果之时，对不对？”
禅心微微一笑道：“我不说对错。”
“你不说对错，那就是已经承认了。”初九笑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这么麻烦，须知青离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只要你拿住了白素贞一个人，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禅心一愣，没有说话。
而一旁站立的法海却忽然开口道：“妖主，你错了。”
其他三人都是一愣。初九错愕道：“我哪里错了？”
“西湖大战之后，我并不知道禅心是谁。而且，我呆着青离身边，也并不是为了什么忘情珠。那时的我，只是一个名字叫做禅心，但是内里叫做法海的人。”
初九脸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好！禅心，你看到了吗，就连你的影子，都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你就算得到了全世界，四界的人都是你的奴仆，你也断断是孤独的，因为你的心里只装得下你自己而已……”
太阳初晴，四人再次对视。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坐在台阶上的青离，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你们已经决定了要和我作对？”禅心道。
紫风冷冷道：“四界平衡不能被打破。仙界妄想一家独大，也不看看我妖魔两界是否同意。再说女娲道统纯洁无比，我绝对不同意仙界的虚妄肮脏沾污她！”
“不要忘了，你们也曾经是仙界之人……”禅心还在说话，却被一声忽然而来的清脆声音打断了：“请问，白素贞是谁？”
四人顿时错愕，齐齐转头看向青离。她坐在阳光下，眼神中满是清灵单纯。
“听你们说，白素贞应该是对我很重要的一个人。但是为什么，我却一点都不记得她？”青离疑惑道，“为什么？”
为什么？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记忆本来就是极为玄妙的东西。无法看透也无法捉摸，失去了也许无所谓，但是得到了却必须要付出其他的东西。
就像现在的青离。
“白素贞。”禅心忽然开口道，“和你没有关系。”
没关系的人大抵就是匆匆的路人。青离点了点头，又重新转过头，看向了不远处的藏黑色雷峰塔。
“你这般骗人，有失天帝风姿。”这句话不是初九、也不是紫风说的，而是一身雪白色僧服的法海说的。
禅心哈哈笑道：“你果然如同他们说的那般，有了自己的灵智。但是，你永远也逃脱不了我的手掌心。”
“阿弥陀佛。”法海淡淡笑道，“掌心就是天下，我从来都没想过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