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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歌-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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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弗陵明白云歌心中所想,说道:“以前的事情是无可奈何,以后的事情,我们自己决定。”
云歌低下了头,以后的事情?
刘弗陵叹了一口气,他的身份带给云歌的困扰太大,而他只能选择强留住她。他是在赌博,赌他可以用一年时间留住云歌的心。可是他真的能吗?
一年的时光说短很短,说长却也很长,总不能日日愁云惨淡。何况她总归是要离开的,更应该珍惜相聚的日子。云歌抬头而笑,语气轻快地说:“我还有一件事情没和你算帐,等冰化了,定要把你推到冷水里泡几个时辰。”
刘弗陵莫名其妙,“什么帐?”
想到当日霍府,两人一个桥上,一个桥下,云歌九分心酸,一分好笑:“以后想算帐时,再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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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而过间,从云歌受伤到现在,刘弗陵在温泉宫已住了小半年。
此事不能说未有先例,刘彻晚年就经年累月地住在温泉宫,可刘弗陵正值盛年,多少显得有些反常。而且年关将近,他还要主持庆典、祭拜天地,祈求来年五谷丰登、国泰民安,所以只能回长安。
本想把云歌留在骊山,可想着众人迟早会知道,那迟就不如早了。更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把握,一年后云歌是否会愿意留下,而他们俩人分别的时间已太长。久别重逢,他实在不愿意别离,所以哄着云歌跟他回了长安。
云歌随皇上回宫,如何安置云歌让于安十分犯愁。
未央宫中,除皇上起居的宣室殿外,后宫诸殿中,椒房殿最合他心意,不过上官皇后在住。别的殿要么太远,要么太简陋,要么太不安全。
于安想来想去,偌大的汉朝皇宫,先皇时期曾住过佳丽三千的宫殿竟然没有一处能让云歌住。
正在犯愁,皇上已拿定主意,命他在宣室殿给云歌安排住处。
于安虽觉得十分不合礼仪,但这是目前最安全、最妥当的做法,再说皇上都已经决定,于安只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云歌是宣室殿的宫女。
只是一个简单的回宫,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却让整个朝堂都震动。
皇上年龄不小,却膝下犹空。皇子是所有人都关注的事情,这牵扯到未来几十年朝堂权力的格局,是一盘新棋重新落棋的时机。但皇上一直对女色很冷淡,没有选过妃嫔,没有临幸过任何宫女,再加上霍氏和上官氏的威慑,众人的心也就淡了,安心等着皇上和上官皇后圆房,等着有霍氏和上官氏血脉的皇子出生。
可事情在等待中又渐渐有了转机。
按说女子十一二岁就可以圆房,皇上却迟迟未和上官皇后圆房,百官已经悄悄议论了很久,琢磨着皇上对上官氏和霍氏究竟是个什么态度。众人还没有琢磨清楚,一夕之间,上官家灭族,唯剩流着一半霍氏血液的皇后上官小妹。
霍光独揽大权后,对外孙女小妹十分宽厚,小妹也和霍光很亲昵,霍光几次暗示皇上是时候考虑子嗣,皇上却仍然未和上官小妹圆房。
如今皇上突然带一个女子入宫,众人的心思不免活络起来,想着虽然现在霍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将来谁家荣耀还是未定之数。只是目前霍光大权在握,众人也不敢轻易得罪,遂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等着看霍光如何反应,等着看那个女子是什么结果。
于安怕云歌初到陌生的地方,住得不开心,特意给她安排了一个熟人照顾她起居。
云歌看到太监富裕时,两人都是又吃惊,又开心。
所谓“患难见人心”。当日,富裕在广陵王桀犬的利齿下,拼死相护云歌和许平君,云歌一直感记在心。而云歌面对凶狠桀犬的那句“许姐姐,你带富裕先走”也让富裕一直铭记在心。
富裕自小就知道自己是奴才命,不过是一件随时可以用坏丢弃的玩艺,不值钱!甚至不如公主府里养的珍禽异兽。那些珍禽异兽若有个闪失,他们都是要抵命的。
那是第一次,他发现竟然有人会把他当作一个正常的人。
人人都以为他是因为对公主的忠心,在桀犬即将咬到云歌时,用自己的身躯拼死护住了云歌,却不知道他只是因为云姐姐和许姐姐把他看作了一个“人”。
她们两人在危险面前,没有把他当玩艺一样丢掉,而是把他的性命看得和自己的一样重要。他只是要用“人”的尊严和良心回报她们的高看。
富裕不懂什么“士为知己者死”的大道理,可在他卑微的灵魂中有着人最简单、也最宝贵的良心。
那次“立功”后,公主感于他的“忠心”,特意将他推荐到了宫中,算是对他的嘉奖,并且叮嘱他尽心做,在公主府的支持下,日后做一个掌事太监都很有可能。
富裕心中很明白公主的“嘉奖”,公主需要忠心的人在宫里替她查探事情,传递消息。但不管公主是否是真正嘉奖他,他依旧很感激公主的安排,因为如果没有公主的安排,他现在肯定已经死了。
在上官桀、桑弘羊的谋反案中,公主府中服侍公主的太监、宫女全被赐死,他因为早被送入宫中,侥幸躲过了一劫。
因为他不是于公公培养的亲信,公主的势力又已烟消云散,富裕在宫中并不受重用,只在一个小殿里打着杂。前两日于公公命人来吩咐他收拾干净,穿戴整齐,随时准备到宣室殿听候吩咐,他还纳闷,到宣室殿前当差可是宫内所有太监、宫女的梦想,于公公怎么会突然把这么好的差事给他?不会另有玄机吧?
今日来时,富裕心里忐忑不安,七上八下,不料却看到了竹姐姐,又知道以后要服侍的人就是竹姐姐,富裕的心不但落到实处,还觉得老天是不是太厚待他了?晚上回去要给老天好好磕几个头。
——————
云歌刚进宫,一切都正新鲜,在富裕和抹茶的陪伴下,云歌觉得皇宫也不是那么可怕,反而十分有趣。不说别的,就各个宫殿的布置都够她赏玩很久。
温室殿以椒和泥涂抹墙壁,整个墙壁温暖芳香。柱子用的是香桂,榻前放的是火齐屏风,挂的是鸿羽帐,让人入室就觉温暖,不愧“温室”之名。
清凉殿用寒玉铺地,画石为床,紫琉璃做帐,室内陈设都是水晶所制,果然“中夏含霜,夏居清凉”。
……
一个个宫殿玩下来,云歌最喜欢消磨时光的地方除了宣室殿,就是天禄阁和石渠阁,天禄阁是“藏秘书,处贤才”之地,石渠阁是“藏入关所得秦之书籍”之地。
刘弗陵在前殿接见百官、处理政事时,云歌常常在天禄阁和石渠阁内消磨整天。
今日,好几位大臣都请求单独见皇上,温室殿内是刚送走一位,又迎来一位。
目送霍光走出殿门,刘弗陵微有些倦意,于安忙吩咐殿外的田千秋先候着,让皇上休息一会。
刘弗陵喝了一口酽茶,眼中带了几分暖意,“云歌在哪里?”
于安给熏炉续了一把玉髓香,笑着回道:“在天禄阁。”
七喜忙笑着说:“云姑娘真是好学,奴才从没有见过这么喜欢做学问的闺秀,真正一位才女,和皇上……”
于安瞅了七喜一眼,七喜立即闭嘴,心中却是困惑,挖空心思让皇上高兴,这不是师傅教的吗?不是做奴才的本份吗?难道他说错了?惶惶不安地观察着皇上的脸色,虽然没有笑意,但很温和,想来没什么大错,方放了半颗心。
做学问?刘弗陵想着云歌整天翻来翻去看的东西,脑袋就疼。
她自从知道宫内藏着“秘书”、“秘史”之后,立即兴趣大发,她自己看不说,回来后还要和他探讨。
“秦始皇究竟是不是吕不韦的儿子?”
“赵姬是喜欢秦王多一些,还是吕不韦多一些?”
“黄帝和炎女究竟什么关系,炎女和蚩尤又是什么关系?炎女为什么不帮蚩尤,要帮黄帝?若炎女真是黄帝的女儿,她立了大功后,为什么黄帝未嘉奖她,反倒把她囚禁了?你觉得炎女会不会恨黄帝?”
一朝朝腥风血雨的改朝换代、争霸天下,到了她那里,全都变成了小儿女的情怀。
不知道她这会又在看什么?
刘弗陵出了会神,刚才因霍光而生的疲惫不知不觉中淡去,
正想命于安宣田千秋觐见,突然有太监在帘外探了下脑袋,于安出去了一瞬,回来时阴沉着脸向刘弗陵低低回禀。
刘弗陵听完后,沉默了一瞬,淡淡说:“宣田千秋进来吧!”
于安一怔,皇上这是不管的意思吗?低头应道:“奴才遵旨。”
云歌正在看一册记录公子扶苏起居、游历的书,其中还收录了一些扶苏公子的诗文,云歌读得思绪幽然。
想公子明月前世,流水今生,最终却是自刎于天下的结局,不禁长叹:“公子山中人兮,皇家误君!”
忽觉得身后站着一人,她未语先笑:“你忙完了?快帮我看看这首诗何解,像是公子的情诗呢!不知是写给何家女子……”
回头时,对上的却是孟珏带着质问和不能相信的冰冷视线,“真是你!”
云歌的笑冻结在脸上,身子也是一缩。
别后半载,他看着清减了不少,也许因为瘦了,眉目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润,多了几分棱角分明的冷厉。
云歌定定看着他,身子一动不能动,也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有心口如被针扎,不徐不缓,只是一下一下,慢慢却狠狠地戳进去。那伤口看不见血,甚至连痕迹都难觅,可里面是溃烂的疼,胸肺也被带得隐隐疼起来,突然就俯着身子,开始咳嗽。
因为一直调理得当,她很久没有如此剧烈咳嗽过,但这一通咳嗽却让她清醒过来,一面咳嗽,一面起身要走。
不过刚行了两步,身子被孟珏一拽,带进了他怀中,他一手在她背部各个穴位游走,一手握着她的一只手,察看她脉象。
一会后,孟珏的面色缓和了几分,眼中藏着深深的自责,“我不知道你竟受了这么多苦楚。我现在接你回去,总会想出法子治好你的病。”
孟珏的手法很管用,云歌的咳嗽渐低,胸中好过了不少,但还有些身软,她伸手想推开孟珏,却没有任何力道。
孟珏伸指描摹着她的脸颊,“病已已经做了父亲,平君生了个儿子,你不想去看看吗?”
云歌所有的动作都停住,过了会,她恍惚地微笑:“那很好。”
孟珏笑说:“我这个未来的姑父已经封了孩子满月钱,你这个做姑姑的却还没有任何表示。”
云歌苦笑:“孟珏,我是我,你是你。你的簪子我已经还给你了,不管你娶霍家小姐,还是王家小姐,都和我没有关系。”
孟珏温和地说:“云歌,虽然那段日子出入霍府有些频繁,有不少流言,但我从没有打算娶霍成君,也从没有对霍成君说过我要娶她。”
云歌冷笑:“对呀!你没有打算娶!那是谁与她搂搂抱抱?是谁和她那么亲昵?如果你没有打算娶她,还如此对她,比你想娶她更令人齿冷。是不是每个女子在你心中都只有可利用、不可利用之分?”
孟珏未料到云歌亲眼看见过他和霍成君在一起,脸色变得苍白,”云歌,我有我不得已的原因。”
云歌说:“孟珏,你和我看重的东西不一样,行事也不一样。你去追寻你想要的东西,我们之间……之间就当什么都没……”
孟珏蓦然用力抬起云歌的下巴,在她的唇上咬了下,阻止了云歌想说的话,“云歌,不管你怎么想我,我却从不是背誓之人,我很少许诺言,但我既然对你许过诺言,就绝不会违背,我会娶你,你就是我想要的。”
云歌的下巴被他掐得硬生生地疼,“你想要的太多,可人只有两只手。霍成君现在对你更有用,而我……我的利用价值没有多少了。”
孟珏愣住,“谁告诉你我在利用你?”
“我见过候伯伯了,他说你该叫我师姐。”云歌仍在勉强地笑,声音却带着哭腔,“我虽有些笨,毕竟不是傻子!初入长安,是谁偷了我的荷包?一曲高洁的《采薇》底下有多少阴暗的心思?那个金银花簪子是为了我,还是为了长安城的千万财富?我不知道我父母和你义父有多深的渊源,可他们多年不见,仍对故人情重的宝贵恩义,却成了你手中可以随意利用的廉价东西。风叔叔和你义父想来都不愿涉足汉朝权力争斗,你和他们却不一样,他们根本不放心把那么多钱财交给你,所以我成了你棋盘上的一枚棋子。现在你至少已经如了一半的意,风叔叔已经将汉朝内的所有产业都交给你了,有钱财铺路,再加上霍府的权势,你不管想要什么都可以大展手脚,还请阁下不要再急着谋夺你义父在西域的产业,不要让你义父伤心,也顺便放过我。”
孟珏身子僵硬,无法出言解释,因为这些全是事实!
他目光沉沉地凝视着云歌,眼睛如宝石般美丽、璀璨,汇聚的却是荒漠般的悲凉、苍茫。
他的目光让云歌胸口疼痛,又想咳嗽,她紧紧摁住自己的胸口,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死死地摁进去。
云歌抽手想走,孟珏却紧握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她一个指头、一个指头,慢慢却坚决地掰开了孟珏的手。孟珏眼中流转着隐隐的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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