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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错-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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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思凌他们一起去了。大学果然同中学不一样。都是玩,玩也玩得更当真。偌大一座场馆,几出戏轧堆儿的排。正中间,孙菁指挥着拉线调音,边上些,一座纸屏风隔开,一个圆眼镜的长袍男人跟另一个帅极了的小生说戏:“这句是你的最后陈辞:所有德国人都知道天快亮了,只有你们还在坚守黑暗”再远些,好几张桌椅乱七八糟隔开,几张桌子拼成个平台,一伙人爬在这个台子上,树起一根竹竿来。有一个人树这竹竿树得最稳,其他人都攀住他,结果把他和竹竿一起拉倒了。思凌看不懂,显然看不懂的不只她,另有人走过去对那导演模样的年轻人说了句什么话。年轻人忽然激动起来,挥舞着手中纸卷:“什么荒诞剧?这是爱!心的舢板在航行,你连这都看不懂吗?唯一的持爱坚定者却”异议者又说了句什么,年轻人更愤慨了,拉开嗓门:“爱和国家哪个重要?爱才是基础!国家的存在是为了国民生活得更好,爱是生活的空气,没有爱的国家是可怕的,还不如无国――”
第八十四章 特色饭馆()
奇哉怪论,思凌骇笑。om江楚人在旁凑趣道:“如今中国大学风气也开放了。我在美国念书时”
思凌瞥一眼思啸。思啸最讨厌人家拿出国经历炫耀了。
但思啸在专心看孙菁试音,其他都不管。
罢也,大家都在往前走。只有她一人守着回忆的桅竿,怕也要垮的。
忽有群人气昂昂的纠扯着来:“谁在散布无国卖国的言论?”
年轻的导演不服:“我说的是爱”
“爱就要爱国!你这种人早几年到沦陷区去,就是鼓吹大东亚共荣的汉奸!”来人鼓噪,唇枪舌箭之不足,动上了手脚,各操桌板条凳,舞成一团,一时分不清哪边是哪边。路人纷纷抱头鼠窜。孙菁好歹在思啸他们帮忙下护住了音响逃出来,回顾乱局只索跳脚:“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谁说不是?却也无法了,大家另寻个地方混半天,吃饭去。找个特色饭馆,孙菁笑:“这一定得叫二妹妹来开开眼。恐怕只有二妹妹才敢吃得。”
几样菜上来,做得不错,用料却也普通,等客人肚里都垫了点东西,跑堂的才把特色菜端上:油炸蝎子,红烧蚂蚁,野蜂仁原来是家昆虫餐馆!难怪一遭陈设颇有野趣,切的是这个题!
不少客人叫了这些菜,也就当个摆设放着看看,过过眼瘾罢了。思凌看他们烧得一本正经,好奇的尝了几筷子,味道倒也不错,若不知道是什么的肉,就这么闭着眼睛吞,也吞下去了。
又上了一盘特色菜,其实看起来更叫人能接受些,但这次思凌敛筷。
江楚人问:“怎么了?”
思凌道:“蚕蛹。”
江楚人恍然大悟:“你是可怜它作茧自缚?”
思啸道:“我们二小姐自从养过蚕后,就不吃这个了。”
“哦?”江楚人对思凌笑道,“你还在家里养蚕?”
思凌避开了他的眼睛:“我是在阿宁家养的。”
明显心神不安,是因为提起了许宁才不自在?江楚人这才相信许宁的话,只要她还在思凌身边,思凌就难以真正接受他。
他不动声色的招呼侍者把蚕蛹撤下,跟思啸聊了聊火车的事,是明天下午的车。他们今晚在北平再宿一夜。江楚人的住宿问题,由思啸负责解决。
许宁的电话在深夜过来。
其实她已经打过两次了,都是给思啸学校的――她实在不知道其他号码。第一次,门房老大爷出去遛达了,没接到。第二次,老大爷心情不好,闹了点脾气,许宁又没陶坤那么会说话,无功而退,连留言都没能留上。第三次,她又打,这会儿直接哭,哭得那叫个肝肠寸断。老大爷给唬着了:“那啥,姑娘,你别急,我给你找去!”
孙菁和思凌都快睡了,窗外白衣骑士又踏夜而来。
许宁听到风声:陶坤被熊爷胁迫。幼时情义,毕竟牵心,她去了吕记裁缝铺找人,没见着陶坤,最后终于确定:陶坤下落不明。
她简直的不知该怎么跟思啸形容陶坤面临的危险,这事太难启齿了!思啸总算听懂,也觉得严重,与江楚人商量,一边紧急往sh打电话,找了几个朋友,探听探听情况。江楚人也仗义打了几通电话,问律师拿了主意,等按计划坐第二天火车回sh后,再进一步展开找人和营救的行动。但他的意思是,这行动从始至终就别告诉思凌,免得她烦恼,反正她也帮不上太多忙。思啸摇头:“她跟陶坤有过好几次接触,也许知道些什么。该问问她。”
江楚人不语。
思啸晓得他吃醋,颇觉歉然,不过厉害关系要说清:“如果瞒着她,她事后得知,会愧疚没有为朋友出过力,责怪到我们头上”
江楚人悚然:“我去告诉她!”
陈二小姐的责怪,不是谁都能承担得起的,这两位达成了共识。
于是思啸继续打电话、等回音,江楚人则找思凌来,事情一说,思凌顿时跳脚:“难怪我后来就找不着了他――哎呀,难怪他在怕着什么!那什么熊爷为什么又会来烦他的?!呀,追高利贷的也是熊家的!免了利息,只收本钱,真的是卖我们家面子?会不会是陶坤有帮忙去周旋,那死不要脸的熊爷又起了坏心?”
可能是。所以许宁特别的内疚。
孙菁也表示大大的惊讶与愤慨,大家议论一番,又打了几个电话,深更半夜,一时也没音信,只有先睡了。
思凌在床上翻了几个滚,抱着被子坐起来。孙菁在另一张床上劝她:“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养足精神,明天再说。”
思凌咬着牙,又一头栽下,拉上被子,又扯下:“我不信他出事了!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孙菁道:“可能确然没出事呢?sh毕竟是法治地界。那熊爷不过是个外地的流氓罢?陶坤这么多年也结交了一些人?你好好休息,先别多担心。”
都是些陈腐话,但总算是个安慰,思凌勉强睡去,早早起来,sh方面依然没有新消息。好容易挨到发车时间,赶紧出发,车上大家商议,思凌又是一肚子的怒焰,出了几个主意,江楚人指着向思啸骇笑道:“怎么听来都像战场上要同归于尽的意思,不像和平年代办事。”
思啸劝思凌:“事情必不至于此,你先捺一捺。”
思凌怎么能捺?说实在的,连思啸和江楚人都不能。一路总离不开这个话题,除了商谈对策,便是忧心陶坤如今的处境。谈到后一个问题,有些话不太方便在思凌面前讲,但也不能完全避过,何况思凌根本不叫他们避,作出铁甲将军大马横刀的架式,义气所在,板着脸谈,这种变态颠倒的诡艳事,在两个出色至极的男子之间。不觉车窗外飘起薄雪,sh不会有这么早的雪,此地还在长江以北。火车在站台稍停,思凌下去,抓起一把来擦脸。猛看见车窗里映着的人影,一呆。她脸通红、目光闪亮,像是要上战场或者――私奔。
第八十五章 车杠上一片白()
雪片不知不觉在她指间融成水。om不管刚见时怎样纯白,融了再看,已然微浊。
思凌逃也似的回车。
这列车到了站,许宁立在寒霜中接他们。四人相会,不是不尴尬,幸好有个一致的、紧急的目标,好比几位武士相约了去杀龙。不管先前谁抢了谁的田地、谁打了谁家的猫,盔甲遮了脸,先把那条恶龙干掉再说!
他们不回家,匆匆便前往裁缝铺子。铺里小伙计们始终不肯跟许宁说更多,其他人上门也退缩不见,但思啸他们亲自出马,或许又不一样。几人到了铺子,正待打一场硬战,却一辆车来。
黑色的福特,极低调的款,车杠上薄积的一片白,似霜疑雪。
车窗拉着帘子,看不清里头的人,到铺子门口五米远,停下,放了陶坤下来。车门很快关上,又走了。陶坤微微欠身送那车子,然后举步往铺子来,动作自如,健康无恙,手里提着个大包。
一群人迎住他,已自都傻了。连中年师傅都不断眨巴眼睛。多少条嗓子道:“你、你你都哪去了?”
“我?”陶坤倒好像为他们的激动而吃惊,“我就是去送个衣服样子。”示意小伙计接过他手中的包,拿到后头去。
思凌哪里肯信他:“送衣服?你失踪了多少天!”
陶坤团团作个揖:“只是没想到要和诸位报备。”
思凌气冲天灵,思啸压住她,客气对陶坤道:“小老板的意思是,你实际上没有失踪?”
“实际上么?”陶坤失笑,“实际上我只是在讨生活。”
拒人于千里之外。om
思凌开始捋袖子了,江楚人与思啸都拦她:人家不愿意接受关心,你逼他作甚?
许宁咬了咬牙,质问:“你包里到底是什么?免了我们家的利息,这个人情不是放给陈家的,是给你的,对吗?”
陶坤笑笑,引大家到后头坐,伙计已把包打开,正将里头的衣裳挂起来。便是那霸王与虞姬的戏袍,已经完工,挂着熠熠生辉。陶坤慢慢道:“我说过我是去送衣服样子的。什么面子?我不知道。”
思啸注视他:“听说京郊下雪了,小老板知道吗?”
“哦,”陶坤清而长的睫毛一闪,“是吗?听说雪是水的凝晶。那末戏是生活的凝晶,戏袍是日常衣着的凝晶。”怡然欣赏自己的成果,“能为名角制戏袍,是裁缝能攀爬的巅峰了吧。”
思凌一把抓起他的手。陶坤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她拉走了。
像强抢民女的衙内一样,思凌把陶坤直接丢进空屋子里,恶声恶气逼问他:“你得跟我讲老实话!”
陶坤眼噙苦笑:“小姐,哪有逼问人家心意的。”
“因为你明明害怕啊!”思凌发急。
“哦?”陶坤道,“那我现在还害怕吗?”
似乎是不了。“可是病好的人和死人都不害病了,你是哪种?”
她下定决心替他治病、或者替他报仇。
陶坤噗哧一笑,抱怨:“小姐,你不如尊兄观察入微。”
戏袍挂起的房间里,思啸摇摇头,对其他人道:“真是的其实,小吕老板坐了那辆车子回来,我们就都不必担心了。”
连江楚人都不知道那车子什么来头。大家都想问出答案,思啸只推辞:“不能深说。”
深说了,就涉及一个名字。
那个名字,陶坤终于在思凌耳边讲了出来。
思凌眼睛顿时张大。一直以来,都有传说,某位太太是陶坤的忠实客户及仰慕者。这某位太太,也算是sh滩呼风唤雨的名流,但与陶坤此时说出的新名字比起来这么说吧,古代贵妇人旁边都会有个伴妇。某位太太摆在这新名字旁边,也就只是个伴妇。
思凌顿时有新的担心:“为什么这位夫人会出面的?你没危险吗?”
陶坤轻笑:“我跟熊爷的债早已了断,他忽然又想叙叙旧,也没有多认真,人家劝劝也就算了。本来也不必这位夫人出面。她赏面派车请我喝杯茶么,只是怜恤苦孩子罢了,能有什么?”撇得这样干净,思凌将信将疑,陈坤又道:“比起这个”
“哎?”思凌呆呆的问。
“很感激小姐对我的安慰。”陶坤低头看着她的手。
呀!她紧张之中,双手抱住了他的臂膀。
思凌赶紧撒手,并且解释:“我不是――”
“明白,”陶坤道,“小姐是爱护我,就像爱护许宁一样的吧?喜欢看见我们、愿意保护我们。那么能不能把我当男子来试试呢?不是出于保护的心情来接近我,是把你交给我来”
亲吻。
这两个字是用他的眼睛、他的神情对她说出来。
这次换了他的手握住她的肩,温柔、但是不容拒绝的,把她压在墙上。她试着挣了一下,竟没挣开。思凌这才知道,再怎么瘦的男孩子的力气,好像,也比女孩子大。
又或许是她自己软弱了。
面对他桃花般的眼角、魅惑的气息、微微张开的湿润唇瓣试试也好。思凌情不自禁的仰起脸。试试也好!到哪里找这么迷人的男孩子?他的神秘、他的“糟糕的过去”,都保证他会很懂得接吻。
他脸接近了,这双唇的形状多美,气息多迷人。
她忽然低头。
“我,有未婚夫了。”思凌仓皇道,“江楚人。”
“他?”陶坤很意外,“想不到你是为他”想了想,“也是,他确实很好。”于是大笑起来,仿佛欢欣至极,但没有声音,只有笑的动作,就显得恐怖。思凌惊慌得拉拉他,他擦了擦眼角:“恭喜。”
思凌悲哀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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