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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错-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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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欻!”,在谷外,城墙下接近战场的地方,农人堆起的草垛中,忽有一垛暴起一团火焰!

    那火焰带着绿惨惨的色儿,分明就是鬼火的印子。鬼火出了谷了!

    说明迟那时快,根本不给人以考虑推敲的机会。这深秋时节堆起的平平常常草堆,就“轰轰轰”的连着炸起鬼火。

    鬼来报仇了!是冲着谁来的呢?人就听见“妈呀”一声,非常尖锐,像小旦儿拨了个嗓子,偏还拨破了音,不是不好笑的。

    但是当彼时也,没有人笑得出来。人但见那前途无量的申城守,脸上的彤云破了,迸出泪来,拨转马头,飞也似的往城里逃进去了。

    旁边的亲信还没有很反应过来:他们没看错吧?他们太守,刚刚哭了?

    ——与其说是哭,不如说是眼泪水跟不要钱的春汛一样,直接从眼睛里喷出来了!他们的印象里,只有娘们儿才会这样哭呢。

    而且还得是特别唧歪的老娘儿们总之太守这是被鬼迷了吗?

    一时之间倒让他们不太敢追上去了,生怕靠太近了也被鬼附身。但是头儿都跑了,他们老在外头跟个军队对杵也是尴尬的啊!

    于是陆陆续续的,他们都走了,思凌问辰星:“你不把那个军师留下?”

    辰星道:“问得好!哪个军师?”

    “”思凌想说,不就是那个师爷么?却也知辰星一问必有深意。抬眼望去,本来恨铁不成钢一直捋胡子摇头叹气的师爷,忽然就已经不见了。

    别说她内功不高、眼力不济,所以看不见。那大鹰功夫高,一样找不见人家了。大鹰不过是多看见一个场景而已:师爷把那显目的绸缎帽子抹下来,抱在怀里,猫腰跑了。

    辰星冷笑一声,班师回营。回营途中,人把师爷送上了。

    原来辰星碍着朝廷体统,不能直接大军过去杀他娘的,但见了那师爷逃跑,也不肯白白放过,就派了侦察兵出去,轻装速行,不但找师爷,而且见着溃逃的城卫就抓,抓了就把腰刀啊、荷包啊,或者别的什么值钱东西卸下来,问人家:想要吧?想要就帮着一起找师爷!

    师爷穿着绸缎衣服,那一时是脱不了的,于是逃了没多远,就被逮回来了。那些在大狱里关押的,见了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却忽见路边又有一条人影,生生叫大军的脚步顿了一顿。

    这条本是官道,宣武军走得,人家也走得。

    可路边这个人儿,纤纤亭亭,那么专注的等在路边,明显是为着这支军队。思凌眼尖瞧见了,喜叫一声:“你在这儿啊!”便亲自奔出军中迎他。

    自是李烟,并没有回光明大营去,倒是掐准了,当先等在这边。

    并那谷中的磷火,也是他弄的手脚。思凌原已猜到,这会儿拉着手,先问一声确认。李烟道:“是。我看你们怎么要打上了。替你们排解排解。”天大功劳,经他说来,也不过是三言两语。

    辰星拱手道:“这倒是多谢了。”说是道谢,也没有多感激他的神气。

    李烟淡淡道:“都尉言重了。这还是我山野草民自己多事。”

    辰星一皱眉,暗忖:我不知怎么一见这人就没好感,怎么他对我也这样。莫非彼此都是胎里恨,前生带来的么?

    这却都不论了。师爷提进军营,辰星升帐,就炮制他给兄弟们出气,先打五十军棍再说。

    只是他细皮嫩肉,完全是读书人的身体,没挨上几棍,出的气比进的气多,眼见晕死了过去。

    辰星叫再把他喷醒,还要打。棍子略挨一挨,他又晕过去了。辰星看再打下去,他要死,只得下令道:“今天先罢了。押下去。明日再打。”

    这么一说,那师爷又“悠悠醒转”,苦求饶命:“将军留小的一命,小的出个主意,替将军化干戈为玉帛,岂不好呢?”

    辰星看不上他那小人摇尾的样子,皱眉道:“我不是将军。看你是读书人,怎么不上进,专作这狗腿的买卖。”

    师爷道:“元帅明见!但凡有点办法,谁愿意替这混蛋卖命?只是小人那家乡,向来是穷,就识了几个字、念了几本书,上京赶考连盘缠都凑不出来。朝廷又要乡上出乡荐。我这样的穷光蛋,有谁肯荐。所以考不上功名,只好给人当幕僚。”

    辰星就问他家乡哪里,听说是邵荇,不信道:“邵荇本是鱼米之乡,读书之风也是很兴的,给朝廷出了不少栋梁之材。”

    思凌不料他对本朝的风土人情都这样了解、口到拈来,不由又多看了他一眼。辰星不知有没有感受到她的目光,总之只板着脸,嫌师爷不老实,又叫打他军棍。师爷杀猪一样叫:“英雄!我哪里敢骗威上?实是地方上富饶是真的,没钱人也真没钱。出的大官是多的、读书人也是多的。所以带契我们这种没钱的,也在本家义学里认了几个字。但再要往上爬,没人提携,就真没路了。”

    原来那邵荇号称满目鱼跃浪、米满仓,村村有墨意、户户闻书声,但毕竟不能个个读书的就捞个官做。倒是其他某些地方,出个读书识字的不容易,基本上能做个文章的,就好举荐去做官了。剩下的愚民伧夫,偶尔能写个自己名字,可怜就是写封家书都要托人的。

    那些地方上缺个识文断字人、并出来的官员也需要通文墨的下人帮忙润色起草,而邵荇那么多会念书的人,当地挤不到渠道出头,就流到外地,做这代笔文书、参谋起草的工作,又且人杰地灵,几乎都特别活络、踏踏头脚会动,写字之余也帮人谋略出主意,人敬之为师、尊之为爷。这“师爷”一行,近年来渐渐就由邵荇文人垄断了。

    辰星大约毕竟是年纪小,于这些倒不太知道,听师爷解释完,“哦”了一声,不置可否,仍叫押下。

    那师爷苦求:“英雄!这索子粗紧,实在难当,可否松上一松?”

    辰星哼道:“杀威棒尚且寄着你的呢!你还打算松索?看你伶牙俐齿,一时是死不了的了,且把余棒领了去。”

    师爷听得这样说,情急叫道:“英雄!你明明大事不好,死期近了!”

    旁边将士见他说得不堪,齐齐发威喝,把他吓得当地一个滚,倒逗得将士们哈哈大笑。待他再给捽起来,辰星就问:“你耸人听闻,说的什么话?”

    师爷忙道:“朝廷最忌将领拥兵自重。英雄与申太守翻脸不妨。申太守一本奏上,就算朝廷不肯全听,只要疑上一星半点儿,岂不与英雄有伤?”

    这话倒是真的。辰星道:“做都做了,怕他怎的?”

    师爷连连摆手:“英雄烈气、忠肝义胆!要是被那小人咬上,怎么值得呢?”听得将士们都点头。辰星问:“如你说,便怎的?”

    师爷摇头晃脑道:“我们太守用着我,这些时候,不怪我说,还是蛮倚仗的。而那杨群兄弟,真好义气!偏是看穿了太守真面目,不要去白白送死了,如今落在太守手里,必被炮制。英雄怎么忍心?照我说,不如跟太守讲,拿我交换太守。太守一定答应。我去之后,打探太守动向,赶紧跟英雄报信。若他真有书信往朝廷去,我说不定还能截下。或者帮他写时,留个什么关卡在里头,英雄要反击也有余地了。”

    辰星故意问:“你能留什么关卡?”

    师爷以为有门,忙把本行里的一个经典故事娓娓道来:说有个无赖,见一寡妇卧病在床,心生邪念,揭开她被子,把她手腕上的镯子夺了去。

    后来人家要去官府告那无赖,请人写状子,说这无赖“揭被夺镯”,本来是据实而述,那状师道:“夺个镯子,罪名还太轻。我替你们改一改吧。”于是改作“夺镯揭被”,一个字都没有替换,只不过将语序调整了一下。结果当地官员一看,不但夺了镯子,还揭了人家被子。揭被子干嘛?奸污妇女?太严重了!判得就重得多了。这个故事也就成了证明语言文字重要性的经典案例。

    当下,这师爷口吐莲花,将前辈经典例子款款道来。辰星听罢,冷笑一声道:“照我说,这官员水平有限得很:你若用心,好好问过案情,就知道不只是个镯子,而且入室,从病重女人的床上强夺了去的,当然要比一般抢夺案判得重。你就算写成‘揭被’在后头,问清楚了,揭开被子也不过为抢个镯子,又不是真的强奸了妇女,就不该按强奸罪办。这所谓论师的本事,也不过就是官员糊涂,才显出来了。然而官员要糊涂,你送个金元宝进去,怕比写个状子更有用呢!算不得文字的本事。”

    那师爷被削得很没面孔,只干笑道:“英雄说得是。只不过文字作用还是有的。像舌辩群雄,原是要辩了才能分明。这都是语言的用场。”

    辰星只道:“事实胜于雄辩。如你那例子里,便是当官的自己没问清楚,才叫别人左右了。那申一珞要上书皇帝,你只当我们的皇帝也这么糊涂,看人写什么就是什么?”

    师爷道:“皇帝不糊涂,可他也不管事儿了呀!现在问事的不是太子,并那些大官儿吗?他们事儿多,谁知道认不认真看本子呢——”

    才刚说到这儿,就见辰星脸色都变了。虽然他自己极力克制,仍然可以看出那压不住而满溢出来的怒意。师爷骇得住了嘴,辰星也不愿跟他多说,但道:“押下去罢!”

    人将师爷带下。辰星回过头问思凌道:“怎么了?”

    思凌原是在他指挥军队之后,看他那雄狮般的霸气,倒有点像江楚人。而前世,她是对不住他的。若说今世她怕见到哪个熟人,那就是江楚人了。因此,她在旁边有些畏惧、有些担心,话都少了,只偷眼看他到底哪里像、哪里又有点不像那人呢?

    辰星打发完师爷之后,回过头来问她。思凌定了定神,笑道:“哦,我看你发落人,挺有威势的,我也学学。”

    辰星便问道:“原来你出来,是要学怎么做官的吗?”

    思凌暗叫一声:“来了!”气沉丹田,微微笑道,“这怎么说起?”

    辰星皱眉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的身份,已经叫你知道了。你们是什么身份呢?为什么到宜宾?为什么助我劫狱?”

    思凌道:“老实说,我们原来也没想到劫狱。如果早知道会有这一出,而且你就是宣武都尉,那”

    “那你们就会离远一点?”辰星问。

    思凌看他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就有点心慌。她把李烟推到前面:“问他!”(。)

第十六章 直上青云() 
辰星的眼色更阴郁了。om李烟眨眨眼睛:“如果早知道我猜我们公子会更加乐意搅这趟混水?”

    他一开口说的都是大实话。思凌笑了。辰星向思凌道:“你明明是女的”问得竟有点迟疑。似乎觉得如果一个男人如果能像李烟这样的纤媚,那么像思凌这样的明媚,也不是不可能的。思凌一笑,还是认了自己的女儿身,没有再逗他。

    辰星越发奇怪了,问李烟道:“然则你还是叫她‘公子’?”

    李烟道:“只要她还宁愿我们叫她公子,没有用其他意愿替换,那我就会继续这样叫下去。不管你觉得合不合适。她愿意就是了。现在你明不明白?”

    辰星视线转向思凌,那意思是:你叫我要怎样明白?

    思凌被李烟说得也有点不好意思,拿指尖搓着额角,笑道:“如你所见,我呢,有点钱,又任性。正好有人顺着我的任性,我就这么出来玩了。”

    辰星眼眸黝然,道:“这么巧。我在家里,也是被人说任性的。”

    思凌笑道:“所以你到这里来当都尉?”辰星叹道:“可不是这样就被他们从京里被赶出来了。”思凌听他这样讲,心中一动,且搁下,接着原来的话头,指着李烟道:“我们这位李先生呢,会算命。我听说这里有个人会倒霉、有个人会直上青云。到底是哪个?倒想来看看呢!”

    辰星听得笑了,终于露出与他年龄相称的稚气:“想来倒霉的总不会是我罢?”

    思凌松口气:“应该不是!”说着便听传令小兵来叩报:城中有信来。

    乃是那申一珞已经写了书信,着人送来,说想拜托辰星把师爷放回去,双方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不打不相识,化干戈为玉帛。

    辰星拿着这书信,倒笑了,传示众将士:“原来没了师爷,他那儿还是有人写信的。”将士们哄笑:“写得不通!我们都尉在这儿都多久了?他现在才来不打不相识?哪个理他!”

    辰星点头道:“正是!哪个理他?”

    便把书信原样发回,全不理会。他这边,还是要将来龙去脉禀实报给朝廷知道,要朝廷来论理,将申一珞这个杀人凶手正法。

    申一珞那边着了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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