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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甚惶恐-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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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如果陛下真的想听,不妨等明日出宫,臣在清和园恭候。”

    顾栖说完,对着江衍行了一礼,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江衍想叫住他,但是看了看后面快要跟上来的辇车仪仗,不再出声,本能告诉他,顾栖找他要说的事情肯定不简单,越少人知道越好。

    因为这个小插曲,江衍听课的时候格外分神,他还在揣测顾栖的意图,不防被一戒尺打在了手背上。

    细嫩的手背先是被戒尺一震,随即红成一片,戒尺印附近更是青红带紫。

    罪魁祸首完全没有不好意思,他木着脸,还是那副没精打采的样子,他仿佛很久没有说话了,声音干干的,一字一句:“认、真、听、课。”

    江衍被拍得鼻子一酸,他连皇帝都要当不成了,等到他被废或者禅位,最好的结局也就是封个小爵位,拿着俸禄混吃等死,现在学这些有什么用?他还不如好好洗干净脖子等着人来取呢!

    蒋晓风看到江衍一双漂亮的眼睛里迅速积蓄起泪滴,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怀疑的用戒尺敲了自己一下,并没有多疼,还是他刚才力气用大了?

    江衍是真的害怕了,他从来没有面对过这些,没有人教过他应该怎么办,他已经做好了拱手让江山的准备,但是江山让出之后的未知才是他最恐惧的,他和六叔数年未见,幼时那点相处的情分连他自己想起来都模糊,别说其他。

    越想越害怕,心就像被浸泡在雪水里,一寸一寸,冷得彻底。

    “别哭了,我,不打你了。”蒋晓风努力的说道,但是发音还是有点干涩,像两片琉璃瓦摩擦的声音,听得人难受极了。

    江衍抬起头,看到蒋晓风满眼的关切,愣了一下,今天连许太傅看到他都摇头叹气,不再和他多说话,这个一直被他干晾着的蒋太傅,居然会对他关切?

    他不说话了,慢慢的擦干眼泪,几天来第一次对蒋晓风弯了弯嘴角:“谢谢太傅。”

    蒋晓风大大的乌瞳微不可见的缩了一下,想要隐藏什么似的背过身,发丝间却露出了两只通红的耳朵。

    “继,继续跟我念……”

    握着书卷,江衍的心忽然就静了下来。再怕,再担心,除了自己折磨自己还有什么用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难道做了几天皇帝,就再也过不下去从前那样的日子了?至少他现在能在教导过父亲的太傅身边学习,能学到从前学不到的东西,以后回想起来,也不失为一件乐事。

    就算最后的结局是死,死前也不该这么提心吊胆。江衍深吸一口气,专心的跟着蒋晓风念起书来。

    蒋晓风的人品究竟怎么样先且不论,他的学识确实当得起状元这个称号,无论什么生僻的内容到了他嘴里,都能解释得通俗易懂,江衍一个不小心,就听到了中午。

    回想起来还有些奇怪,他之前明明担心的不得了,听完课后却是一身轻松,江衍甚至想着,等到时候一定要表现得乖巧无比,六叔要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能犹豫,什么龙椅什么玉玺,他才没有想要!这些黑锅统统推到江玄婴的身上去,反正他都回家了,六叔总不能打到上虞本家去抓人吧?

    打着主意,江衍尽量让自己忽略掉心中隐隐的难过和……不甘。

    和众人想象的一样,宸王听到了新君继位的消息之后,立刻启程回王都,一路说不上招摇,但也完全没有朝贡天子的架势,很显然是要来兴师问罪的。

    这几天,朝中意外的风平浪静,宫里宫外似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中,走在路上,连小童嬉闹的太过大声都会被一脸慌张的家人捂住嘴带走,王都中一向热闹的酒楼茶肆也难得的冷清下来。

    清和园是个例外,这里是达官贵人休闲之所,上下五楼,一楼听戏,二楼唱曲儿,三楼喝茶聊天对诗词,四楼往上,则是整个王都最大的销金窟。

    顾栖在三楼雅间靠窗的位置等着江衍,三盏茶的时间过去了,人还是没来。

    他捧起茶碗,并不着急,他一点也不怀疑江衍会不会来,没有人会不关心自己的性命,宸王就像是悬在小皇帝头上的一把剑,不知道什么时候落下来,而落点究竟是他的头发还是脖子,一切都未可知。

    没人会把全部的希望放在这种未知上。

    事实上江衍真的来了,但是他上不去,他被人拦住了,拦住他的人是个打扮十分贵气的公子哥,看上去像是勋贵,但是江衍一点也不怯,连他都不认识,就算是勋贵也该是末流,他只是冷冷的看着那人。

    末流的勋贵很擅长察言观色,一般看人的穿着气度就能大致猜出这人的背景身份,他现在的身份再如何微妙,也是皇家出身,断断不会输了气度,所以江衍底气十足的抬起头,试图把人逼退。

    但是他忘了一点,为了不引人注意的来见顾栖,他换了一身普通士子服饰,人的气度真不是靠着一张脸,而是谈吐,气质,穿着,各项综合起来才形成的,偏偏他的脸生得太好,把前两样都压下去了,那勋贵见着他,只剩下心痒难耐。

    活了二十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绝色!这样的美人出来走什么?就合该被人养在院子里娇惯着,如果能再让他一亲芳泽,要什么他都给!

    江衍木着脸,他一点也不觉得这人是过来轻薄他的,而是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就长得这么招人欺负,走在路上都不得安生。

第27章 平王世子() 
江衍这次出行可谓是真正的轻车简从,因为完全没有值得信任的人,怕走漏风声,所以除了周平安,他什么人也没有带,然而带了他就够了。

    那勋贵伸出的手没有落到江衍白皙的脸颊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黑手接了过去,随即就是“咔吧”一声,周平安捏碎了这人的手腕。

    痛到极致是叫不出声的,江衍有些不忍直视那勋贵痛苦得扭曲的脸色。

    他其实无意闹大,顾栖很会挑地方,这清和园虽然精美,往来的人也多是达官贵人,但是够资格见到他的人其实很少,不过也不是没有,他方才经过一楼时正瞧见两个熟人,正坐在前排听戏,他这边闹大了,万一露了身份,今天和顾栖就见不了面了。

    给周平安使了个眼色,周平安立刻会意,把那勋贵的脖子揪住,作势还要打,勋贵后头跟着的人连忙上来想要救出自家主子,眼见着清和园里的护卫就要上来,江衍趁着乱悄悄的上楼了。

    看到所有人都被自己给吸引了,并没有人注意江衍的离去,周平安揪着勋贵的脖子,笑了,展示洁白的牙齿。

    “熟人啊!前儿就是你小子占了春红姑娘吧?看今天爷不好好整治整治你!”

    周平安话音刚落,一拳揍歪了那勋贵的鼻子,他顿时捂着鼻子惨叫起来:“哪来的野小子!知道我爹是……”

    周平安不理他,又狠狠打了几下,从头到脚都写着爷今儿是来闹场的。

    江衍上了楼,很快就有人上前接引他进了雅间,刚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正悠然的坐在窗边喝茶的顾栖。他似乎并不害怕招摇,穿了一身锦白苏绣的长袍,戴着明玉冠带,掩不住的富贵风流。

    见到江衍走过来,他似乎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失笑:“看来陛下很少出宫。”

    江衍不解,他换下了所有能暴露他身份的东西,连腰间坠着的玉都特意换了次等的,怎么会显得他很少出宫?

    见他疑惑,顾栖摇摇头,说道:“清和园这种地方,往来非富即贵,寻常打扮反而惹眼,陛下穿成这样,很容易被当成……”

    剩下的,他不说了,江衍也没在意,只是点点头,暗暗记下,想着下次不能再犯这种错误了,如果今天他没带人来的话,只怕真能叫人欺负了。

    顾栖看到江衍的表情就知道他没懂,不过他今天来的目的也不是教小皇帝这些肮脏的事情,很快话锋一转。

    “宸王不日就要回到王都,臣只问一句,陛下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江衍没想到他居然会问的这么直白,被戳中心事,他当即脸色一冷:“顾相此言何意?”

    顾栖笑容温和,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江衍的态度,他轻声说道:“陛下不必太过紧张,臣虽为秦王殿下做过几天事情,却也是大显的丞相,昔年太子在时,也曾为东宫门客。”

    江衍的表情松动了一下,倒不是因为被他的话打动了,而是在说到曾为东宫门客的时候顾栖的话和心声的统一的,别的且不论,起码可以证明,他的确曾经为父亲做过事。

    东宫旧部他只记得住几个主要人物,其余的倒真没多少印象,大约是因为顾栖那时候还不是丞相的原因吧。

    见江衍居然这么容易就松动了,顾栖心中难免多了一丝轻视,不过他本意并不是为了欺骗小皇帝,反而算是在帮他,松动是好事,他的笑容更温和了。

    “陛下年少,前番又为乱所迫,坐上皇位是迫不得已,但是只怕宸王殿下不会这样想。”

    江衍的眼睛抬起来了,他看着顾栖,并不反驳他的话,其实他对谁都没有底,同样也不相信他。

    顾栖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道:“但依臣来看,陛下才是应当坐皇位之人,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全。”

    江衍被他说的心里咯噔一跳,朝他看去,声音忍不住微微的提高了一点:“顾相!”

    顾栖见他只是惊讶而没有惶恐,心中一定,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

    “陛下乃先帝嫡孙,身份贵重,如今正位紫宸,乃是天时,坐拥北陵乃是地利,众臣一心辅佐陛下,乃是人和。”

    江衍刚刚被说得有些热起来的心又被他这一盆冷水浇凉了,他一个孤立无援的傀儡,哪里来的什么坐拥北陵,什么众臣归心,只怕所有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宸王回来接手大局。

    察觉到江衍的心思,顾栖摇摇头,说道:“陛下可知像臣这样的东宫门客有多少?便是有些墙头草,更多的却是一心向着太子,对陛下满怀希望,只是陛下却让他们失望了。”

    “我,让他们失望了?”

    江衍怔住了,他从来没有好好的和这些父亲的旧部交流过,前些年是因为年纪小,一心为父亲守孝,之后就是觉得这些人改换了门庭,背叛了父亲,所以不屑于和他们说话,原来这些人,竟是对他抱着希望的吗?

    顾栖喝了一口茶,慢慢的说道:“五年前就有人在联系陛下了,那时候我也在,先帝命人把东宫把守得紧,好不容易才把一个人送进去,想要知道陛下今后的打算,但是陛下非常生气,把人赶走了。”

    他说这个,江衍倒是想起来了,那人假扮成太监进来,那时候他在沐浴,几个侍女也在池子里侍候他,也许是显露了几分曲线,那人没说几句话,心思都在他的侍女身上,一阵一阵的心声龌龊得他都没办法形容,他气得让人把他赶出去,还杖责了十板子。

    虽觉委屈,这话却不能和顾栖说,江衍垂下眼帘。

    顾栖看到了江衍的脸色,心中暗暗摇头,继续说道:“后来户部王大人又来找了一次陛下,陛下却让他离开。”

    这个他印象更深,那户部尚书人生得清隽端方,跟他表忠心的时候却在暗自盘算他若能登基,能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甚至还想把女儿推给他,最可恨的是他口口声声说是忠心于父亲,心中却在暗骂父亲嚣张一世却做了短命鬼,让他筹谋半生全打了水漂。

    “那日马大人设宴,原本是想把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好好和陛下商量一下的,陛下却推辞没有去,后来无论谁请陛下,陛下都不愿意去。”

    “时间长了,听闻陛下爱好书画,无心名利,先帝又时时刻刻看着,人渐渐的也就散了。”

    江衍忍不住说道:“我那时从未想过这些,只是讨厌那些和我表忠心的人。”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能感觉到他们表面上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他们根本就不是真的忠心父亲……”

    顾栖打断他的话:“陛下以为,什么是忠心?”

    江衍怔住。

    “太子并非天子,扶植人手需要时间,前期能用的自然都是朝中官员,太子将他们笼络到一起,靠的是手段,而不是谁的忠心,和这些人,惟有利益牵连。”

    江衍呆住了,这实在超出了他的接受范围,他忍不住道:“如果旁人能给他们更多的利益,他们不就会背叛?”

    顾栖奇怪的看他一眼,“这世上,谁能给出比天子更多的利益?”

    江衍沉默了,听完了顾栖的话,他忽然觉得他以往的那些想法真的是太傻了,人和人之间,居然这样直白。

    顾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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