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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娇-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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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柔妃眉目缓和下来,轻声和她聊着天,内心的忧思却从未卸下。

    ***

    元宁帝正在宫中御马场上纵情驰骋,笑得好不畅快。

    一刻钟后,他下马来,浑身一阵燥热,将鞭子丢给内侍边扯开外衣,“那几个还跪着?”

    李安垂首道:“已经跪了有一个时辰了,今日风大,老奴看那几位大人穿得也不多……”

    “哼。”元宁帝冷声道,“要跪便让他们跪着吧,长公主是必定要与驸马和离的。都已经是废人一个,难道还想霸着朕的女儿不成。”

    原来是致远侯不满幼子被废,又闻得元宁帝准备给长公主再行选婿,就说动了几位交好的大臣,一起来向元宁帝申诉。说他儿子还活着,凭甚么让公主再嫁。

    其实众人也知道致远侯也就借此来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和不满罢了,真要让他和陛下据理力争,他也是不敢的。毕竟陛下现如今状况不太妙,而且致远侯并非就此无后,他还有两个嫡子和数个庶子。

    恶心恶心陛下也就罢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他们从未期待能得到元宁帝什么交代。

    “太子在何处?”

    “太子今日去了太学。”

    “哦?”元宁帝奇道,“他不是一向不爱去那,说那些太傅不过酸儒耳,今日怎么来了兴致?”

    李安笑道:“老奴也不知,陛下不如去看看?”

    “看看也好。”元宁帝略一沉吟,脚步一转去了太学。

    太学中,太子三皇子并宁礼都在听课。

    授课的太傅是当世有名的经义大家,他的课上本来一直是三皇子和宁礼二人,突然多了个太子,他不慌不急,仍按原定课程缓缓道来。

    “孤前几日看书,得书中几句话不明,不知太傅和七皇叔可否给孤解惑?”太子突然打断太傅。

    太傅好脾气道:“哦?不知是哪些话?”

    “伪主斯亡,玄明篡嗣,树恩戎旅,既总威权,关河开曩日之疆,士马倍前人之气。然则信不由中,自乖弘远,貌之为美,处事难终。”

    这几句是对前朝一位皇帝的评价,讲的是一个靠弑兄谋反上位的皇帝,登上帝位后却不得善终的故事。太傅虽诧异太子突然提到前朝之事,仍耐心解释了一番,末了道,“太子博闻强识,已懂以前事鉴之,实乃我大苍之福。”

    太子微微笑道,“不知七皇叔可有其他见解?”

    宁礼看他一眼,淡声道:“太傅已解释得很好,我没有什么可补充的,不过却也因此想到一首粗俗顺口的小诗。”

    太傅对他态度很好,见宁礼开口,忙道:“是何诗?”

    “遥望建康城,小江逆流萦。前见子杀父,后见弟杀兄。”

    太傅和三皇子俱是大惊,太傅叹了口气,“老臣还是将课继续上……”

    不防元宁帝突然踏进房来,三人跪地道:“参加父皇(陛下)!”宁礼在轮椅上揖首行礼。

    早在窗外元宁帝就听到了宁礼念的那首类似顺口溜的小诗,阴鸷的目光瞥他一眼,“不必多礼,朕就随意来看看。”

    “太傅照常授课便是。”

    语毕,元宁帝在房内的角落坐了下来,偶尔翻看一下桌面的书本,不发一言。其他四人倒也坦荡,太傅面色如常,太子一贯肆意,三皇子面上挂着浅淡笑意,宁礼则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元宁帝看似在观看四人,实则注意力全在宁礼一人身上。

    久未看到这个被他遗忘的皇弟,他颇为震惊。毕竟他这个弟弟和他的父皇——永献帝,实在是太像了……像到元宁帝看着他的每一次抬眉敛目都有种先帝又坐在了面前的感觉。

    元宁帝一阵恍惚,随之而来的是止不住的杀意。

    先帝逝世多年,他也早就坐稳了这皇位,可是不知为何,一见到这位身世有异的皇弟,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悸。

    适才骑马发泄了一番,元宁帝隐忍着胸中的不耐,直至他们下了课,再对太子道:“太子与朕同去。”

    侍卫上前来推宁礼,宁礼眼角余光瞄了他们一眼,漆黑的眼眸仿佛被一层薄暮笼罩,“走吧。”

    寂静小道上,宁礼轻声开口,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像冬日经不住白雪堆积而折断的枝桠发出低吟,“阿绵可回去了?”

    “安仪郡主还在宫中,在柔福宫。”

    宁礼低低笑了声,这是十分少见的,“陛下恐怕不敢放她出宫。”

    侍卫沉默地推着他前行,路过一段满是石子的路,便连椅带人抱了过去,力气大得惊人。

    “驸马之事如何了?”

    “致远侯府的老太爷被气得一病不起,至今还躺在榻上。致远侯叫了几个老臣一起在太极殿外跪着,说是要迎公主回府,言驸马大病,十分思念公主。”

    “长公主作何反应?”

    “长公主消沉了几日,不知是谁将驸马的消息说给她听。正闹着要回致远侯府,说是不要与驸马和离,还愿意留在致远侯府侍候公婆。”

    宁礼顿住,目光悠远,望向湖边,“那就帮公主一把。”

    “那个婢子如何了?”

    “已经按您的吩咐,畏罪自尽了。她的家人也一并离京,寻了个偏远的山间住着,无人能寻到。”

    宁礼点头,“这几日他们父子……该是要有动作了。”

    侍卫推他回到宫中,隔壁的三皇子出门看到,打了个招呼笑道:“七叔比我先行,我还以为早到了呢。”

    “在湖边转了几圈。”宁礼看向他身旁内侍手持的食盒。

    三皇子解释道:“这是阿绵上次闹着要吃的新甜点,今日小厨房做出来,我带去给她试试。”

    三皇子本来对这位七叔的态度一向是不屑一顾,但这几年来经过阿绵的不懈努力,总算将他们的关系缓和不少。况且两人又住在隔壁,低头不见抬头见,三皇子心中对这位皇叔也有几分同情,一来二去见面也能笑着说几句话。

    宁礼看着他远去,进到殿中。早有准备好的宫女来将他外衣解下,递上手持暖炉,又端来热茶。举止间不缓不急,恭敬有度,显然被调|教得极好。

    能有这份和幼时天差地别的待遇,不得不说阿绵在其中又有不少功劳。

    皇宫中向来多攀高踩低的人,无宠,便是那低等宫女也敢踩你一脚;有宠,任谁对上你都要先掂量几分得失。

    元宁帝不喜宁礼,这是许多宫人敢轻视他、克扣他的吃食用度的原因。但阿绵喜欢宁礼,她时常会来看他,伏在他腿间听他讲故事,更甚者在不愿赶回柔福宫时会偶尔宿在这里。

    阿绵身为安仪郡主,深得元宁帝和太子喜爱,这是皇宫众人都知晓的。她来这里来得勤了,负责置办各宫事务的内司便也不敢怠慢了这位七殿下。该有的东西和宫人都一应送了过来,渐渐的,宁礼在宫中便也有了一分地位,虽然这地位来自一个如今不过七岁的小姑娘。

    忆起旧事,宁礼眼中似乎透出一股暖意。

    “明日,让阿绵过来吧。”

第二十一章() 
元宁帝没有理会致远侯和他叫来的那几个老臣,任他们吹了一下午的冷风,听说回去之后就都病倒了,纷纷告假。

    得知后元宁帝大笑一番,言语间对那几个臣子多有奚落,传到其他大臣们耳中不免觉得有些心寒。但天地君亲师的思想已在他们脑中根深蒂固,都是一些严守三纲五常的读书人,元宁帝又有家传特殊病症,只要不酿成大祸,他们还是会拥戴这个皇帝的。

    这件事传到程家老夫人耳中时已是两天后,还是三房朱氏一时嘴快说出来的。

    老夫人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先帝的荒唐事早不知听了多少,但涉及到阿绵还是微倾了身子,“我的乖孙女没事吧?”

    李氏记吃不记打的性子还是没改,当即嗤笑道:“您的乖孙女哪能有事呢,宫里几尊大佛护着,就是被吓傻了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

    程王氏狠狠瞪她一眼,本来就因见不着女儿而心慌,李氏偏撞枪口上来,“大嫂何必妄自菲薄,不说阿绵有谁护着,若是阿婉阿妍出了什么事,大嫂你舍不得白费力,我们二房也能帮你养一辈子。”

    她向来是个大气知礼的性子,这回被李氏一激,竟也说出了这么难听的话来。

    朱氏和道:“说的是呢,不过以大嫂的厉害,怕是人真傻了也能卖出那么几分价钱来。”

    “行了行了!”老夫人见她们话越说越难听,什么傻了卖了的,就算程妍她们不是她嫡亲的孙女听着也觉得刺耳,“好在孩子们不在场,要是她们在你们也能说出这话儿,老婆子也不顾你们什么面子,一个个都给我跪祠堂去!”

    “都老大不小的人了,一点规矩也不懂。”老夫人一一扫过面前的几个儿媳,经过程王氏时稍微放柔,示意道,“我也知道你担心,怪道这两天茶不思饭不想的。先回去歇着吧,有什么消息便遣人告诉一声。”

    “是,母亲。”程王氏自知失态,一福神带着丫鬟回房了。

    李氏撇撇嘴,转头听见老夫人让她和朱氏一起到小佛堂去诵经,说是要去去她们的躁气。

    她内心忿忿不平,就因为王氏有个当郡主的好女儿,老夫人连罚人都要跳过她。凭甚么,就凭王氏女儿要乖觉几分?

    ***

    在宫中的阿绵并不像他人想的那般受了惊吓或万分煎熬,除了每天中午时分固定要和元宁帝一起用午膳再在他的督促下一起看会儿书或练字之外,她还是十分自由的。

    她在宫中几乎毫无限制,毕竟元宁帝和太子三皇子宠爱她,皇后也尽量顺着她,其他宫妃更是不敢触其锋芒。

    阿绵去找了两次长公主,但长公主并不见她。据香儿探听,说是长公主对她心有埋怨,说她既然在场,当时为何不拦住陛下。

    香儿回禀时不平道:“长公主殿下也不想想,小姐你才多大啊,陛下当时又是盛怒,你哪拦得住呢,若是陛下发病之下再伤了你可怎么办?”

    没错,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元宁帝是被驸马刺激得发了病才做出那些举动的,没人觉得那时的陛下还保有理智。

    阿绵微微敛目,“算了,大姐姐也是伤心,我晚些再去找她吧。”

    正好宁礼相邀,阿绵就去了他宫中。

    宁礼正在作画,他双手执笔,笔触缓慢而坚定地逶迤于宣纸,渐渐一副独具匠心的泼墨山水画便跃然纸上。阿绵站着看了许久,待画成才拍手道:“七叔叔画得真好。”

    宁礼回头看她,接过侍女递来的湿帕,边道:“喜欢,我便教你。”

    “双手作画哪是那么容易学的呢。”阿绵双手撑颌抵在桌上,笑得烂漫,“也只有七叔叔这种有天赋的人才能轻易掌握,我只要粗通皮毛就够了,对了毛球呢?”

    宁礼惊才绝艳,阿绵早有领教。她不止一次唏嘘他的身世和残缺,心道也许上天并不愿一人太过完美,所以收回了他的健全,并给予他一个并不算愉快的童年。

    “院子里玩耍,侍女陪着。”

    阿绵跑去窗边,果然看见一个雪白的团子在侍女的引导下戏耍,不时扑向随花起舞的蝴蝶。

    “胖了许多,可惜我不能和它一起玩儿。”阿绵惋惜,她对这些小动物最是喜爱不过了。

    宁礼控制轮椅移向窗边,已值秋末,窗外不再如夏季那般姹紫嫣红。到处是枯黄卷曲的落叶,挺着最后一丝生机的花草也被毛球糟蹋得乱七八糟。

    一点秋意袭来,宁礼凝视阿绵的侧脸。她的脸上还带着适才的笑容,露出一边的酒窝来,显得尤其天真可爱。鸦羽般密长的睫毛随着主人的动作上下舞动,衬得那双明眸更加灿烂起来。

    他伸手拿下阿绵发间的叶片,“去外面走走。”

    阿绵应声,推着他的轮椅,并让香儿等人远远坠在后面。

    “七叔叔很快就要有自己的封地了。”阿绵尽量活跃气氛,“我今天看陛下在想你的封号和封地,你应该能出宫啦。”

    她知道宁礼在宫中待遇并不怎么好,虽然不舍,但还是由衷希望这位七叔叔能离开京城。

    如果能被封王,拥有自己的封地,无论如何也会比在皇宫中仰人鼻息受人冷眼要好多了吧,阿绵想着。

    “是吗。”宁礼的声音没有起伏,只淡淡应了这么一句。

    “七叔叔不想出宫吗?”

    宁礼没有回答,几息后道:“不用推。”

    阿绵哦了声,走到他旁边去。这个轮椅设计得很巧妙,旁人推起来不费什么力气,无人推时他自己也可以操控机关移动。

    宁礼忽然从身后拿出一个锦盒来,打开一看,正是一盒摆得整整齐齐通体洁白的银杏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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