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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机词-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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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了想,说道:“锦素的丫头与我的一样,都只有十二三岁。想来这样要紧的事情,她不会遣一个并不熟识的大宫女来。这个大宫女,要么是自作主张来的,要么是别人遣来的。”

    芳馨小心道:“姑娘,您看会不会是杜衡……”

    我叹口气道:“只要不是锦素,我总还可以想想。”

    芳馨道:“姑娘似是很在意于大人。”

    我正要说话,忽听有人拍打宫门。芳馨道:“这雨才刚停,怎么这会儿有人来?”

    小丫头去开了门,一个清亮娇美的声音笑道:“还是玉机姐姐会乐。这纸扎莲花和落花飘在水上,姹紫嫣红的,煞是好看呢。”

    我连忙迎出去,笑道:“这雨才停,路上湿滑,史妹妹怎么来了?快进来吧。”只见史易珠换了一件粉红色短袄,一手拿着纨扇,一手提着雪白的长裙,款款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个小丫头,手里捧着一只锦盒。

    史易珠一转虞美人素绢纨扇,轻轻巧巧的遮起了半边面孔,露出珍珠贝齿,极尽妍态,微笑道:“我来给姐姐送东西。”说着随我进了灵修殿。

    史易珠一眼瞧见书案上倒扣的书,便道:“原来姐姐在看书,扰了姐姐了。”

    我微笑道:“做个样子罢了,其实在说闲话呢。”

    史易珠打开小丫头捧着的长长锦盒,只见一列突厥玉(注4)水滴坠角躺在盒中,微微透明的天蓝色,没有一丝铁线,一望而知是波斯所产的上等玉石,比她送与锦素的白玉坠角要贵重得多。

    我微微吃惊,说道:“无功不受禄,这样好的突厥玉,妹妹何不留着自己戴?”

    史易珠笑道:“姐姐放心,这套坠角,是一个波斯商人送与我父亲的。前日父亲送了三套坠角进宫来,那套白玉的我送了锦素姐姐,这套突厥玉的,姐姐戴正好。我那里还剩着一套青玉的,留着自己戴。”

    我还要推辞,史易珠已抢先说道:“这是妹妹的一片心意。若姐姐觉得妹妹仗着家里有些银子,便送些贵重东西来炫耀,那姐姐便只管不收,妹妹从此也不敢再亲近姐姐。”

    我无奈,只得令绿萼上来收了,说道:“那便却之不恭,多谢妹妹了。”

    史易珠笑道:“你我姐妹,何必客气?”说着走到门口,斜倚门框,不觉羡慕道:“还是自己独居一宫的好,想怎么乐都无人约束。”

    我笑道:“妹妹住在周贵妃宫里,一应琐事都不用自己劳心,且贵妃也不拘束你,还有什么不足的?”

    史易珠道:“遇乔宫现住着两位公主,丫头乳母的一大群,再加上我,一宫都是人。不瞒姐姐说,有时不大清净。昨日走了一个伏嬷嬷,又添了两个新宫女,叽叽喳喳的,好不心烦。像姐姐这里就好,动静皆宜。”说着颇有些不耐烦的扑着纨扇。

    我站起身来,走到书案前,随手倒了些水在砚中,一边研墨一边笑道:“都是你看我好,我看你好罢了

    。妹妹若闲了,只管往我这里来,我这里的小丫头整日无事,也只是玩。你天天过来和她们胡闹,我也不管。”

    史易珠恍若无闻,轻声道:“皇子也比公主好许多,公主常常缠得你不得闲。皇子就不同了,哪怕和兄弟打架也不要紧,略略受些伤也无所谓。金枝玉叶都娇气得很!”

    她说得虽轻,我却全听在耳中,淡淡一笑,只当做没听见。

    史易珠回过身来笑道:“如今那位王嬷嬷也走了,在这长宁宫里,除了殿下,再没人大得过姐姐。姐姐博闻强识,又常与殿下在一起,只怕连大书房里的夫子都比不上姐姐。”

    我丢下墨,笑盈盈的望着她道:“妹妹平常从不抱怨,也不说没根的话,今天是怎么了?莫不是在遇乔宫受了委屈?”

    史易珠脸红道:“并没有受委屈。难道与姐姐说说心里话也不行么?”

    我想了想道:“其实章华宫与粲英宫都还空着,若由女官带着公主独居一宫,不是也很好么?”

    史易珠叹道:“那剩下的两宫自然是给新进宫的妃嫔,或是新生的皇子,哪能随意赐给公主居住。只看如今的升平长公主,太后与皇上百般疼爱,也只是住在西北角上的漱玉斋里,便知道公主再得宠,也不能与皇子相比。”

    从她微微悲凉的语调里,我似乎察觉到什么,然而我不敢肯定。我的笔在纸上拖出长长的一道,最后只剩几丝挣扎得笔直的墨迹。

    雨后清新凉爽,我和易珠一靠书案,一倚门框,闲闲的说着话,笑语盈盈。日后发生了那样多的变故,那日的情景,似乎只在梦中。

    注:

    1,出自《圣经·创世纪》诺亚方舟的故事,略有改动。

    2,出自《论语·尧曰》,全文为:子张问孔子曰:“何如斯可以从政矣?”子曰:“尊五美,屏四恶,斯可以从政矣。”子张曰:“何谓五美?”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子张曰:“何谓惠而不费?”子曰:“因民之所利而利之,斯不亦惠而不费乎?择可劳而劳之,又谁怨?欲仁而得仁,又焉贪?君子无众寡,无大小,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子张曰:“何谓四恶?”子曰:“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犹之与人也,出纳之吝谓之有司。”

    3,出自《后汉书·杨震列传第四十四》,原文为:今殿前之气,应为虹?,皆妖邪所生,不正之象,诗人所谓??者也。于《中孚经》曰:“?之比,无德以色亲。”方今内多嬖幸,外任小臣,上下并怨,喧哗盈路,是以灾异屡见,前后丁宁。今复投?,可谓孰矣。

    4,绿松石,因从西域进口过来,中国古代称之为突厥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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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彩虹的传说,大家看个乐吧,也是一处伏笔。

    至于史易珠……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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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转眼到了端阳节,宫里挂菖蒲艾草,御膳房的江南师傅做了各样口味的角黍(注1),又从酒窖里搬出陈年的沅酒,兑了雄黄预备合宫饮宴时用。

    据说往年的端午节都在汴城外的行宫景园里过,今年因为筹备皇帝亲征的事情,便没有劳师动众的出宫。此时长公主府早已送了小菊进宫顶了红叶的缺,车家的小女儿车舜英也被册封为从七品女巡,住进了思乔宫。离嘉?和红叶的亡故不过才二十日,然而她们留下的空缺很快被填补,仿佛她们从没有来过这深宫。宫里容不下缓缓的悲伤,只恐没有新鲜欢悦的笑容。

    小菊是长公主身边的小丫头,比我大一岁

    。她进宫之后,我为她改名为红芯,视她与绿萼一般。红芯是我在长公主府的旧识,那时我是柔桑亭主的侍读,她跟着慧珠为长公主传话递东西。我嫉妒她的自由自在,她羡慕我可以在书房念书。彼时都是无忧无虑的小女儿,如今的名分却是主仆。我深恐她不惯,头几日也很少遣她做什么。然而她很伶俐,很快与绿萼和芳馨熟识起来。到了端午,红芯和绿萼竟致形影不离了。因为红芯是熙平长公主送进宫的,又自幼相识,我对她的信任,其实在绿萼与芳馨之上。

    五月初五这一日,亲王郡王都要带着王妃世子、郡主县主向太后与皇帝请安,熙平长公主也携曹驸马与柔桑亭主进宫来。

    尚太后与太祖开宝皇帝生三子一女,长子高思谚便是当今皇上。次子高思诚封为睿平郡王,已经成婚数年,王妃董氏是平民女子。三子高思谊封为昌平郡王,还未满十八岁便被皇帝遣到西北边境戍守,至今尚未婚配,今年端午不能回来。信亲王高思谦与熙平长公主高思语都是太祖陈废贵妃所生。信亲王在太祖朝时还只是个郡王,当今皇帝大婚时,擢升为亲王,娶的是司纳林源的女儿。我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常能见到这位林妃。

    一大早,我带着高曜随皇后去济慈宫拜见太后,因为不用上学,趁着上午还不热,便带高曜去益园玩耍。午歇后,沐浴熏香,准备参加晚上的宴饮。

    绿萼梳头,红芯打扇,我坐着一动不动,仍觉闷闷的,只觉浑身上下好似一个盛满水欲待蒸腾的瓷罐子。绿萼打开榆木荷叶纹的衣柜,笑道:“今天姑娘要去赴宴,就不要再穿素服了。奴婢瞧着前两日皇后赏下来的一件菖蒲紫蝴蝶兰花的单衫很好,姑娘就穿那件如何?”

    我对镜比着一朵珠花,笑道:“皇后爱紫,但凡这样的场合,她自然着紫衫。我怎么能与皇后着同一色?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倒要抱怨我恃宠而骄。不如就穿那件酡红色木槿花纹的,鲜艳热闹。”

    绿萼红了脸道:“是,奴婢想得不周。”说着拿出那件酡红色暗木槿花纹的广袖长衫,又在左腕上笼了一串升平长公主第一次见面时送给我的红珊瑚梅花香珠。刚刚穿戴好,皇**里的一个小丫头便来催了。今日艳阳高照,到了黄昏时分,地上都洒了清凉的井水降暑。水汽蒸腾上来,乘着热浪扑面而来,只觉烦热不堪。我一把夺过红芯手中的纨扇,扯住领口不停扑风。

    红芯和绿萼顿时笑了出来,红芯道:“姑娘还和在府中一样,这般怕热。”

    绿萼道:“往年的端午节夜宴,都在行宫景园的金沙池上。吹着湖风看歌舞,那才叫凉爽。皇城里总是热些的。”红芯忙捧了凉茶上来。

    夜宴开在定乾宫西面的延秀宫里。延秀宫的主殿是清凉殿,建筑在丈许高的石台上,前后以十二根通天雕花榆木柱支撑,无门无窗,无墙无槛。北面是一个宽阔的戏台,宽三进,深两进,叠檐飞角,雕梁画栋,甚是壮观。左右联曰:动静叶清音,智水仁山随所会;春秋富佳日,凤歌鸾舞适其机。(注2)

    清凉殿中早摆开了一溜七张圆桌。正中一张最大,径直丈许,只向北摆了三张楠木阔椅和几张雕花榆木椅。殿中凉风习习,院中大瓷缸子里新开的荷花清香袭人,令人胸襟开阔。

    林妃带着信亲王世子高?d面北坐在右首第一张圆桌边。睿平郡王高思诚坐在左手第一张圆桌边。他怀抱一个两岁左右的幼女,董妃亲自喂了几口开胃的梅子汤,方让乳母抱着。熙平长公主与曹驸马带着柔桑亭主坐在右首第二张桌边。左首第二张桌边已经坐了陆贵妃和周贵妃,高显和三位公主与母亲同席。右首第三张桌还空着,那是升平长公主的座次。左首第三张桌上,锦素、易珠和车舜英都已经到了,正自说说笑笑

    。

    我款款走进清凉殿,殿中灯火通明,都用琉璃罩子笼住。桌上铺了金色葡萄叶暗纹缎子,布陈了银杯银碗。林妃和高?d本来向北坐着,熙平长公主笑道:“朱大人来了。”高?d身子一跳,忙转过身。只见他穿了一身宝蓝色绸衫,腰间挂着一枚青白色碧竹香囊。我微微一笑,走到林妃面前,盈盈拜下道:“臣女长宁宫女巡朱玉机拜见王妃,王妃万福金安。”

    林妃笑道:“快起来。”说着拉着我的手上下打量,抿嘴道:“果然是不同了。如今做了女官,单看这通身的气派,断不是当日长公主府中的一个黄毛丫头了。”又向熙平长公主笑道:“到底是皇妹会**人,**出来的丫头也不输于公侯家的小姐呢。”

    当着众人的面,我不禁有些脸红,忙道:“王妃谬赞,臣女何以克当?”

    林妃拿帕子握着嘴笑道:“做了官果然是会文绉绉的说话了。”

    我又向高?d行礼。经月不见,高?d脸上的红点消了些下去,他站起来还礼,方觉他又长高了不少。高?d道:“许久不见玉机妹妹,妹妹近来可好?”我正要答话,他又问道:“孤送与妹妹的玉珠,怎不见妹妹戴着?玉珠触体生凉,妹妹又素来畏热,这暑热的天儿,戴了正好。”

    我大窘,低头答道:“多谢世子关怀。那玉珠是个稀罕的东西,臣女恐跌坏了,平日谨慎收藏,从不佩戴。”

    高?d笑道:“虽然那样的白玉难得,但若妹妹不戴,便与鱼目有何分别?若说怕跌坏了,那也无妨,孤再送一个就是了。”

    我正不知如何作答,林妃忙解围道:“虽然过去常在长公主府相见,但如今玉机已经是宫里的女巡了,?d儿怎还用旧时称谓?当尊称一声朱大人才是。”

    高?d不以为意道:“明明是旧相识,偏要冠个大人的称谓,好不俗气。玉机是大人还是宫女,是小姐还是奴婢,在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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