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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恨人-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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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腔怒火蹭蹭往天灵盖上扑,正准备给她讲一些做人的道理:“秦大人”

    她却自床上撑着胳膊探身过来,在据我的眼睛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下来,一双桃花眼清亮如洗,声音压得很低却十分清晰:“卫期。”

    这一声,仿佛春风奔踏桃花雨下,仿佛滚滚洪流漫过惊天的烈火,自此日落而月升,远望而无涯。

    简单些说——本王那冲到天灵盖的怒火,被这一声清凉又温润的“卫期”给浇灭了。

    只是下一秒,她笑得有点伤感,眼中也泛出些薄薄的雾气:“卫期,你好像真的忘了很多事”

034、不老令() 
我错愕了半晌,全然不知她这句话什么意思。

    正要问清楚我忘了哪些事,她却突然伸手探上我的的衣襟,下一秒从我怀里摸出一块玉佩——正是那一枚墨玉底青铜币、侧边还刻着“羡”字的玉佩。

    她无视本王惊讶的神情,握紧玉佩举至我眼前,一双眼里看不出悲喜,连声音亦是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只是落在我心上轻飘飘的没有着落:“崇安王殿下不是想知道陛下、东里姑娘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么,我现在讲给你听。”

    我皱眉:“好。”

    她裹了裹外衫,半垂了眸子,娓娓道:“三年前,我定居宁国”

    三年前,秦不羡定居宁国,恰逢锦宁两国交战,卫添亲征,后宁国战败,卫添微服至宁国找到了她。

    这一件事,本王记得清楚,卫添第一次对南国府这样上心、大动干戈御驾亲征,本王都差点以为南国府有救了。可秦不羡说出这一件事,我便瞬间反应过来,卫添征战是假,趁机去宁国寻术客是真。

    秦不羡说她最不想接的就是帝王家的活儿。

    自古龙颜易怒,伴君如伴虎,君王一言,抵得上珍宝万千,叫你一夜间飞黄腾达;也比得过利刃长剑,叫你一夕间家破人亡。她深知这个道理,又深知自己这种术客,在江湖乡野飘荡惯了,做不来朝堂之中左右逢源、迂回周旋的事,她也应付不了一个国家的帝王。

    所以当初听疏桐来报,说锦国国君卫添来求见的时候,她看了看窗外纷纷扬扬好似永也不会休止的雪花,倦倦道:“说我从不接帝王家的活儿,叫他回吧。”

    可过了一个时辰,疏桐又出现在她面前,绞着衣袖为难道:“先生,那位陛下好像很坚定,在门口站着,雪在他的斗篷上积了快一尺深了,他也不肯挪动。”

    秦不羡不说话,皱着眉头思考着该怎么拒绝。

    疏桐又出去劝了一趟,可卫添还是站在那儿不肯离去,两下僵持了许久,疏桐见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她见状赶紧接过来,一路跑到茶室,将那玉佩递到秦不羡面前。

    “先生,他带来了这个。”

    秦不羡望着那块玉佩:四指宽,三寸长,黑玉底,白银纹,青铜圆币稳妥地嵌在中央。

    正是我后来从吕舒那里拿到的那一枚。

    据秦不羡讲,她以前的门派叫不老门,这玉佩是该门派里独有的信物“不老令”——见不老令如见门主,见委托之可劝而不可拒。

    但她从门派里出来很久了,已经算不上门派中人,也已很久没有看到不老令了,更没有必要去履行门派的规矩。听到这里,我曾打断她的话,笑问道:“你为什么从门派里出来,是不是学成之后就想单干了?”

    秦不羡摇摇头,没有告诉我离开的原因,可脸上却浮出些许黯然:“你不要接话,我不想说的你便不要问,认真听就是了。”

    于是话题便又转回三年前,她见令牌不知所措,一瞬恍然。

    疏桐条分缕析道:“要不然您就破例一次?一来,他到底是锦国的国君,现今宁国战败,咱们呆的这个地方,若是他想攻打便就能攻打下来。若我们不接他的委托,怕是会惹来麻烦;二来”

    讲到这里的秦不羡又顿了顿,没有说出“二来”之后的话,本王也谨记她方才的提醒,不去追问。

    总之经过疏桐的劝说,秦不羡答应了这一桩委托,穿上斗篷,亲自将门外的卫添迎进来,请他坐在雪貂毯上,倒上新买的茶。

    疏桐备好了两个手炉,她选了炉盖镂刻着五蝠的那一只递给卫添,先请了个罪道:“陛下驾临寒舍,未曾好生招待,还请陛下网开一面,饶小人不死,”又双手奉上不老令,“陛下委托的事情小人会尽力去做,但这枚令牌小人不想收下,请陛下带回去随意处置了罢。”

    卫添把这令牌揣进怀里,摩挲着手炉的纹饰,笑道:“先生一定不知道,外面的人为了这一枚玉佩,已拼得你死我活。”

    秦不羡认真道:“陛下,在种恨这桩事,你死我活尚属轻巧,提不起来又放不下去,求生不得又求死不能,于阴诡境地中沉沦反复,于牢笼之中困顿不得出,才是最叫人难过的。所以,陛下若是因为小仇小恨而不痛快,小人还是劝您以江山社稷为重,早日放下仇怨苦痛,不要走上种恨这一条路。”

    卫添喝下一口茶,坐得笔挺,望住秦不羡笑道:“若是为了小仇小恨,朕便不会费尽心思得到这枚玉佩,也不会在这大雪天里为了求见先生而等几个时辰了。”停顿片刻,怅然一笑,“虽然我也不晓得来找先生对不对,可有些事在心中郁结甚久,一日不除,便不能安睡。”

    秦不羡便不说废话,直截了当问道:“既然如此,那陛下现在可以把这些令您不能安睡的事原原本本讲给小人听了。”

    之所以要求卫添原原本本讲出来,不是因为她喜欢听那些宫闱秘辛或者说皇城旧闻,而是她必须清清楚楚地了解到他心中有哪些恨、如何产生的这些恨,找到源头,才能做好“恨种”。

035、恨种的制作() 
卫添怔怔看了看窗外,那已经攒了一尺高的雪,面上有些无措:“朕之前是听说过,要把所有恨的原由都讲给先生听。朕来之前是做了准备的,可现在却不晓得如何说起了,就就从朕二十岁那年的经历说起罢。”

    秦不羡放下茶盏,一字一句认真听。

    “二十岁那年本是我登基的一年,可我父皇被逆臣下毒顷刻身亡,母后亦遭大火尸骨无存,我二弟趁机逼宫做了皇上,我太子身份被二弟及其党羽废黜。”

    讲到这里的秦不羡悠悠转头,望着我,眉头紧皱道:“崇安王殿下,你作为陛下的兄弟,应该比我更清楚陛下二十岁那年的经历罢?至于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鹿呦呦在这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您也该了解罢?毕竟听说,您和当时的二皇子关系不错。”

    脑海中便又出现当日偏殿殿顶的样子,风很凉,吹得人心动荡。以至于刹那回神,对比鲜明,只觉得秦不羡的房中燥热难耐,我掏出折扇摇了摇,也把心神稳了稳,才笑道:“是的,本王清楚。”

    秦不羡便哂然一笑,揶揄道:“帝王家的事果然乱,当时的崇安王殿下是如何打算的?纵观两位皇兄互相争斗你死我活,等到两败俱伤你再坐收渔利,这真是一招妙计。”

    到底卫添才是她的顾客,所以在这桩皇位更替的事中,她才对卫添格外偏袒:“只是你们都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能逆境重生,杀回帝京罢?二皇子被陛下恩赐在钟启殿内着黄袍自尽,鹿呦呦逃离帝京跳入大江不见尸首,那个时候,崇安王殿下又躲在哪里了?”

    我浅浅笑着,看她说道激动处,额上也渗出了细汗,便抬手也替她扇了扇。

    纵然本王不想辩解,但是秦不羡确实错了。

    那时的本王啊,一门心思都想着程遇能早早地好起来,我哪有多余的心来争夺帝位呢。

    “你方才提到了‘恨种’,请问秦大人,恨种是什么东西,和种恨什么关系?”递上一杯茶水,又凑近一些,我涎笑问她,“这样问,合不合规矩,算不算是触及你们的职业机密?”

    她又用那双含着雾气的眼睛看了看我,眼神一如刚开始讲故事时那般奇怪:“卫期”良久之后,又无奈一笑,“算了,你果然什么都不在乎,所以很多事都忘记了。”

    我以为她说的是卫添卫朗和我之间的事,这些事我只是不想提罢了,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她不再看我,轻声道,“种恨,浅近些讲”

    种恨,浅近些讲,就是恨丝做的种子。

    那时候,确定要给卫添种恨后,秦不羡在兽炉里点了安神香,将三枚银针固在卫添心口,三枚银针固在他脑后,用指尖生血为引,在他眉心探寻,最后将恨丝缓缓勾出来。

    卫添的恨很重,恨丝比一般人要多三倍还不止,但好在这恨丝方向很明确,目标也很清晰,通俗点说——卫添清楚地知道自己恨谁,恨她哪里。所以他的恨丝汇集在一起,不曾乱跑,也不曾纠缠,在生血指引下定定地朝着一个方向走。

    这叫秦不羡很开心也很满意。

    这感觉就像说书人听到了讲出来绝对会令听拍案叫绝的爆炸性消息,像写书人想到一个此前从未有人写过、能让他一举成名天下知的故事,再或者像厨子做完一道拿手的菜后、砧板上未曾留下一丁点儿多余的食材、锅勺上未残留一丁点汤汁——这种顺手又利索的感觉让她欢喜。

    她之前见过很多委托人,他们的恨丝是杂乱无章、没有一个具体的方向的,这种情况她别无他法,只能放更多的血来引导恨丝。

    恨丝被血引导出来之后,混在血引里,安放三天。这血也来自秦不羡,她喜欢从手臂上同一个位置割口子,于是这些年过去,手臂上留下一道清晰又鲜活的疤。

    三天后,血引里的每一滴血便都浸染了恨丝的味道,这血便成了“恨种”。恨种只能做一次,所以万不可大意。

    之后,恨种要让被种恨的人喝下去,恨丝要还到委托人身上。

    还回去可不像引出来这么简单。

    秦不羡得先把自己的魂祭出来,让魂魄带着恨丝进入委托人体内,把恨丝一根一根厝放在原来的位置,这着实是个精细活儿,就好像把掉下来的头发一根一根再接回原来的毛囊里一样。

    这期间还要保证委托人体内原本的魂魄处于安睡状态,不然一具躯体内有两只活跃的魂魄,势必引起魂魄纠缠,再脱身就难了。

036、隐隐不妥() 
除了恨种以外,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需要找到适合被种恨的人。

    卫添是皇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找到合适的人这件事上,他根本不用花费心思,皇上说的话哪里还有人不从呢,所以当初额卫添毫不迟疑道:“人我已经选好了,是个姑娘,她自然是愿意的。”

    秦不羡早已料到这一点,便道:“在下可能要专门派人询问后才可以放心,否则遇到个不愿意、不能忍的,会叫陛下不痛快不说,可能这‘恨种’种下都不能生根发芽,长不下去的。这样一来,陛下不能排忧解恨不说,您和那位姑娘都有性命之忧。”

    卫添点头,允道:“不日我便叫下人把她带过来。”

    秦不羡又道:“还有一点,您需要和选中的人有一些关系才可以。比如,君臣,父子,夫妻,情人,故友,敌手”

    “秦先生,”卫添打断她,皱眉道,“她她喜欢朕,这可以么?”

    秦不羡怔了片刻,清咳几声:“那再好不过了。”

    几日后,风雪未消,苍苍茫茫,秦不羡的院外来了一个姑娘,那个姑娘便是东里枝。

    据卫添自己所说,他是从一幅画像上看到东里枝的,这个姑娘,和鹿呦呦有五分像。

    两个人相像是有好处的,这样委托人可以更好地发泄心中的恨意。

    秦不羡提前把要给东里枝说的话都列了一遍,交给疏桐,疏桐负责去和被种恨的那个人交流,秦不羡便在屏风后面听。

    疏桐向来尽心尽责,她按照秦不羡所嘱咐的,把种恨之后的痛苦给东里枝一五一十地列出来——

    “这之后,陛下他心中不再对鹿呦呦有恨,他甚至想到鹿呦呦后,心里仍然是二十岁以前那种欢喜。可是他却把所有经历过的背叛、失去、侮辱都放迁到你身上,他会觉得是你害得他成了这样,心中对你的,都是满满当当的恨。他只恨一个叫东里枝的姑娘。你害怕么?”

    东里枝捏着衣袖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却摇摇头,笑着对疏桐道:“不后悔,能在陛下身边帮他排忧解难,本就是小枝求之不得的事情,如今终于要实现了,还请替我谢谢你家先生。”

    “东里姑娘,种恨之后,你会忘了自己被种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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