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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里的陌生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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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没问题。一会我对露丝说,我在吃你爸爸烧的红豆沙,她一定眼馋得流口水。”
云先生听他把话岔开,也就不再提刚才的丧事风俗,而是接他的话题说:“是的,运动太少,吃得太好,人就容易得富贵病。我们那边也说,想要小儿平和安,常带三分饥和寒。其实对大人来说,也是一样的。常吃七分饱,少病少痛到终老。”
云太太嗤道:“听你这一套一套的,倒像个江湖郎中。你今天是开中药铺子了?”
云先生笑一笑,转过话头说:“肯扬,正好你在这里,我们有事要告诉你。”
常山一惊,以为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敛声屏气说:“是什么?要不要紧?”他实在是听噩耗听得怕了。
“不是不是,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云先生忙说,“其实当然也算要紧,不过是好事。我得到升迁了,两个月后要去芝加哥总公司赴任,作为公司合伙人,进董事会。”
常山一听大喜,握住云先生的手,连声说:“恭喜恭喜,露丝知道了吗?那就是说马上要准备搬家了?看好芝加哥的房子没有?要带什么东西过去?那就是说这幢房子也要卖了?唉呀,太可惜了,这里门框上还有我和露丝从小到大量的身高线呢。这可怎么是好?”他一边说一边笑,忽然眼圈一红,他自己先不好意思了,一转头,叹了口气,把眼泪硬生生忍回去了。
等这一阵儿的激动过去,他才又真诚地说:“这真是件好事。希尔市太偏僻太乡村了,凭云先生的工作资历和能力,早就该升到总公司当合伙人了,在这里,真是埋没了你的才能。”
云先生淡淡一笑,“什么才能,也就是有点资历吧,到底在这间公司做了有十多年了,公司在中西部以希尔市为中心的诸多子公司里,我是先来这边打江山的元老而已。虽然业绩是摆在那里,可是白人的公司,谁会让一个华人担任重要职务呢。这次把我升到总部,是因为公司下一步要加大对华贸易,这才想起我这个华人来。”
他的话里,多少透出些不满和不得意来,云太太嘘一下,轻声说:“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我们在这里生活得又不是不快乐,大城市有什么好?光是汽车尾气就让人没法呼吸,还有那高昂的生活费用,要勒紧人的脖子。我在希尔市过得很愉快,有朋友有同事,周末一起BBQ,在家里做烟薰腊肉都没消防车来救火,你搬到纽约芝加哥试试看,马上邻居就要来举报你。”
云先生看着云太太,声音里流露出些心痛来,说:“你都没多少机会穿漂亮衣服,买衣服只能看商品目录,看见心动的,就说买了又什么用?又没地方穿了去秀。等我们到了芝加哥,我陪你去马歇尔·费尔德百货公司挑几条漂亮裙子,穿了我们去核桃厅吃晚餐,然后去歌剧院看音乐剧去,我们去看《芝加哥》,镲镲镲!”说着还跳了一个踢踏舞的动作。”
云太太看得大乐,说:“有心了,我可记得你的许诺,到时候可不许赖。”
“一定一定,我绝对不会赖。”云先生手握拳,放在胸前,做一个发誓的动作。
常山看着这两个人在一起有半辈子了,还这么恩爱,心里实在是羡慕不已。



Chaptre 2 寂寞容颜

常山直到两天后去葬了苏瑞,才去银行开保险箱。当然他去安葬苏瑞,没有带晒干的芝麻杆,也没拿菜刀。路上他还想,这菜刀要是拿在手上招摇过世,只怕马上就有人打电话给警察局,以妨碍公共安全罪的嫌疑被带走了。不知道在遥远的中国,披麻戴孝手挽竹篮内装干芝麻杆和菜刀走在路上,是不是真的没人管?
云先生和云太太问要不要陪他去墓地,他谢绝了,说他一个人就可以了。苏瑞在异乡去世,本地熟人都不知道,也用不着去打扰他们。他把苏瑞的骨灰带去和维方德先生合葬,想和他们说几句话。云先生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坚持了。
常山确实有话要和维方德夫妇说。墓地工作人员在维方德先生的墓地旁边另挖一个小坑,把苏瑞的骨灰放进去,竖好墓碑,补上草皮,收拾好工具离开。他把带来的白色香雪兰放在两个墓碑前,退后三步,站着深深地鞠了三次躬。
他在心里说,“爸妈,谢谢你们抚养我长大,让我有幸福美好的童年和少年。因为你们,我知道了家庭意味着分享,责任就要不弃。我以做维方德家的孩子为荣,我永远是你们的孩子。但从今天起,我要去寻找我的生母的故事,还有我的生父,他是在还是不在了,是知道有我还是不一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他和我的生母分开。
“苏瑞临死前把钥匙交还给我,那就是让我自己去寻找答案,而我的生母把钥匙交给你们,又曾经说过什么?你们知道多少,还是只是受人之托?是怎样的一番周折,才把我交到你们手里?你们应该见过我的生母,不然钥匙从何处来?信封上的拉丁文字拼音又是谁写的?如果只是社会福利局在我的身上发现了这些东西,又转给了你们,苏瑞是怎么知道那一串字母就是我的名字?还是只是社会福利局的人员在把我领到你们面前时,说这孩子身上有一个信封,上面的字有可能是他的名字?
“苏瑞到临了也没有把当时的情况告诉我,是在惩罚我吗?还是我是天生的天煞星,克父克母。养父死于暴病,养母死于绝症,明明有可能说出来的故事,硬生生成了秘密。如果真的成了秘密也好,我就当我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有幸被你们收养,但却又留下一枚钥匙,要我去开启身世之门。我要是置之不理,对不起我的生母和苏瑞这么多年的沉默,我要是去挖掘真相,真相又是不是那么容易得到?
“中央银行的保险箱里不会是只有一封信,上面写着,ChangShan,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们因无力抚养你,决定把你交给维方德夫妇,他们无儿无女,他们会善待你。那这样,社会福利局又是怎么回事?每个月的支票又是谁寄出?是不是需要把信锁在保险箱里,安排这一场寻宝游戏?
“爸妈,我做为维方德家的孩子,责任已经尽了,我这就去按照苏瑞妈妈指的路,去寻找生母的故事去。不管结局如何,我都是你们的孩子。我是肯扬。肯扬·维方德。
“再见,艾伦爸爸。再见,苏瑞妈妈。我爱你们。”
常山在墓前和养父养母道过别,离开墓园,先前送他来的出租车依他的吩咐还停在那里等他,他上了车,说到市中心的中央银行去。
到了银行门口,他付过车资,转而向银行司阍询问保险箱业务由谁负责。司阍让他在查询机器上拿一个号,然后去二楼的租用保险箱业务部排队。
希尔市不大,人口在三十万左右,银行有好几间,中央银行作为本地最大的银行,银行大楼也足够宽敞。他上到二楼,找到租赁部,看看他的号前还有几个人,便在长椅上找一空位坐下来,等着叫号。
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心跳得像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像他这样的普通人有一天会开始寻找身世之谜。也许这一切都是出自他的想象,也许保险箱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他生母的一枚结婚戒指。
半个小时后工作人员来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常山出示他的身份文件,还有那枚辗转从詹姆斯顿来到他手里的钥匙。
“我想打开这里的一个保险箱。”他说。
那名工作人员看了一眼这枚钥匙,“你等一下,我去请威斯利先生来帮助你。”他说。
常山谢过他,坐下继续等着。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位头发已白的年老先生,对常山说:“你好,我是威斯利。你就是维方德先生?”他神情有些激动,“哦,原来是这样。你好。我们等你很久了。”
常山听了一愣,跟着说声你好。又问:“你认识我?”
老威斯利先生摇摇头,取过他的钥匙看了看,饶有兴趣地看着常山,笑眯眯地说:“我在这间银行工作超过30年,下个月就要退休。现在终于可以在我退休之前,把最后一个服务年限超过20年的保险箱业余结束,这让我完成了我的工作,可以毫无遗憾地去佛罗里达州钓海鱼了。维方德先生,我们等这个保险箱打开已有很多年了。”
常山被他说得好奇心起,按下激动的心情,问是什么原因。
“来,我们边走边谈。”威斯利先生说。
“好的,”常山说,“请带路。”
“现在的保险箱已经是用太空材料制成了,所有资料和归档工作则早就由电脑完成。”威斯利先生带着常山往地下室走,“银行业务比这间大楼新建时扩大了无数倍,早年的许多设施都已经更换完毕,只有一组保险箱原封未动,还同从前一个样。而这组保险箱在近年来也陆续结束了出租业务,只余下你这个编号为W8277C的保险箱从来没有开启过。而作为租金,却在第一次租用时就一次性付清了。”
常山想与我推测的差不多,那一定是我生母租下了,又付清了租金。“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他问。
声音在地下室里传来回声,像是有一个人在遥远的地方问:那是什么时候?是在哪一年?
“那是整整二十一年前,有一位美丽的女士来租用了这个保险箱,一次性付清了二十年的费用,那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威斯利先生说。他的声音带着感情,像是陷入回忆中。“那是一位东方女性,黑发,梳一个髻。她有着我所见过的最寂寞的容颜,就像是从一幅油画中走出来,神情还停留在画中。”
威斯利先生显然是一位诗人,描述起二十年前见过一面的女士来,语气带着太多的感慨。“她穿一件黑色的大氅,衣服很宽松,腹部隆起。”
常山一愣,疑惑地看了威斯利先生一眼。
威斯利先生笑一下,接着说:“我当时以为她怀孕了,就要分娩。可怜的女士,她的脸色很不好看。我伸手想扶她一下,她说谢谢你,我很好。她的英语是标准的学院派,不带一点口音。就算是真正的美国人,也会带上自己的地方口音,何况是一位东方女士。她的口音是那种在学校接受标准训练的口音,她一定是在一间好的大学里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她的举止无一不给人这样的感觉。”
常山心酸地笑。他生母的音容笑貌,要靠一个完全陌生的银行老职员来告诉他。
“这时我听到有轻轻的婴儿呻吟,那位女士哦哦地发出哄婴儿睡觉的声音,我觉得奇怪,分辨声音来自哪里。那位女士揭开一角大氅的衣襟,露出一张婴儿的脸。一张东方婴儿的脸。你知道在二十年前,这个小城东方人很少,我想那一定就是你。”
常山听到这里,心里有一股热流像箭一样射中他的心。
威斯利先生朝他无奈地笑,“是你吧,小男孩,我在二十年前见过你一面,你那时睡在你母亲用一块绸缎做的襁褓里,挂在她的身前。那是一个冬天,外面天气寒冷,她不想把你放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她像一个农妇一样把你捆在她的身上,用羊毛大氅盖住你。她很瘦,很弱,她看上去身染重病。”
威斯利先生来到地下室,在明亮的灯光和雪白的走廊里,在一扇用不锈钢包裹起来的门前停下,按下门边的号码键,门向外弹开。他领着常山进去,一排排锃亮的金属抽屉门上全是编号。威斯利先生走过这些先进的箱柜,来到一个木制文件柜前。这个柜子就像一个中国城里的中药铺里放中药的小抽屉柜,每一个抽屉门上有插卡片的铜框。所有的铜框都空着,只有右边偏下有一个铜框上插着一张发黄的卡片纸,上面写着W8277C的字样。
常山几天前才去过詹姆斯顿的银行保险库,去开过一个保险箱,取过一枚钥匙。他看到这个木制文件柜,心里在惊讶它的陈旧和不保险来。这样一个木头柜子,换了是他,随手拿一把镙丝刀就可以轻易撬开,要它来保管一件物品,也实在太可笑了。当然他也知道,保险箱本身在银行地下室这么安全的地方,就算不上锁,也是一样的安全。
威斯利先生举起钥匙说:“这是一个古董柜,有一多百年的历史了。银行董事会早就想把这件古董文件柜捐给本市历史学会,搬到市政厅去做展示。只是因为还有一个租位在,它就只能呆在这地下室里。”钥匙捅进钥匙孔,轻轻一转,便听到咔嗒一声响,那锁轻而易举地就开了。威斯利先生把抽屉整个取出来,放在屋子中间的一张桌子上,说:“请,维方德先生。”
常山朝他点点头,哑着嗓子说:“谢谢你,威斯利先生。”
他看向那只一英尺长半英尺见方的小抽屉,里面只有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写着一行娟秀的中文字:给我儿常山。
常山拾起那个信封,看着自己的名字,几乎要痛哭失声。在活了二十三年后,他终于知道他的中文名字是常山。
他那美丽的母亲在离世前留下遗物,把他交给一对可靠的白人夫妻,让他们看管她留给她儿子的信,直到他成年。“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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