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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无可赦-第2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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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肠不坏,别人要是有点什么急事,他很乐意扮演雪中送炭的角色。单位里的同事对他评价可以用两个关键词概括——不太熟,人不错。
与人为善,并跟所有人保持距离,这大概就是周忠戎的生存之道。
刑警们试图找出跟周忠戎有过节的人,失败了。
他独居,爱好阅读和写作,上班以外的时间几乎都是将自己关在家里。他在网上写小说,虽然并不大红大紫,但每月可以稳定赚到一两千的外快。
在他去世后,有些不明情况的读者在他的书评区里催更。
这样一个有点敏感和封闭的人,人际关系自然很简单。可以说,除了相处得不咸不淡的同事,周忠戎就再没什么朋友了。
跟旧日里的战友还有些联络,但也仅限于在网上联络。战友们都已结婚生子,有了自己的生活,虽然大家还是会在微信群里忆当年,但对当下的秀晒炫越来越频繁,周忠戎被边缘化了。
这就是闫思弦通过案宗能够了解到的周忠戎的一生。
每每在案宗里看到一个普通人带有悲剧色彩的人生,闫思弦总觉得胸口发闷。
那是幸福的人从未体会过的沉重。为了保持客观,案宗中描述性的文字很少带有修饰,有种粗犷的味道,粗犷得血淋淋赤裸裸。
闫思弦拽了拽居家服的领口,似乎只有这样才能透过气来。
他去楼下厨房拿了一瓶果汁,给自己灌下大半瓶。得缓缓。
要是吴端在,两个人有商有量,不适感就能很快转化为破案的动力。此时吴端不在,闫思弦觉得仿佛失去了一个小太阳,周身发冷。
闫思弦搓了搓手臂,又揉了揉脖子,缓了约莫一分钟,才开始继续看案宗。
接下来,就是对周忠戎死前活动轨迹的调查了。
据查,周忠戎这次参加的学习活动,是墨城教育局组织的,意在提高下辖各县教育局职工的素质。
具体提高哪项素质,不清楚,授课内容,不清楚。
倒不是刑警们不好好调查,而是授课老师和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压根也说不清楚。要不怎么是可有可无的学习呢。
对此,刑警们当然也少不了私下议论。政府衙门就是这样,闲的单位闲死,忙的单位忙死,一线办事的岗位永远缺人,清闲的单位……总得找点事儿干以证明自己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比如组织这种不知道学什么的学习。
这次学习活动在师范大学举行,说白了,就是借用师范大学的教室。
至于住宿,则是统一安排在距离师范大学约莫七八公里的一间宾馆。为什么住宿安排得这么远?因为宾馆老板跟组织这次学习的领导有亲属关系。
不出事则已,出了事,这些无关痛痒的小猫腻被曝光,教育局脸上很是挂不住。教育局的领导们临时抱佛脚,想要跟公安系统搞好关系,好让案件负责人帮着遮羞,于是急匆匆发出邀请,下次搞学习活动的时候,希望能请到局长赵正莅临指导,并就如何遏制校园暴力开展一次讲座。
赵局对这种浮于表面的活动烦不胜烦。不过,这只老狐狸才不会去得罪人,于是他脸上笑嘻嘻,一边“无意间”将个别人利用教育局组织学习之便中饱私囊的事儿透露给了在市纪委工作的朋友,一边应承下了讲座邀请。
对于自己没时间亲自去搞讲座,赵局那是相当遗憾,但他也请教育局领导放心,他一定会派一个得力手下——也就是温以诚——去参加。
赵局在用人方面果然有一套,温以诚这样沽名钓誉又好吃懒做的人,自然能跟同类产生共鸣,派他去参加这类单位之间的“联谊”,走过场,最合适不过。
闫思弦正想着这些,书房门开了,吴端探了个脑袋进来。
“你干嘛呢?不睡觉。”
“打会儿游戏。”闫思弦面不改色地摸上了键盘和鼠标。
从吴端的角度看过来,他桌上的案宗应该正好被显示器挡住。
“那你早点睡。”吴端道。
“诶诶。”
吴端转身,却没有离开,而是又转了回来,脸上带着狐疑。
“打游戏?”
一边自言自语,他一边走进了书房。
闫思弦心里咯噔一声,有心去藏那案宗,却已经来不及了。
“啧,”吴端看到案宗,皱眉道:“我就说,你那机械键盘声音大得跟放炮似的,半天都没听见响……还学会撒谎了。”
闫思弦硬着头皮抵赖,“没,一开始真玩游戏来着,然后……那什么,玩着玩着就感觉自己太堕落了,看看你,带着伤还成天关心案子,这不是向你学习吗。”
“你少来这套。”吴端拿过案宗,又顺手拽了椅子,坐在闫思弦身边。
闫思弦知道劝肯定是劝不住的,于是从一旁的懒人沙发上拿起一条装饰用得毛毯,扔给吴端,让他把自己裹严实点,这才将刚刚看过的内容复述了一遍。
吴端点头思索道:“没线索吗?嫌疑人也没有?”
他当然不是等闫思弦给他答案,而是自己动手翻看起了下面的内容。
辖区分局的刑警走访了死者周忠戎的同学们。
因为陂足这个特点十分明显,且一侧裤管空荡荡的,能看出是装了假肢,同学们对周忠戎印象十分深刻。
据反应,死者周忠戎沉默寡言,在这个临时的班级里,他从不主动跟人亲近,总是独来独往,每天下课后,都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回住处。
不过,因为这次学习的住宿标准是标间,也就是两人一间房,跟周忠戎同住的“室友”还是反馈了一条比较重要的信息:
周忠戎每天下午下课后,先是在师大的食堂吃饭,吃完饭便独自坐公交车回到住处。但他并不是直接回到住宿的宾馆,而是去附近的网吧,玩到大约12点,才回宾馆睡觉。
跟他同屋的人曾经就此向他搭过讪,问他是不是出去逛了,还问他附近有没有好玩的地方,周忠戎坦然承认自己只是去网吧玩。他的室友还在心里嘀咕:这瘸子还有网瘾呢。
11月13号,瘸子周忠戎和往日一样,很晚都没有回宾馆,室友以为他是网瘾上来了要在外面通宵,便没管那么多,早早睡了。
直到第二天,14号早晨,周忠戎都没有回来,室友也没太担心,只是以为这瘸子通宵了一夜,直接去师大教室了——毕竟,那课实在无趣,不少人都在课上睡觉。
可是直到上课,周忠戎还是没出现。等一上午的课都结束了,老师在下课前点了名,发现周忠戎不在,询问了他的室友,也没弄清楚周忠戎的去向。授课老师将这一情况反映给了这次学习活动的负责人。
负责人——就是安排大家住进自家亲戚开的宾馆里的领导——仅仅表示等课程结束了要向周忠戎的单位通报,提出批评,并未尝试联络周忠戎本人。
之后的三天周忠戎一直处于旷课状态,但因为后来的课程中老师再没点过名,人们似乎集体遗忘了这个人的存在。纵然偶尔闲谈时提起他,也只是觉得这个怪诞的瘸子不知道上哪儿玩去了。
没有一个想到过失踪这个词汇。
直到周忠戎的尸体被发现,这次学习活动的组织者才又想到这个人,才终于慌了神。
吴端忍不住骂道:“这群都是什么东西,还知识分子,太可笑了。”
第二十章 独孤(3)()
闫思弦能够给出的评价唯有冷笑。他们是如此冰冷,以至于一点关爱之心都不能分给别人。很难想象,就是这样一群从天灵盖到脚底板都写满了冷漠的人,在从事教育工作。
吴端又道:“看来死亡时间可以大致确定在13号晚间至14号凌晨。”
“可以这么认为,辖区分局的同事查到了周忠戎上网的网吧,网吧监控显示,从第一天参加学习起,周忠戎每天都在住宿地附近的泡泡鱼网吧上网。时间都是在下午放学后。
13号下午7点半左右,周忠戎和往常一样进入泡泡鱼网吧,选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他一直坐在那个位置,据他的同学反映,上课时他也喜欢坐在角落。”
“还真是孤僻。”吴端评价道。
闫思弦继续道:“网吧内恰好有一个监控探头能拍到他的电脑屏幕,能看出周忠戎在写小说——从他遇害前几天发文的时间来看,他去网吧并不是为了打游戏,而是撰写和发布连载的小说。
监控记录显示,周忠戎每晚上网时,都会叫外卖。
说是外卖,其实就是网吧旁边的一个烧烤摊,他几乎每天都会叫上十几串烧烤,遇害那天还要了一瓶啤酒。
那就是他的最后一顿晚饭,因为周忠戎所要的烧烤里,就有平菇,还有一条秋刀鱼。”
“明白了,”吴端从案宗里抽出了尸检报告,快速阅读了一遍后,指着其上的一行字道:“你看这里,法医检查了周忠戎胃内容物里的成分,发现了一些没有完全消化的平菇,还有少量鱼肉。”
“你也注意到了。”
“嗯。”吴端接过话头道:“法医推测的死亡时间是末次进餐后2到3小时,而周忠戎吃过烧烤后,又过了2小时12分钟,他离开了网吧。”
“也就是说……在周忠戎离开网吧之后——应该就是在从网吧回宾馆的路上,他遇到了凶手。”
“应该是。”
吴端将尸检报告放在桌上,伸手去翻闫思弦手中的案宗。闫思弦怕他扯到伤口,将案宗放在自己膝盖上,并尽量靠近吴端。
他还给吴端解释道:“从网吧到宾馆只有一条路,网吧门口的监控显示,从网吧出来以后,周忠戎的确是往宾馆方向去的,就和他前几天所走的路线一样。
可惜监控并没有覆盖整段路,中途有约莫一百多米,是监控盲区。周忠戎就是在进入监控盲区后,彻底消失的。
之后,他的尸体便出现在了距离失踪地足有25公里的绿化带雪堆里。”
两人沉默,各自思索了片刻。
“交通工具。”吴端道,“如果凶手是在网吧附近杀死了周忠戎,想要将他从第一现场转移到25公里以外的地方,肯定得有交通工具。”
不等闫思弦回答,吴端自己又摇了摇头道:“当然,也有可能是周忠戎出于某种原因,并未原路返回宾馆……沿途走访过了吗?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辖区分局走访了沿路居民楼的住户,没发现异常。”
又是沉默思索。
又是吴端率先开口。
“两锤毙命,犯罪手法熟练,会是前科人员吗?”
“可能性不大。”闫思弦摇头,“辖区分局也有过这种怀疑,因此对在墨城的有过故意伤害罪行的前科人员过了一遍筛子,可疑的一一被排除了。
死者的人际关系中筛不出嫌疑人,前科人员也排除了,辖区分局是没办法了,才把案子报到市局的。”
“怪不得你这么感兴趣。”
“感兴趣的好像不止我一个吧,某人不是正在苍蝇式搓手吗?”
正在搓手的吴端尴尬地放下手。
“那你打算怎么查?”吴端问道。
“先去周忠戎最后出现过的网吧实地看一下。”闫思弦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睡觉睡觉,明天再说。”
吴端的手伸向了案宗,他当然想把案宗拿到自己房间里继续看。被闫思弦眼疾手快地截了胡。
闫思弦无奈地笑道:“你老老实实睡觉,明儿我带你去现场。”
吴端只能悻悻然答应下来,“那咱们还得跟貂儿说一声,明儿就甭来了,改天我上市局看她去。”
“啧啧,活该你单身。”
对闫思弦的调侃,吴端充耳不闻。
“行吧,我明天一早就给她打电话。”
貂芳家中。她今天睡得格外早,一想到可以休息一天,还可以趁着休息去探望吴端,顺便吃闫思弦这个大户,连日来加班的疲惫便扫去一半。
只是不知为何,睡到半夜突然打了个大喷嚏,整个人瞬间醒了。
一定是因为天冷。貂芳翻了个身,裹紧被子,这样想道。
第二天一早,又是个大晴天。
因为地上有积雪,折射的光很强烈,闫思弦和吴端出门时都戴了墨镜,白宫保镖似的。
巧的是,两人都穿了一身黑,却是风格迥异。
吴端一看到闫思弦,就直撇嘴,“呢子大衣,油头,格子围巾,你这是接了民国戏?要出演斯文败类?”
闫思弦上下打量着吴端,反击道:“那你就剩下败类了。”
吴端穿着一条两侧带白边的黑色运动裤,上身是件黑色夹克,棒球服款式,亮闪闪的,显得整个人很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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