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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10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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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知府喝了口茶,装着风淡风轻地道:‘呵,那个少年的背景本府不清楚,只知确有才华。‘
没错,本知府可是唯才是举的好官,至于他是谁谁谁的弟子,咱没听说过。
陶提学笑了笑,当日他看过林延潮的闲草集后,对他那篇为学的古文是赞叹不已,但对府试取中的时文,却觉得华而不实,取为府试第一真是拔高了挺多。
后又看到他为闲草集作了校注后,心底确认此少年真是有才华的,存了栽培之意。
但是若是林延潮再拿府试时那等时文,来院试应考,他断然是要罢落的。这样的文章嘉靖年时拿出来还行,到了隆庆万历年就不行了,他负责一省文教,当然需引导士林文风的方向,不能让这大好苗子走入了歧途。
事后自己再好好提点他一番,反正自己任内还会主持一场院试,到时再取了他就是。幸亏林延潮年纪还小,磨练一番也是好的,年少得志要不得啊。当年张居正十三岁赴乡试,本要中举的,但湖广巡抚却授意将张居正罢落,理由是怕他年少得志,所以耽误他三年再历练一下,好让之成器。
这件事在当时传为美谈,张居正迟了三年中举后,还对湖广巡抚此举十分感激呢。至于辜负陈知府,破坏了规矩,他索性就拿糊名制来推脱。对于陶提学来说,这倒是他对林延潮好意呢。
当然若是林延潮在考前,能听进去他的话,写出一篇能与他古文相媲美的时文,他是不会阻扰了。
那时他会推翻先前想法,会认为十四岁的秀才,对于大明而言,虽谈不上遍地都是,但也是蛮多的,年少得志谈不上。人家张居正,当今的首辅大人,十二岁就是秀才了。而嘉靖年间的首辅,大奸臣严嵩,十岁就进学了,说出来你敢信?
陶提学这么想着之际,却见公堂林延潮猛地睁眼,挥笔写文。陶提学笑着捏须心道,不知今日他能否听进自己的话,再看到一篇惊艳的好文。
而林延潮打完了腹稿后,下笔写完,顿时数百字立就。看完这篇文章后,林延潮不由满意地点点头。
从考篮里取出吃食后,林延潮吃了一些,稍有些饱腹感就好了。人在这样半饱之下,状态最好。
考了一上午,有些疲惫,林延潮将四书题题目看了一眼,伏案闭目养神。
这时巡场兵丁走了过来,见这少年早上睡了一个时辰,下午考试又睡不由摇头心道,这书生也忒不济了。
小眯了半个时辰后,林延潮一骨碌直起身来,四书题的腹稿也打好了,当下在几案上写就。
写完后,林延潮又接下来写诗赋和表判,悉数作好后,离交卷时间还有一个多时辰呢,自己只需将稿子上的文章,誉写到试卷上就好了。
院试还真的蛮轻松呢,加上自己作文抄公的县试,蒙题蒙对的府试,自己的童子试一路过来,至少考场上还是很顺利的。
不过考试既是糊名制,就不能提早交卷,请求主考官面试了。
趁着有大把时间,林延潮仔细检查了一下,文章有没犯讳之处,言辞疏漏什么的。
在几个小地方稍稍润色了一下后,林延潮就开始抄录正卷了。
抄录时,文字要工整简洁,卷面不能有涂抹,更不能把卷子内容写到糊名的地方上。林延潮想考场上不会有这么逗的人吧。
抄录完,考生们也多是交卷了,林延潮将卷子交给书吏然后走人。
院试就如此落下帷幕了,本来院试要考两场,但陶提学月末要赶去泉州府主持下一场院试,故而只考一场作数。
院试的卷子收上来后,就由提学道与知府衙门书吏一并,将试卷卷首的考生姓名糊起,只是保留籍贯。
保留籍贯,因为各县县学收得是本地生员,若是录取的五十五名生员都是出自两三个县就不行了。
糊名之后,然后陶提学还请了府学教谕,县学教谕,在一旁监督。
卷子被呈送至陶提学的面前放好,一旁充任提调官的陈知府吓了一跳心道,你玩真的,我还以为你只是作个样子的。
这糊名和监督,本来都是不用的,院试又不是乡试,身为提学,完全是可以一个人说得算。
你搞个样子,不外乎让别人以为你陶提学大公无私,但你弄这套过场,不是给考生们看,而是给官场上的人看。
陈知府心想,这陶幼学看来野心不小,任满要升迁了,有个当吏部侍郎的榜眼兄长真好。
这一千多份卷子,不是由陶提学一人看,来赴任前,他手下就请了好几个精通文墨,能看文章的幕宾。
晚上这几个幕宾先看,次日陶提学起床洗漱之后,幕宾就来禀告道:“东翁,这一千多份卷子,我等认认真真看了一夜,选出这一百份文章,请东翁过目。”
陶提学喝了口茶问道:“卷子如何?”
“闽地不愧是科举强县,士子的文章,丝毫不逊色于我绍兴,苏杭。其中有数人文章特别出色,我们要先恭喜东翁,要收得几名得意门生了。”
陶提学笑了笑道:“看了再说。”(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定名次(二更)()
当下陶提学拿了卷子来到公堂,亲自拜了孔子后,然后将一百张卷子取来。他看了一白天后,最后筛了五十五份卷子定为录卷。
五十五份录卷中,又取了最好的三篇,定为前三。
陶提学大致排定了座次,将定的首卷,次卷,三卷一字排开。
几案上摆着两支红烛,烛光照得卷面发亮,众人不由心想是谁那么好运气,卷子能入选其中。
陶提学对在场的府学教谕,县学教谕道:“这是本官定的名次,你们看后若无异议,本官就揭开糊名,依此放榜了。”
众人听了心底都是大骂,你都定了座次了,叫我们排什么?如果真有诚意,应该是大家一起讨论后,再决定排名的。
眼下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不过有卷子看为何不看,院试前三的卷子,他们也想抢先一睹为快。
一般而言,院试前三名的程文,不仅官府要刻录,题名录上要载,而且书坊商人们也都会附在最新一期的时文选集里。然后全省的秀才,童生都是抄借来看,揣摩提学大人的喜好。
三张卷子,大家人手传看,众人边看文边捏须点头,或者与一旁之人评头论足一番。
“奇才,真天下之奇才!”一人道,“这一篇治易的文章,写得太好,我本以为自蔡虚斋后,本省治易名家不过泛泛而已,但这一篇写得何止是入木三分,简直深入其髓,这等文章不取第一也难,你可知本府有哪位名家治易吗?”
蔡虚斋就是蔡清,泉州人,理学大宗师,犹擅长治易,李廷机,俞大猷都拜下他的门下。
“我略知一二,现任建阳训导的懋卿公啊,听说他的儿子,这一次也来赴院试了。”
“他的儿子名叫是?”
“你附耳来,我与你说。”
“你们看这篇治尚书文章,也是极佳啊!这一篇出题是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他写这一句道,稽我周章服之旧,祀先王则衮冕,祀先公飨则鷩冕,四望山川毳冕,祭社稷王室则希冕,你知这一章出自何典?”
府学卢教谕向长乐县学教谕问道。
县学教谕笑着道:“你考不倒我,我虽不治周礼,但也知这出自此经,冕服有六,大裘、衮冕、鷩冕、毳冕、希冕、玄冕。”
“果真学识渊源,那再看这一句,九命者,衣五章而裳四章,七命者,衣三章而裳四章,……三命者,衣无文而裳制剌黻。我问你九命,五章,剌黻何解?”
“你又考校我了,周爵有九命,上公九命为伯,王之三公八命,侯伯七命……衣五章,臯陶谟有云,天命有德,五服五章。”
“那剌黻呢?”
县学教谕沉思了一阵,摇了摇头道:“这我倒是不记得了。”
卢教谕笑着道:“玄者;衣无文;裳刺黻而已;是以谓之玄。你不治周礼,连注疏也不读了吗?”
县学教谕不以为意笑着道:“哈哈,这我倒是忘了。引经据典之事,你不要与我说,我只看文意,你看这一句乃知文王之卑服,岂曰无衣,不若思如挟纩也,岂翳无服,不若衣被天下也。”
“挟纩乃授人寒衣,衣被天下为王者之心。文王卑服,并非没有华衣,衣三章,裳而有四章,只是与其华衣在身,却不如衣被天下。这真是一语道尽,锦绣文章不过如此,真天下一等一的好文啊!”
说着县学教谕拿着文章的手,都是抖了起来。
县学教谕当下道:“以我之见,治尚书此子,真是博学多闻,典籍里的仪制,信手拈来。听闻陶提学本经也是尚书,会将此篇选入前三,真是实至名归。”
卢教谕道:“是啊,不过此篇文王卑服,用词用典虽是不错,但文字功底还是稍逊了一分。”
县学教谕听了当下变了脸色道:“什么?这等文字还逊色,我看能写到如此,去乡试都可一试了,你为何说不行?”
卢教谕笑了笑道:“你误会我的意思,这等文字已算得第一流了,但是治易考生那卷子写得也不差,五经题各有所长,但四书文两人写得是同一篇,可见高下。”
长乐县学教谕看了不语,另一人听了拿卷子来一看,点点头道:“确实,四书题文字上逊了一筹,相较下还是欠些火候,而且此人五言八韵诗也作得一般,可惜了。”
卢教谕捏须道:“没什么可惜的,我看此子不出数年,必成文章宗匠,你何必以今日长短论之。”
长乐县学教谕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道:“是啊,是我短见了,不知此子是否是我长乐县的考生,我听说状元公之子陈一愚本经也是治尚书的,这一篇八成他写的。”
卢教谕笑着道:“不好说,不过我必向提学大人提请,让他进我府学。”
县学教谕听了怒道:“卢兄,你竟与我抢人!”
卢教谕捏须笑道:“这又何不可?”
县学教谕怒道:“不行,若是如此,我必不与你干休。”
众人议论完了后,陶提学问道:“诸公看望后有何异议?”
众人都是府学,县学教谕,学识在一府里都是顶尖,对望一眼心想,这陶提学取士,还是公允的,不说别的,仅这三篇文章确实超过,往昔院试前三的程文。
当下众人都是道:“我等都无异议。”
陶提学笑着道:“那就好,拆卷!”
当下几名书吏上来,动手将五十五份卷子糊名纸拆去,再依次将名字抄录到榜文上。这卷上名字的童生,不日就要入泮,进入府县庙学里,成为生员,受他们教导。
这些教谕们,不由想提前想看清卷上的名字。
卷上一个个名字被抄录至红榜上的一刻,他们的人生也将由此改变。
府学卢教谕待看到治尚书那考生的名字后,不由讶异道:“竟然是他!”
次日,院试放榜。
盘桓于青楼一夜的考生们,纷纷被**叫起。
宿醉在酒馆里的考生,也被小二伙计摇醒,提醒今日要去看榜了。
千余考生,以及考生家人,一并涌至府衙前。其实放榜对于不少考生而言,都是抱怨的,因为放榜的实在太快了。(未完待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唱名(一更)()
对于大部分参加院试的儒童,童生而言,院试一完,童子试也就结束了。
这一刻犹如那一世高考后的解脱,下面没有温书备考的压力,他们都是尽情地放纵。
青楼楚馆等,留下无数人的诗句,或慷慨悲歌,或意气奋发。感伤岁月有之,叹青丝白发,科场蹉跎。或觉年少得志,盼策马扬鞭,再进一程。
士子们狂歌醉马,最后只让老%鸨的腰包里也鼓了不少,客栈老板的脸上笑开了花。
士子们赶去府衙看榜时,安泰河河面上浮着一层胭脂,随流水而去。
不过随着放榜一刻,注定大部分人是要失望了,大部分人还是要沦为过客。一千两百余名童生,只录五十五名生员,二十名佾舞生。
所谓佾舞生,又称佾生,就是孔祭时充任乐舞的童生。县学府学文庙里都有三十六名佾舞生,在孔祭表演跳六佾之舞,就是丁祭佾舞。或许有人说不就是个跳舞的吗?值得童生这么拼吗?
佾生当时不止是解决童生出路一个途径。佾生在民间有半个秀才之说,选入佾生也是祖宗颜面有光的事。童生想选入佾生,不仅长得要俊俏,还必须托关系才行。
尽管朝廷扩招了一波,但依旧是僧多粥少。所以科举里还是殿试最喜庆,考得再差也不作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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