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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1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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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不以为意道:“延潮,你这人就是太多心。”
林延潮笑着道:“我也觉得是太多心了,既是如此,三叔你就代我去一趟,反正银钱上的事,都是你来做主。”
三叔连忙道:“那怎么行,邀的是你。”
林延潮笑了笑道:“无妨,你先去听听风声也好,只是任何事,都不要做决定,一切等回来再商议。”
当下三叔笑着道:“也好,对方既是一个副理,你去也不值当。”
次日三叔赴宴回来,就直往书房里找林延潮。
三叔道:“延潮,你果然料对了,这一次盛贸钱庄的副理找你没有好事。他竟是看上了咱们倾银铺的生意,要兼并咱们呢。”
林延潮倒没太意外道:“若是价钱合适,那就卖吧。”
三叔急道:“延潮,这多少钱都不卖的,这倾银铺好容易才有点起色呢,银子还没揣着热手,就要被人买去,我不甘心啊。”
林延潮笑着道:“三叔如此说,我就明白了,我还以为是你要卖呢。”
三叔见林延潮这么说,当下埋怨道:“延潮,你这怎么弄,三叔你还信不过吗?”
林延潮笑了笑道:“当初见三叔你那么热衷,我还以为你与盛贸钱庄早商量好了,既不卖就不卖吧。”
三叔气鼓鼓地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但钱庄那几个副理,出店,摆出他们家东主的背景,说他家出过一任按察使的,若是不卖给他们家,必要我们好看。他说当初请解元郎来赴宴,这面子已是将咱们给足了,若是咱们不答允,就翻脸了。”
林延潮皱眉没有说话。
三叔道:“延潮,你说这盛贸钱庄明知你乃是解元郎,还打算动咱们倾银铺,算不算有恃无恐啊?。”
林延潮道:“你去赴宴前,我就打听了盛贸钱庄东主的背景,他家里确实有人在隆庆年间时,出过一任云南按察使。云南好啊,咱大明的银山就在云南,嘉靖爷的时候,还在云南东川府开局铸嘉靖通宝。其出任云南按察使的时候,定是捞了不少油水,致仕后,其子侄用他的关系在闽中开了一家钱庄。”
“那这么说他们确实惹得起咱们了?”三叔有些害怕。
林延潮笑了笑道:“虽说是致仕的按察使,但瘦死骆驼比马大。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几日你在铺子里盯着,不要出了差错!”
正说话间,门外传来敲门声,来的原来是倾银铺的伙计,他道:“掌柜的不好了,柜上来了几个闹事的地痞,说咱们兑的银子是假银。”
三叔听了气道:“这,这,这怎么可能的事,我作生意从来是童叟无欺,这钱庄报复来得真快。”
林延潮道:“三叔现在动气也没用,这位伙计,你拿着我的帖子,去闽县衙门一趟,去找里面的班头!三叔,展明咱们去铺子里看看。”
当下展明套车,林延潮与三叔到了东门大街的铺子。
这条街上是入城大道,平日车水马龙,林家的铺子就开在这里,但见铺子前聚了三个地痞,但凡有客人要进林家的倾银铺,都是被一把推开骂道:“这等坑人卖假银的铺子,有什么好去的?”
三叔看了气得直发抖,林延潮不说话,他想先看看三叔的应变。
但见三叔走上前去道:“在下是本店掌柜,咱们倾银铺不知如何得罪了几位好汉,要赔礼道歉,还是银子,咱们都好商量,但能否不要挡了门口,碍了咱们作生意。”
三叔本着生意人和气生财,但那几个地痞脸朝天道:“要咱们走,行,你一赔一千两银子,二断一个手指头,三砸了你们店的招牌,少一个没商量。”
三叔听了脸色一变,里面几个伙计都是站到门边来道:“掌柜的,咱们没有给假银,是他们栽赃的。”
那几个地痞喝道:“胡说?这就是你们店铺钤记的银子,证据在此!”
三叔看了一眼银子一眼,冷笑道:“假的,这钤记做得也太粗糙了,分明是仿着咱们店的银子做的,各位好汉见好就收吧,否则咱们上官府说个明白!”
那几个地痞当下推搡了三叔一把喝道:“老子说假的就是假的。”
“居然用官府压老子,老子就不怕就是官府。”
“今日要是不赔钱,这事没完!”
见三叔被打,几个伙计上前大叫掌柜的,却被这三个地痞转过身来一顿拳打脚踢。
林延潮对展明道:“你收拾这三个地痞没事吧?”
展明不屑地道:“当年倭寇都杀了十几个人,这地痞算什么?”
林延潮负手道:“下手不要太重,立个威就够了。”
展明笑着道:“好咧!”
当下展明抓住一名正在甩店员耳光的地痞手。那地痞骂道:“你做什么?”
但见展明一下就将这地痞的手扭作麻花,另外两人大骂道:“放下我兄弟。”
这二人一并冲上前来,但见展明一顿拳打脚踢,片刻后这二人都躺在地上。
围观的众百姓见展明三下五除二打翻三个地痞,都是拍手叫好,这时有人喊道:“捕快来了,捕快来了。”
一旁百姓道:“赶快叫这位好汉离去啊!”
林延潮听了笑了笑,并没有叫展进离开。
待闽县班头带着十几个捕快,弓手赶到时。本是躺在地上装死三个地痞吗,一下子都活过来,跪在地上向班头哭诉道:“班头,班头,方才此人指示奴仆打伤我!你看我身上的伤,就是明证,还有这些街坊邻居都可以给我们作证,请班头为我们住持公道啊,把这暴徒拿下。”
对方指着展进道。
班头先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对这三名地痞喝道:“胡说,明明是有人告你们扰乱秩序,阻碍店家做生意,殴打店员,眼下本班头在此,还不给我老实了,来人将他们拿下。”
说着几名捕快上前用铁索,皮绳将这三名受伤的地痞,五花大绑拿下。
三个地痞当下喊冤道:“哪里有这样的,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王法吗?”
不过没人理会他们,这捕快动手自是不客气随意整治,令这三个地痞伤上加伤。
班头当下与林延潮赔笑道:“林老爷,治下出了这等刁民,实是卑职失职,还请不好见怪。”
林延潮点点头道:“唉,人孰能无过,但这等刁民闹事,实是搅扰地方清平,还是下不为例的好,此事我不会与贺知县提起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班头当下一脸感激地道:“那多谢林老爷了,一定下不为例。”
当下这班头转过头对这三名地痞喝道:“将三个刁民拿回衙门去,给我好好审一审!”(未完待续。)
第两百六十四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在县衙班头要将几名地痞拿下后,又一队人马赶到。
当先一顶轿子停下,走出一个人来。
县衙班头见了此人,连忙上前赔笑:“这不是于推官吗?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
这于推官四十多岁,穿着官袍,乍看有几分刑法官的威严。
这于推官双手一背,站在店门口看着躺在地上三个地痞:“我听闻有人在此行不法之事,以假银兑真钱,本官受同知大人所托,掌管刑名,此事乃职责所在,故而特来看看,不知苦主在哪里啊?”
林延潮见此人一来,知盛贸钱庄那确实来头不小,竟请动了一府推官。眼下原知府陈楠已是告老还乡,新任知府还在路上,本府大小之事暂且由同知,与通判,推官署理。
同知正五品,通判正六品,推官正七品。
身为一府推官还是很牛逼的,按照大明律令如分守道、分巡道,巡按御史,察院等受百姓词状,不能自主审理,需交府州县先审。推官有代审之职,另外推官还可复核州县案件。
也就是说一府推官拥有对案件的初审权和复审权。一般的小罪如杖罪以下可以直接发落,杖罪以上的,案件则要申详按察司和巡按御史,
那三名在押的人一并哀嚎:“大人,我等皆是苦主啊!求为我们住持公道啊!”
于推官脸一沉,重重哼了一声:“哪里有将苦主拿下,对其他事不闻不问呢?尔等不去拿制假银的奸商,却来抓拿良民,这哪里还有王法呢?你这吃饭家伙是不是不想要了?”
县衙班头一听,当下噗通一声跪下,将头往地上不断磕着:“于大人,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县衙班头一跪下,一旁衙役们也是纷纷跪倒。
官场里有一句话叫,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不说班头,任何一个不是附郭县的知县,在地方就是土皇帝,但附郭府城,省城那就惨了,原本属于你的职权,一遇到上官,大小事说了都不算数。
当下三名地痞被放了,对方有了靠山,胆气就壮了,指着林延潮道:“大人,就是此人指示人打得我们,还有就是这假钱庄给我等兑的假银。”
于推官看了林延潮一眼喝道:“大胆刁民,为何见本官不拜?”
林延潮直视对方,微微拱手:“于推官有礼,在下林延潮,乃是地方孝廉。”
“我道是谁,原来是解元郎,”于推官脸色稍缓了一下,但随即又板起脸道,“即便是孝廉,也不能纵人行凶,还指使家人所开的银铺出售假银,如此将皇纲王宪置于何地?”
林延潮道:“皇纲王宪乃是保护良民,惩治刁民,于推官先来此地,情由未问,就一口咬定我卖假银子,打伤他人,此不是有失公允吗?”
在这么多人面前,林延潮毫不客气一句话顶了回去,于推官心底大怒,但他又没办法拿林延潮如何。
读书人没有功名前,不说知府知县,任意一个衙役都可以随便揉捏。
身具秀才功名的,那就不好办了,不过知府知县若动真格,真要办他,可先提请提学道革去生员功名。
但是若是举人,提学道就管不到了。而且举人还有半个官身。于推官眼下真拿林延潮没办法了,何况这府城里,虽没有知府在,但上面还有同知,通判在,故而于推官很多事没办法做主。
于推官咬着牙,当下瞪了一眼林延潮,转过头去对县衙班头道:“你来说,此事究竟如何,若是徇私枉法,本官唯你是问。”
林延潮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县衙班头笑了笑:“班头,此事你要替我申冤啊,否则贺知县那可不好看啊。”
这班头此刻很想哭,一个是十六岁的解元郎,前途不可限量,一个是府衙推官,自己得罪不起。
他们二人干上了,可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自己今日怎么这么晦气,早知就不接那个帖子了,他与林延潮反正也不熟悉。
但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智慧,但见班头突诡异的一笑,然后就口吐白沫,浑身颤抖,倒在地上扭来扭去的抽搐着。
于推官见了往后退了一步,用手指着地上抽搐的县衙班头向左右问:“这怎么回事?”
跪在县衙班头旁的衙役都是一并道:“回大人的话,咱们头有癔症,今日怕是发作了。”
于推官重新看了林延潮一眼,心道这班头宁可用这丢脸的方式,也不愿意得罪林延潮,此人真不是一般的举人,看来盛贸钱庄是踢到铁板上了。
“给我抬走!”
于推官没出撒气,踹了地上的县衙班头一脚。
于推官只能将三个地痞带走灰溜溜地离开,临走前他瞪着林延潮一眼,嘴角一翘:“林解元本官自问拿不了你,但本官必会将此事追究到底,要知道你的叔伯可没有功名,大家到时候走着瞧!”
于推官走后,三叔听了忐忑,嘴唇有几分发抖:“延潮,眼下如何是好?”
林延潮安抚着三叔:“三叔此事交给我来,你这几日不要去店里。”
“那店铺呢?”三叔问。
“店铺先不用管着,应付了此事再说。”
三叔仍是不放心问:“延潮,此人乃是本府推官,你虽是解元,但我看……”
林延潮替三叔拍了拍衣裳上的尘土:“三叔,你放心,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这几日你就当放放假,去乡下小住几日。”
三叔听了只能答允了。
林延潮回去后就找了大伯,打听于推官和盛贸钱庄背后的底细。
大伯在衙门混了这么久,门路很多,立即给林延潮打探出来。原来这于推官是盛贸钱庄那位按察使的门生,其中了举人后会试三次不第,后盛贸钱庄替他使钱,在吏部拣选中得了推官,直接来福州府补缺。
国朝的流程,凡三甲的进士出仕,初履一般是授予知县,推官,且一来上就是实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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