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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1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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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可以拭目以待。”
这官吏道:“这位老爷真张狂,看来就算将来当了官,也需官场上好好磨练,磨练。不过到时候自有人教你规矩,我就不啰嗦了,算了,看在你座师和业师的份上,不与你计较,带人来。”
他伸手一挥,当下仓场的场丁将楚大江和几名运兵从站笼上放下,抬过来时几人都满身是伤。楚大江见了林延潮当下满脸惭愧道:“又拖累你了。”
林延潮安抚道:“没事就好。”
“银票呢?”
林延潮随手将三百两银票放下,带着楚大江就走。
那称黄爷的官吏,拿起银票对着林延潮的背影道:“举人算个屁,老子一年在仓里吃食,比外面十个七品官的拿得还多,举人有什么好稀罕?”
林延潮听见,斥了一句道:“硕鼠!”
陈应龙,翁正春等人当下道:“算了,花钱消灾,此事也只能如此了。”
当下众人回到客栈,请跌打医生给楚大江治伤。
不说被拿前被打了一顿,就说站几日站笼,命几乎就去了半条。
林延潮对楚大江道:“楚兄,你好好养伤!此事我会替你讨个公道。”
楚大江摇头道:“林解元,莫要为我楚某这条贱命操心,你还是中了进士,将来作了大官,再替我等申冤啊!”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不行,报仇不隔夜,此恨不除,这口气我咽不下。国家就是因有这般的蛀虫在,故而才日益消沉,这一路从南至北,这贪官污吏数不胜数,我要让天下贪官污吏知道,我们读书人就算不做官,但手中之笔一样能够杀人!”
说完一贯不饮酒的林延潮,去一旁取了一壶酒来,当下喝着干净。
一壶烈酒下肚后,林延潮只觉得全身沸腾,五脏六腑仿佛有股火在烧。
当下他脱帽除衣,虽是有几分醉意,但却目光炯然。林延潮当下来到桌案旁,将椅子推开一旁,直接铺纸磨墨,于纸上龙飞凤舞写下三字‘漕弊论’。(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五章 醉酒惊名士()
漕弊论三个字饱蘸浓墨,写出来欲破纸而出。
此刻酒意上浮,林延潮胸间顿涌起一股豪情,他记起李太白醉酒,着高力士脱靴的张狂和豪放。
读书人当以笔抒其意,敢于直言,不畏权贵。
纵然为韩非子斥为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又如何?我儒生手中之笔就拿来战斗的!
林延潮悬腕运笔,在宣纸上笔走龙蛇。
这一篇文章,笔不加点,洋洋洒洒两千余字,一气呵成,将自己沿三千里运河而上所见所闻尽数写于笔下。
弁丁有水次之苦;有过淮之苦;有抵通之苦,有抵通之苦……
今之有辖于漕者;自上及下有不取常例于运军者乎;运军之常例;有丝毫不出于斯民之膏血者乎……
欲惠百姓,自运军始;欲饬运军,自胥吏始;欲厘胥吏,自官府始……
此文带着林延潮怒意,加其生花妙笔,文章做成,林延潮掩卷再读一遍,满意地点点头。这篇文章含意而作,是他迄今作得最得意的文章。
看完之后,林延潮将文章放在桌案上晾干,自己则是合衣躺在炕上,沉沉睡去。文章是写好了,林延潮却思着如何将这‘漕弊论’张发出去,随即困意袭来,酣然入梦。
就在林延潮睡着之际。
福州会馆外的大街上,行来了两辆绿呢子马车。
马车上下来两名身着锦衣,卓越不群士子,这二个人身旁都是跟着十几位奴仆,会馆掌柜见了立马迎了出去问道:“敢问几位老爷,是来入住,还是访客?”
三人里,当中一名士子包着一个小手炉,但见他眼睛甚小,却透着几分锋锐。对方负手站在门前,也不正眼看着掌柜,而是侧身问道:“闽中林解元下榻此处吗?”
掌柜满脸堆笑道:“那是,就住在这里。”
那士子道:“入内向林解元通传一声,就说无锡顾宪成,南乐魏允中来访!”
这士子说完,紧跟在他一旁的奴仆,撒了一把铜钱道:“我们家顾老爷赏你喝茶!”
掌柜双手捧着这么一大把铜子,笑得脸都开了花,连忙道:“谢这位顾老爷,小人这就去,小人这就去!”
不久掌柜从堂内领着两位举人走了出来。
二人与顾宪成,魏允中二人行礼道:“顾兄,魏兄,莫非是万历四年河南,南直隶解元?久仰,久仰。”
“好说。两位兄台是?”顾宪成问道。
翁正春拱手:“在下侯官翁正春(福清叶向高),乃是林解元的好友,也是今科应试举人。解元郎饮酒醉了,正在入睡,不能待客,两位入门一叙吧。”
顾宪成,魏允中二人确实都是来头不小。
魏允中今年三十有七,乃河南乡试第一,顾宪成更厉害,三十有二,是南直隶,应天府乡试第一名,这可是天下最有含金量的解元。
他们都读过林延潮的尚书古文疏证,才学到了他们这个地步,轻易不肯从别人之见。他们对林延潮高书中观点有些不信服,故而都是带着疑问前来,打算切磋一番,看一看这与他们共为解元的林延潮是否名副其实。
不过顾宪成听闻林延潮醉了,不由一晒道:“我还以为林解元,闭馆读书,是为了备今科春闱,未料到他却在会馆里白日大醉。”
魏允中在旁道:“顾兄,凡名士必有雅好,嵇康,阮籍都是好饮的。”
魏允中转过头对翁正春二人道:“在下与林解元,同受过凤州先生点拨,说来我与他也不是外人。”
当下数人一并入内,来到林延潮屋中。
见林延潮泰然高卧,一壶酒歪在一旁,满屋子都充斥着酒气,顾宪成,魏允中二人对视一眼,心想林延潮果真醉酒了。
不过二人都不说话,魏允中笑着与叶向高,翁正春说话,而顾宪成则是一晒,走到林延潮桌案边,随手将他那刚写好的‘漕弊论’拿了起来,对左右道:“这莫非是林解元刚写就的文章,如此我等拜读一二。”
说着顾宪成就读了起来,方读至一半,脸上的狂傲之色倏然消退,对一旁魏允中道:“魏兄,你来读一读!”
魏允中点点头,当下到顾宪成身侧,顾宪成先是读完,抚须不语,而魏允中从顾宪成手中将文章接过,凝眉读之。
半响之后,魏允中对顾宪成叹道:“此真文章华国也!”
顾宪成皱眉道:“此文虽可称佳作,但文章华国也太过了吧!”
翁正春与叶向高对视一眼,也是将这篇‘漕弊论’取过读起来。
魏允中道:“顾兄,以往斥时事的文章,数不胜数,却皆不如此文。此文已至事昭而理辨,气盛而辞断之境,以振奋人心之语、发人深省之言,刺天下漕运之弊。”
顾宪成道:“我读此文时,但觉胸中义愤填膺,难以抑制,对于文词用笔倒是忽略了,以我观来,此文文辞倒是次之,最了得是辞能达意。”
魏允中道:“顾兄,此真知灼见。”
然后魏允中向翁,叶二人问道:“此为真为林解元所作吗?”
翁正春也是十分佩服地道:“此屋只有宗海兄一人独居,如此气势磅礴,宏阔铺陈的文章,也正是宗海兄的手笔。”
魏允中闻言叹道:“必是宗海兄见漕弊之事,故而悲愤不已,醉酒之下,方才写下这篇文章来。那似我等终日埋首书海,以求闻达,相较林解元,抱负天下,我等不过一介书蠹罢了。”
顾宪成闻言也是动容,脸上抽动,长叹一声。
原本二人以为林延潮醉酒是放纵,现在将之视作忧国忧民,悲愤而饮,这是什么胸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胸襟啊!
当然若是他们知道林延潮写此文的本意,是拿来战斗的,恐怕就是另一个反应了。
顾宪成,魏允中二人都是有自尊心的读书人,顿时觉得羞愧,无颜在此留下去,于是各自向醉酒在塌林延潮施礼,然后匆匆离去。
翁正春与叶向高对视一眼道:“醉酒愧名士?这也行?”(未完待续。)
第两百八十六章 文动京华()
从福州会馆离去后,顾宪成,魏允中二人都是面色凝重。
顾宪成是一个很自傲的人,自认为除了王世贞外,老子文章天下第二,但见了林延潮这漕弊论后,顿时傲气敛起。他离开福州会馆后,立即闭门不出,回会馆闭户读书,准备在会试时再与林延潮分个高下。
而魏允中却是十分坦荡的君子,且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对于这漕弊论十分佩服,与翁正春,叶向高相谈后,对二人的才华也是惊叹不已。
这二人的才学,不说放在福建,就是放在其他各省也是有数的,但二人都坦言自己学问不如林延潮。
魏允中由此可知林延潮的才学高到什么程度,当下回去后,与其弟魏允孚,还有同乡杨镐等士子聊了起来。
在南乐,魏允中,魏允孚兄弟二人,以及其兄魏允贞都十分有名,才华出众,有南乐三魏之称。
魏允贞已于万历五年中了进士,现任荆州推官,因敢于直言,被视为朝堂上的清流。
魏允中,魏允孚二人才华不逊色于其兄,并各自交游,都有一帮交好的同试举人,至于杨镐就是他们交游的好友。杨镐字京甫,河南商丘人,此人文章虽不如魏氏兄弟,却好兵事。
魏允孚读了,魏允中默下的漕弊论后叹道:“此文述情陈事,言语平易,几乎近俚,但意却翻极高古,此人真是写文章的大家。”
杨镐则道:“此文斥吏政之暴,有石壕吏之叹,有捕蛇者说之鸣,无当今文章词肥意瘠之弊,是如同过秦论般的绝唱啊!”
魏允中点点头道:“难怪凤州先生离京时,说此人文章直追苏韩,十年之内必成一代文宗,以我看来,不出十年,只在今朝,我魏某算是服了。”
一名士子道:“我当初游学过闽中,听顺天乡试解元李尔张说过,连目中无人的李卓吾,观其文章,也说此人若在,他也当避路一旁,放此人出一头之地。”
众举人听后都是点点头,最后有人叹道:“与此人同科赴春闱,既是我等之不幸,也是我等之幸啊!”
也有人道:“未必,那要看张相肯不肯抛去私心,让他二个儿子避路,放林解元一头之地了。”
正月过后,来京师赴考的举人们这时也都是到齐了,这些举人们去礼部递过考凭后,即是彼此会文。
一般文会也就算了,有名的文会,除了今科士子外,还会请几个文章大家,以及朝廷官员,甚至翰林与会。
京城有名的文会,有如西山文会,邹水文会等等。
会试前的文会上少不了会点评时兴的文章,以及会试中有望夺魁的士子。
那些初次来京,名声不显的士子,都是渴望着借着京师这个名利场扬名,难免削尖了脑袋,想要往这些有名的文会里挤一挤,若是为文章为大家,甚至翰林赏识,那么名声必会传至考官耳里,如此中式机会大多了。
不过三千举人,还有两千国子监监生,哪个人也不是易与之辈。
每个举人,哪个不是在乡间,受无数父老仰视,不少人的学问,放在今日都可以算作国学大师了。
故而一个人的才华和文章,要得到众人公认,何其难也。
偶尔有一时新鲜的文章,出现在文会上,众人称赞个几句,说几声不错,最多能传入翰林官的手里,看上几眼,已是了不起了。
不过这样的文章,也掀不起波澜。
这一日西山文会上,众翰林点评文章,看来看去,终于一名河南士子忍无可忍,把漕弊论的文章递了上去,在署名上写了‘佚名’二字,然后‘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的甩头离开了文会。
或许这士子也没想到,自己离去后西山文会,掀起了轩然大波。
漕弊论的文章,先是到一名老举人的手上。
这名考了三十年的老举人,不由拍案而起,将此文读了三遍,不由惊叹,待看到署名上写着佚名二字后,拉着左右就问,这位佚名兄,是何方高人啊?
众人听后都说不知,但是纷纷表示,自己以往都拜读过这位名叫‘佚名’高士的大作。
有人表示说,此人文章平平,且下流无耻,写过好几篇艳文(俗称小黄书)。
还有人说,这位佚名高士,成名百年,现在恐怕早已作古了。
终于有人道:“此佚名就是匿名啊!”
众人这才傻眼。
不过文章却传了开来,众人读完都是叹道:“此文不求规矩,言辞仿佛冲口而出,不复检点,近乎俚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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