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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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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延潮道:“盘盘可用,只是味道却淡了一些。”
朱赓疑道:“莫非闽菜口味颇重?”
林延潮笑了笑道:“并非如此,只是在下出身寒微,自小喜吃辛辣味重之物,宫廷雅宴菜色虽好,却是不和我的口味。”
朱赓知道在吃食上出身寒微之士,喜吃辛辣味重之食,而数代富贵人家里,却喜食清淡。朱赓官却十分清廉,一文不纳,所以他虽贵为天子日讲官,但日子过得十分清贫,否则也不会吃个经筵还大包小包的。不过朱赓可是世代官宦出身,饮食上却如富贵之家无二。
此刻朱赓听林延潮说得如此坦白,顿时大生好感赞道:“宗海真坦荡君子。”
林延潮对朱赓清正廉洁也很敬佩:“哪里,金庭兄才是真正的君子。”
宴席上林延潮与朱赓聊得高兴。
这时在文华殿里,几人却谈起了林延潮的名字。
在文华殿偏殿,张居正,张四维,李伟等大臣都随侍在偏殿内。
经筵之后,天子用完御膳,会在文华殿东暖阁内批改奏章,而内阁大臣在偏殿随侍。天子批改奏章若有疑难,可随时召问。
眼下天子正在暖阁里用膳,宫内太监也是给张居正等人,端来茶食。
这文华殿偏殿里添了炭盆,可谓十分温暖。至于随侍天子,几位大臣桌上饭食也是十分丰盛,各摆了十几样点心。
这时武清伯李伟刚喝完一碗米粥,随即开口道:“陛下虽是年幼,但真是勤于政务,称得上宵衣旰食四字。”
张居正不喜李伟,自顾喝着茶饮,对他的话没做理会。张四维放下茶碗,接过李伟的话头道:“武清伯所言极是,陛下少年英睿,又如此勤政,将来必为一代明君。”
听申时行夸奖,李伟捏须哈哈笑着,打量了一眼张居正的神色。
这一次天下清丈田亩,他在京郊外,以及山西老家隐匿的税田,被查出六千余亩,张居正将此写信给李伟让他私下退两千亩出来。李伟没办法,只好这么办,若他不就范,张居正就要将事情揭出去,如此不仅是他,天子和李太后也是同样没颜面。
但因此事李伟对张居正心底是一百个怨恨。
于是李伟向张居正道:“元辅,今日天子在经筵上,向林修撰发问,足见天子对其钦点状元的器重,似有意让林修撰侍驾,充日讲官,经筵讲官!”
日讲官,经筵讲官,一贯由内阁大臣在翰林院,詹事府里遴选后,再通由吏部,礼部奏请天子。
吏部,礼部不过走个过场,但真正日讲官,经筵讲官人选,一直都是抓在内阁首辅手上。日讲官,经筵讲官是翰林官将来出阁拜相的进身之阶,故而非内阁的亲信,绝不会授予他人。
日讲官,经筵讲官选拔权力从来都是内阁首辅的一亩三分地,连天子也无权过问,李伟竟敢就此事询问张居正,这不是触了他的逆鳞吗?
李伟言语时,张居正夹起一块水晶糕,纳入口中正细细咀嚼。
对于李伟发问,张居正没有表态,而是对一旁张四维问道:“武清伯之见颇有见地,林修撰自轮值内阁以来,子维多与他打交道,你觉得如何?”
张四维与李伟交好,都是山西老乡,李伟又与张居正交恶,处于两难之地。他知张居正问自己,是要自己在他与张居正之间表明一个态度。
张四维暗恨李伟愚蠢,这等攻击对张居正而言不痛不痒,你只能逞口舌之能,恶心他一下罢了,却将自己拖下水来。
所以张四维绝不能顺着李伟的话说,他道:“仆与林修撰公事数月,觉得其人精明能干,若以日讲官,经筵官而论,其人品端方,才识卓越,本是最好人选,但林修撰出身闽地,平日说话自带少许俚腔,若是充经筵官,日讲官时,令天子有片语不晓,就为不妥了。故而开国以来少有用闽人侍驾,用为经筵,日讲官。”
张居正轻轻点了点头。
李伟若非女儿,哪里有今日身份。没有从卑官一级一级爬上来,故而他朝堂上的经验与张居正,张四维相差了好几个级别。他一心拿话刺张居正,但张居正没有接招,而是一句话下让张四维‘倒戈’了。
于是李伟愤怒与张四维争辩道:“次辅此言差矣,嘉靖朝时以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充经筵日讲官的林贞恒,不也是闽人吗?”
李伟说了这话,见张居正脸沉了下来,心底有几分得意。这林贞恒就是林燫,乃是张居正的政敌,他的弟弟林烃也是因反对张居正而辞官的。众所周知,林延潮的业师就是林烃,李伟就是借着这话来引起张居正对林延潮的不快。李伟虽是政治上虽不聪明,但明捧暗贬的套路也是明白的。
张居正端起茶呷了一口道:“武清伯对朝堂上的事真是用心,可与其如此,倒不如想想家里那几亩薄田。”
李伟听张居正这么说,知自己那点小心眼被他看穿了,顿时恼羞成怒。
李伟想了想,张居正只让自己上报两千亩,已是给自己面子了,若是真得罪了他,六千亩都报上去,他堂堂武清伯日子可就难受了于是只能闭嘴,稍后入暖阁见过天子后即是离开文华殿。
李伟走后,张四维向张居正问道:“听闻陈经邦已两次上表,言身体有疾,请辞日讲官之事。若天子准许,元翁是否有意令林延潮补之?”
张居正听了捏须道:“经筵日讲乃是受知于天子,林延潮为官不过一年,资历尚浅,姑且不用吧。”(未完待续。)
第四百四十一章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经筵宴上,林延潮与朱赓二人相谈正欢。
朱赓是绍兴府山阴人,出自山阴朱武朱氏,乃越中名族。
提起绍兴府,林延潮丝毫不陌生,自己好几个熟人都是绍兴府的,比如原福州知府陈楠,福建提学道陶幼学,以及福建巡按御史商为正都是浙江绍兴府人。
其中陈知府,陶提学都是林延潮的受知师,而林延潮与陶氏,商氏私交也是不错。
特别是陶氏,陶提学提携了林延潮,是他院试时的老师,林延潮还是其侄,前南京礼部尚书陶承学之子陶望龄的业师。
陶家,商家二族也是绍兴的望族,朱赓的家族平日也是有所交往。
绍兴几个因科举而起的官宦世家彼此通婚是寻常事,朱赓的长女嫁给绍兴状元坊张氏张汝霖。
这张汝霖乃张元忭之子,就是正与林延潮一并轮直内阁翰林修撰张元忭。
事实上朱赓,张元忭,还有一位罗万化少时皆入阳和书院,同学于越中名师俞咨门下,后罗万化成为隆庆二年状元,张元忭成为隆庆五年状元,朱赓逊色一些,也是隆庆二年的庶常,一起进入翰林院。
这三位同窗科名盖于天下之士,也成为绍兴府士子津津乐道的佳话。这关系就如同林延潮与叶向高,翁正春一般。
因此朱赓与张元忭结为姻亲也就不奇怪了,林延潮还记得张汝霖的孙子,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岱。张元忭所在状元坊张氏,其家族又与陶氏,商氏多有联姻,故而这几家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从朱赓这盘根错节的关系可知,官场上的绍兴系势力有多强了。
而朱赓是个很重乡谊的人,而听闻林延潮与陶氏,商氏的关系后,对他更是亲近。
朱赓道:“宗海,没料到陶望龄乃是令徒,其才学闻名于乡间,前番老家有书信来,说前福建巡按商为正有意将爱女许给陶望龄,若是此事能成,真乃是天作之合!“
但见林延潮笑了笑道:“金庭兄有所不知,前两日接到小徒来信,说已是与商家之女成婚。“
朱赓听了顿时哈哈大笑道:“果真如此,这倒是要贺喜宗海你了。“
听了朱赓的话,一旁赴宴的朱赓夫人笑着道:“如此说来,状元公与咱们家老爷也不是外人啊!“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道:“正是如此,若排辈分说不定我还要称朱兄你一声世伯呢?“
朱赓连忙道:“不敢当,不敢当,你我还是平辈相称就好。“
林延潮听了不由一笑,眼下二人都在翰林苑任职,朱赓身份也不比自己高多少。
成为翰林,不一定能成为日讲官,经筵讲官。就算成为日讲官,经筵讲官,也不一定能成为内阁大学士。
但只要朱赓熬到了入阁一日,那就是一遇风云便化龙,从此二人地位云泥有别了。这也是翰林风光与悲哀,没成为内阁大学士前,基本都无法闻达,大部分人都是在翰林院里修一辈子的书。
还不如其他二甲三甲进士为官地方,或在六部衙门手握大权来得风光。
朱赓亦有几分不拿林延潮当外人笑着道:“宗海,今日汝得天子信任器重,听天子之意,也有几分拔汝为讲官,不知你意下如何?“
林延潮自打进翰林院第一天起,就琢磨着如何进日讲官,但他不能逢人就吐露自己野心于是道:“我资历尚浅,恐无法胜任,且翰林院里那么多前辈在,论资排辈之下,我也不敢造次。“
朱赓听了笑了笑,举杯道:“宗海这么说就谦让了,来,先饮一杯。”
林延潮见朱赓的神色,似其中别有话说,于是饮了一杯后问道:“金庭兄是否有什么教我?”
朱赓点点头道:“某确有几句话说,但又恐交浅言深。”
林延潮立即道:“金庭兄你我既以兄弟相称,何必见外,恳请教我。”
朱赓犹豫了片刻道:“也好,你我借一步我说话。”
于是林延潮,朱赓离席往奉天门外走出,二人借着出恭边走边聊。
走到紫禁城里,朱赓先问道:“宗海你与我说实话,眼下有何打算?是否有晋日讲官之心?”
林延潮想了一下,自己需与朱赓打好关系,少不了得说些真话。
林延潮道:“经筵讲官,日讲官乃翰林所望,小弟当然有此想法,只是我为官不过一年,资历太浅,恐怕几位阁老不会题请我为日讲官。我想来等轮直内阁期满后,向学士直内书堂,再待三五年后就够了。“
朱赓不由摇了摇头道:“宗海,你这么想就错了,你所担心恐怕是资历二字吧?”
“如金庭兄所言,正是如此。”
朱赓与林延潮先进了恭房,待出了恭房后。
林延潮取木瓢倒水给朱赓净水,朱赓边抹手边道:“大丈夫岂可持俗见,而束手束尾?宗海你可知停年格?”
林延潮听朱赓这么说,顿时明白他话中所指了于是将木瓢放下道:“可是北朝魏国吏部尚书崔亮所创的停年格。”
朱赓笑着道:“状元郎真博闻强记,考不倒你,正是停年格,时人崔亮行此法,从此天下士子,谁复修厉名行哉。史书上亦有云,自是贤愚同贯,泾渭无别。魏之失才,从亮始也。”
朱赓说完,也是取水来替林延潮净手。
林延潮琢磨朱赓话中的意思,他说的是北魏吏部尚书崔亮创停年格,即今日官场论资排辈之始。
当时北魏官少,应选之人多,吏部的官员无论选谁,都遭来满朝官员上下的怨恨。于是吏部尚书崔亮创立了停年格的选官办法,即不问人才高下,专以年资浅深为标准。
这也是今日所说的论资排辈。
崔亮创此法后,有人劝他说,过去方法选官,虽不怎么样,但天下人才总能收个七八分。但造你这个办法,选拔人才,大家比命长就行了,谁还去努力修行名厉好好当官呢?
崔亮听了也是无可奈何地解释,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只是为了安抚上下。昔年郑国执政子产铸刑书以救天下之弊,晋大夫叔向讥讽说,有了刑法,人人就会想着如何钻法的空子,天下亡矣。我立此法也是如子产的初衷一般,希望天下君子能知我的用心。
朱赓拿崔亮创的停年格作例子道:“古人选士,殷周以乡士,两汉由州郡,魏晋置中正,何来有论资排辈之说,今日循例,大家竟习以为常,岂非怪哉。”
朱赓这一番话,林延潮打心眼里认同,今天大家都觉得官场上论资排辈是件理所当然的事,但却不知这并非是一个好方法,只是古人创出一个权宜之策而已。朱赓拿此来反驳,打破林延潮原先心底的定识。
之前林延潮听过朱赓讲过几次经筵。朱赓是治易的大家,但他在经筵上给天子百官讲经,林延潮只觉得昏昏欲睡,丝毫精彩的也没有。但今日二人私下而谈,朱赓这一番见识可谓发人深省,这绝非经筵上空谈的腐儒,而是有真知灼见的。
这点王家屏也是差不多,在私下谈论时风趣健谈,还能给来个黄段子,但到了经筵上时则又满口道德文章。
于是林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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