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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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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就算不提治黄河的功劳,放下眼下朝廷官员上,潘季驯也是绝对第一能臣。
其任九江推官时,平凡冤狱。
任河南道监察御史,免几百户百姓流离失所之苦。
担任广东巡按御史时,行均平里甲法,广东大治,被岭南各省奉为絜令。
在江西巡抚任上改革邮传,疏通钱法,被百姓赞为驿传传天下,钱法法天下。
南京兵部尚书任上,他创立改革弓兵工食之制,损益兵政的举措,被后世赞为可完备大明会典之不足。
北京刑部尚书任上,明细法令,使得官员不敢上下其手。
潘季驯所到任之处,都是有显著政绩,连纪晓岚都赞他,季驯虽以治河显,而所治皆有治绩。若说为官者有卓绩,那么潘季驯就是所有技术型官员的楷模。
所以对于志在事功的林延潮而言,潘季驯可以说是他做官治国的方向。
林延潮来至后堂边的厅房,发现早有数人侯在那。
原来是董嗣成,徐泰时二人,还有一名年轻男子。
董嗣成,徐泰时见林延潮来了,一并起身笑着道:“年兄,你可是来迟了一步。”
林延潮与二人拱手,他知在所有门生弟子,董嗣成,徐泰时属于关系户。
董嗣成是董份孙子不必说了,这徐泰时是董份女婿不说,还出自苏州望族直塘徐氏。申时行原来叫徐时行的时候,与直塘徐氏连过宗。
不过还有一名男子是谁?
但见这少年自报家门道:“在下姓朱名国祚,字兆隆,见过状元公。”
林延潮讶然心道,原来这小伙子就是朱国祚,这也太巧了吧。
徐泰时笑着道:“宗海,你可别小看这朱兄,他眼下虽不过是秀才,但昔日他过府拜见恩师时,恩师主动与他让座,言其是公辅之才,并留他在府里与两位世兄读书呢。”
林延潮笑着道:“兆隆自幼得恩师教诲,将来才识必十倍于我等之上。”
朱国祚听了笑了笑道:“状元公言重了。”
三人都看得出来,朱国祚嘴上虽是客气,但态度里没什么客气的地方,看来是一位持才自傲的少年。
林延潮记得这朱国祚,可是申时行任首辅时那一年取中的状元。联想下董嗣成,徐泰时,也只能说申时行也实在太‘举贤不避亲’了吧。
不过也好,林延潮还就喜欢申时行‘举贤不避亲’这点。
林延潮与董嗣成,徐泰时聊了两句。林延潮突听得远处传来几声曲笛横吹,鼓点轻响之声。
董嗣成与林延潮解释道:“恩师正与潘制台在有朋轩听戏呢,咱们几个人先闲聊,一会是要咱们陪席。”
林延潮知申时行家里养着几十人的昆曲班子。
在这个苏州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的时代,昆曲也逐渐取代北曲,成为主流。
林延潮听了几声,但隔了太远了听不清问:“这唱得是什么曲子?”
“听说是由闽戏编来白蛇传!”
听到白蛇传三个字,林延潮顿时一阵惊喜心道,好啊,自己编的白蛇传都流传这么广拉。林延潮心底有几分自豪,也有几分感慨,不知不觉间自己也在改变着这个时代,当然自己被时代改变得更多。
一旁有人端了茶和果子来,林延潮与这三人边吃边聊,过了一阵,一名下人来请。
于是林延潮他们离了厅房,来至后堂,但见十几名丫鬟在那捧菜,安箸,端羹。
林延潮垂手立在桌边,片刻后申时行与另一名中年男子走来,二人没有入桌而先在面南的塌上坐下。
那中年男子自是潘季驯无疑。
林延潮偷眼打量这潘季驯,见这位大明第一能臣,正二品总督,穿着一件普通的直缀,与一旁锦衣华服的申时行相较,潘季驯好似他的下人一般。
潘季驯扫一眼问道:“汝默,这些都是你的门生?”
申时行笑了笑,对林延潮他们道:“尔等平日多仰慕潘制台,今日见还不自我引荐,难道还要老夫吩咐吗?”
四人当下一一称名,潘季驯听了略略点头。待林延潮自叙时,潘季驯只是多看了一眼。
一名下人上前道:“老爷菜上齐了。”
申时行点点头道:“也好,时良一贯酒量甚豪,今日可要不醉不归。”
潘季驯哈哈一笑道:“那要看你几位学生了。”(未完待续。)
四百七十章 牛人(两更合一更)()
宴席摆好后,申时行与潘季驯二人相互推让一番。
申时行坐了主位,潘季驯坐在左首第一张椅上,至于林延潮他们都是坐在下首相陪。
随后申时行挥了挥手,服侍的丫鬟和下人尽数皆行礼之后退下,后堂上只余下六人。
至于林延潮坐下,不敢坐实了,而是身子前倾,如此好随时起身。然后林延潮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色,都是正宗的无锡菜。
菜色也不见得如何奢侈,多是家常菜,摆盘也不超过十样,看起来倒是一顿便宴,但无锡菜擅制水鲜,其中好几样鱼鲜都不是这个季节所产,申时行的后厨烹制这一桌菜定然是费了一番功夫。
至于菜品,林延潮知申时行府上无锡厨子手艺如何了得,只是林延潮每一次都没吃出味道来。在这样有大佬在场的场合,吃什么喝什么一般都吃不出味道来,宴席的重点也不是在吃喝上。
不止林延潮,自他以下其余三名小辈也是如此,一般的谨言慎行的。
而申时行,潘季驯提起筷子夹菜后,几人才动筷。申时行宰相气度,平日吃食也是精细,故而慢条斯理,林延潮等人更是拘谨。
桌上唯一只有潘季驯,不拘小节,真正放手吃喝。
潘季驯酒量甚豪,连饮三杯,林延潮坐他身旁,也是十分殷勤地给他添酒递巾。
见林延潮做低伏小,潘季驯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反而言道:“近来有一篇漕弊论,可是状元公所作?“
林延潮听了心底一喜,这潘季驯兼理河漕,既治河道,又治漕运,治河与治漕两者不分家的。整个朝廷里论及对河漕政务的研究,他称第一没人敢称第二啊!
林延潮此刻有些小学生给老师交作业的心情,毕恭毕敬地道:“正是拙作,不足之处还请制台指正。“
潘季驯听了没有马上答,而是夹了一筷子鱼肉咀嚼后,言道:“状元公文采了得,几乎如苏子瞻再世,不过嘛,文章写了,给一些读书人看无妨,若是拿来给方家看,恐怕会惹人笑话。“
林延潮听了一蒙,你妹啊,亏我拿你当偶像,你这是打我的脸啊。潘季驯这话什么意思,理科僧看不起我文科僧。说我文章写得很好,文采斐然,很能感染鼓舞(忽悠)人,不过在他这样内行人眼里看来,就不值一提了。
林延潮听了潘季驯的话,顿时脸黑。换了其他人,林延潮此刻当场就喷回去了,但对方是二品大员,何况申时行请他来陪客,自己不能拂了申时行的面子。
不过林延潮这口气是咽不下,正要甩脸色拂袖离桌。申时行一拍潘季驯肩膀笑着道:“时良啊,时良,你还是这样,说话不给人留情面,也不知你如何当到二品大员的。“
潘季驯闻言哈哈一笑。
申时行对林延潮道:“潘制台就是治河的方家,说你的文章有不足之处,那就真是有的,你需虚心采纳,弥补不足,将来好再向潘制台请教。“
被申时行这一打岔,林延潮的怒气也退去了,冷静下来之后,想了一番。林延潮心道,也是,自己不过是坐了一趟漕船,就路上的所见所闻写了一篇漕弊论,当初写文章时难免有文人夸大其词的毛病,除了七分写实外,倒是有三分渲染。
何况七分写实里,论见识的深度和广度,自然是比不过治河十几年的河道总督潘季驯,人家才是真正的专家。
再说对方与自己第一次见面,没必要专门来喷自己,以他治河治漕的见识而言,他说自己文章有不足的地方,那确实就是真有不足的地方。
林延潮身在官场有段日子了,翰林出身,又在内阁行走,平日不少人奉承,在同僚间又听惯了花花轿子抬人的话,就算自己哪里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别人碍于情面也不会直言指出。
眼下被人指责一下,心态就崩了,这倒似有些玻璃心。申时行提醒的对,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才是王道。
林延潮左思右想一番,顿时意识到自己不足,想到方才竟差掉甩脸色离桌而去,不由感叹自己还是太年轻。林延潮立即知错就改当下道:“制台说的是,下官改日改好文章,再上门请制台请教。“
潘季驯见林延潮方才还是满脸乌云,经申时行这一番话后,立即心平气和起来,也是点点头,心道此人能三元及第,真有过人之处。
潘季驯口中淡淡地道:“状元郎言重了,以后有空再说吧!“
申时行在一旁见了,笑了笑,向林延潮点了点头,示意他做得对。
下面席上,潘季驯继续闲聊,说来说去还是说他本行治河之事。
从大禹治水起,河政一直都是华夏王朝的头等要事。
自古有云,黄河宁,天下平。
元朝的河政就是一塌糊涂,常朝令夕改,官员腐败,滥用民役,最后才有了‘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的红巾军起义。
然后借起义灭掉元朝的明朝,对黄河也是丝毫爱不起来。
河患自古以来三十年一次,但到了明朝则是变成了每年一至两次,明两百余年,黄河竟决口达三百余次。河患之所以频繁,与漕运有关,元朝虽也定都北京,但元朝漕运主要是走海运。
但明朝呢?天子守国门,唯有依靠东南税赋,以供养幽燕强兵。
于是黄河自西向东,漕运南北贯穿,黄河运河交织,好了,问题来了。
要知黄河决口改道是习以为常之事,看明朝黄河下游河道改道的历史记录,就如同一把扇子张开的几十条扇骨,如此每当黄河决口,漕运就截断,。
因此朝廷得出结论,必须治黄保漕。
但见潘季驯与申时行开始‘吹嘘’他的治黄政绩:“隆庆五年黄河北决,运兵死亡千余,漕船不知损毁多少,朝廷震动。后来张江陵说要开泇河,我说弃旧河,开新河不行,应当堵塞旧河缺口,恢复黄河故道,引淮入河这才是正途。结果张江陵不但不听,反而责我指漕船倾覆,以此为由头让人弹劾我致我罢官,朝廷令我冠带闲住。我想好你个张江陵,君子合而不同,你身为首辅居然心胸如此狭隘。”
听着潘季驯指责张居正,说他的坏话,林延潮心底觉得特别爽,差一点为潘季驯拍手叫好起来。不过潘季驯牛,连张居正也敢顶撞,还被他勒令罢官。
“于是我在家住了几年,万历五年的冬天,我回乌程老家,结果张江陵给我写信,你猜他信里怎么与我说,哈哈,他说他张江陵知错了,治河之事非我不可。他在信中说昔者河上之事,鄙心单知公枉,每与太宰公评海内佚遗之贤,未尝不以公为举首也。张江陵在信里以谦词请我出山,我想哪能便宜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索性不理他,在家称病不出。张江陵一连写了好几封信,我看他其言甚诚,心想算了大家也都是为了江山社稷,也就答允出山。不过要他答允我兼理河漕,我才挑担子,张江陵也就答允了。”
林延潮听了心想,张居正倒是知错能改。不过潘季驯口中对张居正也是满满的嘲讽,依然是为当初被张居正罢官之事而感到不快,借机在别人面前黑他一把。
这时申时行发话道:“时良,以右都御史,工部侍郎兼理河漕时,我方任东阁大学士。当时我记得一清二楚,时朝堂之人对时良兄启用为河道总督仍颇有微辞。但时良仍坚持己见,条上六议,修高家堰大坝。若非你这番坚持,就不会有此治河之功。”
潘季驯一杯酒下肚,得意地道:“不错,当年我只用一年,共筑土堤,长一十万两千两百六十八丈一尺一寸。砌过石堤,长三千三百七十四丈九尺。塞过大小决口,共一百三十九处。所用夫役不过八千人,耗银五十六万两,户部原给八十万两,我节余工银整整二十四万。修河之后,沙刷河深,士民百官谓二十年所旷见。张江陵视察河工完怎么说,他与我道,此百年大计皆仰赖公英断也,公之功不在禹下矣。哈哈,他将我比做大禹,痛快,痛快!”
说起张居正向他低头,潘季驯兴致更高,连饮九盏,更是神采飞扬。
林延潮在宴席上,看这潘季驯虽是从头到尾都是在那自吹自擂,但是这确实是他的政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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