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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2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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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华传芳如此,林延潮摇了摇头,当下走至陈知县面前取过文章来,然后问道:“可有印泥?“
陈知县道:“当然有。“
说完陈知县就命人奉上。
之后林延潮就从袖子取了一革囊来,然后将革囊解开,取出一四四方方的直纽铜印来。
见了直纽铜印之后,众人都是倒吸一口气凉气。
明朝的官印一二品用银银,三至九品用铜印,武官用虎纽,而文官则用直纽,而未入流的官员,用铜条记,不为方形。
众人都是恍然,原来林延潮自称不是生员,是因为对方是朝廷命官!官员当然不是生员。并且从官印看来,若是官印越大,说明对方的官作得越大,而从林延潮手中的官印来看,怕是他的官做得不小吧!
华传芳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袁宏道也是目瞪口呆。
林延潮拿起直纽铜印在印泥上一沾后,直接在文章末尾盖上铃印。
在场之中,属陈知县最为淡定了,这时候他最有大家风范了,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看了林延潮官印在纸上的印字后,淡淡地一笑,将纸张一递对华传芳道:“华兄,华朋友,你拿去好好看看。”
华传芳听了身子一颤,勉强抬起头。
华传芳定了定神,安慰自己道,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的。
于是华传芳走到陈知县面前接过文章,往章末一看,见印文是用九叠篆所书,这是官印印文的书体,上面写着詹事府左中允之印。
华传芳瞬间泪崩了,双手扶着纸张发抖起来,连纸也是沙沙地作响。
众人都是一奇,心想华传芳就算看见宰相的官印,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吧!
“华兄,说话啊!”
“是啊,华兄,你怎么不讲话啊?”
“华兄,你是不是身体有恙了吧!”
众士子都是好心的问道。
华传芳当下俯下头去,双手将文章捧得高高的道:“小人眼瞎,不知状元公亲至,真有眼不识泰山!”
华传芳一语下,连舫里,大家的表情比华传芳却是更精彩。
“真的假的啊!”
“状元郎?”
袁宏道又惊又喜,陈继儒,董其昌等人完全呆萌了,至于袁克立在看哪里有舱窗,这是要准备投水自尽啊!他方才居然说状元的文章,是市井之徒写出来的,这话以后传出去了,必成为同窗笑谈,自己从此再也没有面目在士林圈里混下去了。
当然众人再怎么羞愧,也不比不过华传芳。
堂堂状元郎微服而来,居然被他说成假冒生员,混入文会骗吃骗喝,再意图拿别人的文章诈骗成名的骗子。
这是何等的奇才,才敢作此划破天际的想象啊!
林延潮咳了一声问道:“没什么泰山,不泰山的,只是这位华朋友,你不会再以为这篇文章是我花钱买来的吧!”
“不,不,是小人眼瞎,小人一贯眼瞎,小人自幼就是眼瞎,状元郎你大人有大量,不与我一般见识,至于此文我愿以一千两白银买下,裱在家中,永为家宝!”华传芳眼珠一转道。
他毕竟是商贾出身,发现化解眼下处境最好办法。状元郎此篇文章几可称是传世名篇,他买下来将来转手也可买个好价钱,而且还能结好对方,使自己转危为安。
华传芳可谓是一举两得。
众人也是心想,这华传芳不愧是有钱人啊,这动则一千两银子的手笔,也只有他们才能拿得出来。他们纵是有心收藏这手稿,但也是出不起这个价钱的。
不过众人看来这一千两银子,能买下当今状元郎,林三元这篇传世名作文章,这华传芳还是合算了。
林延潮讶然问道:“你要花一千两买下这文章?”
华传芳连连道:“在下是一片拳拳之心啊!在下将此文章带回家中,每日揣摩,将来文章必有精进!”
这一招华传芳可谓屡试不爽,他知林延潮这等读书人最喜欢听这样的奉承话!他也希望借此扭转,林延潮方才对自己恶劣印象。
但见林延潮点点头道:“这。。。这,我看不必了,养猪就不挑好料了吧!”
养猪不挑好料?
在场士子一听,顿时都是捧腹大笑。几个人更是笑得前仰后合。
而对于华传芳而言,简直暴击一万点的伤害啊!
养猪不挑好料?你这比喻比你方才的这一篇文章还伤我得更深啊!
华传芳心底吐血道。
众士子一片哄笑中,连陆翁也是不由莞尔,陈知县也是微笑,在场之人无一人替华传芳说话。
华传芳自知今日丢人丢大了,当下也不告辞,只是仓皇地举袖掩面而去。
此刻连舫里林延潮立在当中。
众人看着林延潮,心情激动。
谁竟也没想到,这位写出西湖游记这等佳作的书生,居然就是大名鼎鼎的林三元!(未完待续。)
四百九十三章 陆翁()
此刻众士子们都是心情激动。
方才那一篇西湖游记着实亮眼,若一般士子写来,他们虽是承认文章写得不错,但心底有几分不能接受。但林延潮写来却是理所当然。
众人回想起来,这正是林三元的文风,但凡大家的文风,都是独树一帜,一看就与凡辈不同。
再说林延潮的状元策,会试卷,乡试文不说在场士子,就是三吴的蒙童,也是必须熟读的。这是科场范文,从中可以窥得林延潮当年三元及第的路径。
回想林延潮的科场文,众人心想林延潮的文风,不就是如此言语平易,几乎近俚,但偏偏却是文意极高。唯有他才能用朴实无奇的文字,写出一篇惊世文章来。
在场之人原来都听王世贞说过林延潮,说他的文章直追苏韩。
大家心底虽都觉得林延潮算是当今文魁,但文及苏韩还是太过誉了一些,但今日见了这篇文章后,众人都觉得似几百年后,真有那么一日,后人遍数历朝历代的大家,会有人拿本朝林延潮与苏杭相提并论呢。
此刻林三元就在眼前,众人赶忙上前与林延潮重新见礼,心底在想林三元究竟与我等有何不同。
袁宏道有几分难以启齿,林延潮见了却是一把握住他的手道:“中郎兄,请莫怪我有意隐瞒在先!”
袁宏道连忙道:“状元公,请万勿如此称呼,在下怎敢与状元公称兄道弟呢?”
林延潮笑着道:“中郎兄这么说就见外了,君子相交只贵在交心。”
袁宏道听了笑了笑,他也是洒脱之人当下道:“是,宗海兄。”
林延潮与袁宏道正是笑谈,董其昌与袁可立也是一并走来。
袁可立向林延潮道:“小子方才狂妄,竟敢点评状元公的文章,实是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袁可立就要拜下,林延潮扶住袁可立道:“礼卿不可,我林延潮又非贤人,哪有不许别人指责。”
董其昌笑着对袁可立道:“我就说了,状元公乃谦谦君子,平易近人,必不会怪你的。”
林延潮看董其昌,袁可立二人笑着道:“礼卿,玄宰二位都是陆翁的弟子吧!”
二人一并道:“正是。”
“我在京师久仰陆翁大名,二位可否替我引见?”
听林延潮如此推崇陆翁,董其昌,袁可立对望一眼,都是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色。
二人道:“能为状元公代劳,这是我等的福分。”
当下二人与林延潮一并来至陆翁与陈知县的面前,陈知县先向林延潮行礼道:“下官陈淦见过林中允。”
林延潮亦是还礼道:“陈知县有礼了。”
然后林延潮向陆翁行礼道:“后学林延潮见过陆翁。”
陆翁摆了摆手,笑着道:“是状元郎啊,在你面前老夫岂敢托大,是老夫失敬才是。”
林延潮暗笑两声,这位陆翁还在跟自己装蒜,这位才是扮猪吃老虎的行家里手呢。
林延潮恭敬地道:“言重了,当年陆翁纵横朝堂,睥睨百官的时候,晚生还不知在哪里呢。”
听了林延潮这一句,陆翁微微哦地一声。
这位看起来像是一位学究的老翁,眼底里闪过一丝精芒。
随即陆翁捏须,淡淡地道:“状元郎言重了,老夫眼下不过是闲居之人,卒保天年而已。”
这老头还在装。
林延潮笑了笑,不便接话,一旁陈知县替林延潮说话道:“陆翁,状元公这是向你请教呢。”
林延潮笑着道:“是啊,今日能听闻陆翁耳提面令,指教文章,实是晚生荣幸。”
听了这一句,陆翁脸上才有了笑容。
连舫里,众人见林延潮对陆翁如此尊敬,都是讶异这陆翁到底是何方高人。
原来这位陆翁名叫陆树声,乃嘉靖二十年会元,前首辅徐阶的同乡,前首辅高拱的同年,仕官六十年,可谓是三朝元老,德高望重。
万历年间陆树声官至礼部尚书,张居正敬重陆树声的资历,名望,要援引他入阁,拜为宰相。但陆树声与冯保不合,于是不仅退却了张居正的好意邀请,反而决定回家养老。
陆树声在家也没赋闲,而是收了董其昌,袁可立两位弟子。
陆树声见林延潮识得他的身份,当下问道:“状元郎的业师可是林贞耀?”
林延潮听了想起一事来,当年陆树声推辞宰相任命准备回乡时,张居正跑到他的府邸问:“你既然不当宰相了,那你给我推荐个代替你的人选。”
陆树声当下道:“好,我就给你推荐两个人万士和,林燫。”
虽张居正最后没有用这二人,但由此可知陆树声与林燫有旧。当下林延潮道:“正是,恩师乃国之栋梁,却不为朝廷所用,赋闲在家却实在太可惜了。”
陆树声听出林延潮的意思,笑着道:“你这话不必对我说,要对张江陵说才是。”
林延潮心知陆树声虽是退隐,但门生故吏满天下,在官场上混了六十年,剩下的就是人脉。而且他在张居正那说话也是很有分量。
不过林延潮却不好再说下去,就算他有心帮老师这忙,但请托也不是这么请托的。
陈知县在旁问道:“状元郎此去是回乡省亲吗?”
林延潮点点头道:“不错,朝廷给假,让我回家两个月,若非船漏,也不会恰巧路过杭州,赴此文会。”
一旁陆树声忽问道:“状元郎可是在京开罪了张江陵?”
林延潮不由讶异,消息传得实在好快,都从京师传至江南了。于是林延潮勉强地问道:“陆翁这话从哪里说起?”
陆树声笑了笑道:“并非是我听闻什么消息,若是真恩赐省亲,以你堂堂状元之尊,沿途官员早就闻得消息,在驿站迎来送往,你哪会有闲暇功夫,还来此文会。”
林延潮心道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能够见微知著啊!
林延潮知瞒不过对方,只是干笑了两声。
陆树声笑着道:“状元公不必有什么忧心。”
陈知县笑着道:“既是如此,陆翁不妨指点一下状元公嘛。”(未完待续。)
四百九十四章 对错(第一更)()
陈知县这么说自是一片好意。
林延潮心想这不是要自己礼下于人吗?
林延潮看了左右,但见士子们早就有不少离去,剩下的见林延潮与陆翁,陈知县在相谈,也是非常有眼色的先行一步离开。
至于董其昌,袁可立见这一幕,也是聪明地表示告辞。
林延潮见左右无人,于是道:“恳请陆翁教我。“
陆树声笑了笑,没有直言,而是对陈知县道:“今日在连舫上设宴,好好招待状元郎。“
陈知县允了一声道:“学生这就去办。“
林延潮也知陆树声不会这么爽快地答允自己,拿捏架子总是要的。不过如此也说明有戏,于是林延潮让人告之林浅浅一声,自己留在连舫上,陆树声,陈知县设晚宴款待。
宴上酒过三巡。
乘着酒酣耳热之际,林延潮向陆树声道:“下官恩师尽忠国事,可是仕途多艰,陆翁既与恩师有旧,恳请提携恩师一二,下官与恩师都感念陆翁大德。“
陆树声笑着道:“状元郎,此番回家省亲,自身尚且不保,又怎么还想帮你老师来了?“
林延潮心道,自己这眼下仕途不顺没关系,就算眼下张居正不容自己,大不了去潘季驯那担一知县,或者等张居正挂了以后,申时行当政,自己怎么样也不会混得太差,自己还年轻怎样都有机会。
倒是林烃若是沉沦下去,仕途就这么完了。
当然林延潮话上却是道:“若非恩师,哪里有晚生今日,与之相较,晚生倒是情愿不当官。“
林延潮这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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