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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6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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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要扳倒张鲸,有宫里权珰的支持。这消息八成是这位权珰传给顾宪成,只是这位权珰是什么人?

    张诚?田义?还是陈矩?

    见林延潮沉默,顾宪成冷笑道:“我就知道恩师从未与你提过一次,但这边却用着你办事,给你期许,将来要如何如何?那边却栽培朱山阴,沈四明,为他们铺好前程。元辅如此举动,值得宗海你如此为他效力吗?顾某实在是从心底为你不平啊。”

    林延潮越琢磨顾宪成的话,越觉得他所言并非捏造。

    自上一次天子亲自来自己家里,说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话以后,林延潮本以为天子对自己释去怀疑了。但其实天子对自己仍有戒备心,这一次自己虽升任礼部侍郎,但高淮却被逐至南京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然后天子又将不准备让自己入阁的话,告诉申时行,就是让他将来退位之前,物色接任的人选,这里首先排除了自己。

    想到这里,林延潮出言道:“叔时,若是你是恩师,陛下将不让我入阁的话交待给他,你会告诉我吗?不言,是正理,言之,则是泄密。”

    “内阁宰相者,将来主持国家之政柄,焉能不慎之又慎。一旦恩师将此事泄漏半句,岂非引人之窥视,以及小人提前攀附,所以恩师此举再恰当不过。恩师不把此事告诉我,也是在情理之中,我不会有丝毫不悦之心。”。。

    顾宪成闻言道:“宗海,我在这里并非是说元辅的坏话。我素来知你怀抱大志,入阁执政,将来如张江陵,张永嘉那样在天下推行事功变法,但是元辅既无法让你入阁,你为何不另找靠山?”

    “靠山?”林延潮反问,“是那个给你透露消息的宫中权珰吗?”

    顾宪成闻言一顿,然后点点头道:“不错,宗海,说之前你不可抱有成见。这内监之中既有如刘瑾王振那样的大奸大恶之徒,但也有如郑和,怀恩那样的忠直之士。”

    “这位公公……就是看不惯张鲸事事逢迎,收刮民财以悦天子。若是宗海你这一次能扳倒张鲸,这位公公必以你为知己,那么有他在天子身边几句话下,那么将来入阁之事就有转机了。”

    林延潮点点头,从顾宪成这句话里他可以听出,这位权珰不仅权力大,而且深得天子信任,可以影响天子的决定,如此说来只有一个人了。

    “这位公公还要你与我说什么?难道是他要你拉拢我的?”

    顾宪成闻言道:“宗海……”

    林延潮叹道:“叔时,此事我们暂且不论,扳倒张鲸乃大义所在,但为内廷中的勾心斗角谋划,我们反成了他手中争权夺利的棋子,如此我们与投身阉党有什么区别?这样的人将来提督东厂,焉能是国家社稷之福?”

    顾宪成道:“宗海,你不要将内监想得如此险恶,这位公公乃是大仁大勇之辈,他亲自与我承诺,他并未有染指权力之意,他要扳倒张鲸,既有公义,也有私怨。”

    “所以你信了他的话?”

    “信与不信都无妨!”顾宪成言道,“只要能扳倒张鲸,就是为了朝廷除一大害,何乐而不为?”

    “宗海,这位公公在皇上面前的话,极有分量。若他极力推举你入阁,大事可成也。朱山阴,沈四明之辈不过提线木偶而已,论才具,论治国,论风力,他们焉能与你相提并论。”

    “宗海若入朝为相,宫里有他为你撑腰,宫外有我等为你摇旗呐喊,有你主持中枢,三五年内国家大事可有改观,十年内天下治也!”

    顾宪成言辞慷慨激昂,脸上是神采飞扬。

    但林延潮在旁则是越听越是没兴趣,半响后道:“叔时,我们还是那句话,你要扳倒张鲸我必双手赞成,但是此事没有恩师之允许,我是不会出面的。”

    “没有恩师,就没有我林延潮的今日,此事还请你能理解。”

    顾宪成当即拂袖而起道:“宗海,我还以为你乃顶天立地之大丈夫,今日看来实在……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

    接着顾宪成冷笑两声道:“今日就算我瞎了眼……告辞!”

    说完顾宪成大步离开,林延潮立即对下人吩咐道:“快,给顾主事打伞,送到府上去!”

    下人们应声后,当即送顾宪成出府。

    林延潮在客厅里眺望顾宪成远去,身影消失在雨雾中后,自己回到桌案前,打开墨盒提笔沾墨,当即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然后将纸装进信封里。

    “来人!”

    陈济川来到厅里,林延潮对他道:“派可靠的人,立即将此信交给首辅,切记一定要亲手交到他的手中。”

    陈济川当即称是,于是派了一名心腹之人冒雨赶往申府。

    而此刻紫禁城里,也是暴雨如注。

    几名火者正急匆匆地穿过宫殿的走廊,正行进之间,却看到对面一行人走来。

    这几名火者连忙避到走廊两旁跪下。

    三人穿斗牛,坐蟒服,在几十名太监的前呼后拥下前行,他们正是现在司礼监里最有权势的三位人物,分别是掌印太监张诚,秉笔太监陈矩,随堂太监田义。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张诚开口问道。

    领头一名火者道:“回禀宗主爷,小的们正要去请太医给皇上诊脉。”

    “皇上怎么了?”

    三人一并关切地问道。

    领头的火者叩头道:“张督公之前请了西域番僧给皇上进了秘药,皇上吃了秘药后,十分高兴,于是就召了田美人,张才人,徐淑人三人……然后皇上突流鼻血,于是我们立即去请太医了。”

    张诚道:“那还等着什么?还不快去!”

    几名火者立即跑走了。

    三名大珰当即急匆匆地赶向天子寝宫,天子若有任何闪失,他们都担担不起。

    但是到了寝宫门前却给守门的太监拦住了。

    “咱家几个要见皇上,立即让开!”

    守门的太监道:“皇上吩咐了任何人不许打搅,就算宗主爷也不例外。”

    当即田义气道:“好啊你们几个,连我也敢拦,自高淮到南京后,你们都知监的人越来越没规矩了,看我如何教训你们几个。”

    张诚脸一寒,他知道高淮被调南京后,张鲸连声招呼都不与自己打,就在都知监里都安插了自己的亲信。

    陈矩见这一幕知现在天子事情不大,于是劝道:“田公公稍安勿躁,现在不是讲规矩,还是先见到皇上再说。”

    “请祖宗爷放心,皇上的鼻血已是止住了,请太医只是照例而已,现在皇上兴致正高,不信你们听。”

    几人站在殿外站定,果真听见寝殿里传来几声嬉笑声。

    那值门的太监道:“几位公公这该放心了吧,事后要打要杀,小人都认了,只是扫了皇上的兴致,那么小人真是如何也当不起。”

    这时众人也不好坚持,天子的脾气,大家是都知道的。

    张诚点点头笑着道:“你倒是忠心办差,回头不会有过,反而有赏!”

    那太监连忙跪下叩头道:“小人谢过宗主爷,谢过宗主爷。”

    张诚点点头,带着众太监们一并离去,田义不住抱怨,说张鲸实在太放肆,不将司礼监放在眼底。

    田义一边说一边看张诚,陈矩二人脸色。

    陈矩云淡风起地笑了笑,从头到尾不置一词。

    而张诚则替张鲸说了几句好话,谁不知他的心底则默默地道,干爹,张鲸如此猖狂,反是自取其祸,不要多久,我就会给你报仇。

一千九十八章 弹劾之事() 
深宫与官场一样都是波谲云诡,身处此境,不知不觉就会有什么将你拉入深渊。

    林延潮经过顾宪成一事后,方才明白为何申时行都处在如此高位了,仍是步步小心,处事谨慎,不敢轻越雷池一步。

    但无论如何,顾宪成给自己透了皇帝不愿自己入阁的风声后,他的心底多少对天子,申时行有些不满,话说回来,他们对自己有知遇之恩,没有他们也没有林延潮的今日,这点事上林延潮也无从责怪。

    所以林延潮想来想去最后决定上表天子,告病在家。

    ‘没错,老子生气不想干了,你还要给我付工资’。

    气话是这么说的,但林延潮知道朝堂上马上因为张鲸之事会有一场大的权力风波,这个时候自己能不搅合进去就不搅合,避开这是是非非,置身事外。

    于是七月的时候,林延潮上表天子说了身子有一大堆毛病,要好好在家休养。

    对此天子下旨允暂且给假,一旦病好立即回衙视事。

    林延潮突然称病告假,又是在此大战在即之时。

    申时行当下派了申九上门来探视,而林延潮没说什么,只是客客气气地将申九送去了。

    几天后,赵南星也来林延潮府上探望。

    在户部时赵南星与顾宪成就已是焦不离孟,现在又同在吏部任职。

    赵南星同顾宪成是东林三巨头之一,在东林党内地位不输于顾宪成。而且赵南星还在朝堂上执政过。

    当年张居正生病时,百官去奔走看望,而他与顾宪成,还有姜士昌三人不去。赵南星不仅不去,还写了一句‘二竖能忧国,千官来祝年’的诗来讥讽。

    听说赵南星要来,林延潮于是半卧在塌上,脸上抹了些生姜水,一副养病的样子见了对方。

    这时候赵南星刚刚守制完毕,回京后出任吏部文选司员外郎。

    在官场上吏部侍郎虽是三品,但能与各部尚书抗礼,而吏部郎官则与四品京堂相当。特别是文选司郎署官,手中的权力不输于其他各部的侍郎。

    赵南星来到林延潮‘病榻’旁,抚须熟视一番然后道:“宗海你没有病。”

    林延潮点点头道:“梦白,不要乱说,我确实病了。”

    赵南星摇了摇头,温言道:“某甫回京即听说了你与叔时失和的事,他说话直,性子又急,有些话你莫放在心上。”

    林延潮道:“叔时是我多年的挚友,我岂会因此小事怪他,只是有些分歧,并非言语可以消解的。”

    “我明白,”赵南星点了点头道,“那么你这一次称病是不愿意夹在我等与执政之间左右为难的缘故,才退一步吗?”

    林延潮叹了口气,赵南星点点头道:“好了,我知道了,其实知道你称病的事后,叔时他也有几分悔意,但你也知他的性子,口上是绝不肯说的。”

    林延潮道:“无妨,叔时,无论如何林某心底都将你们视为朋友。但是恩师也对我恩重如山,此事还恕我不能帮你们了。”

    赵南星闻言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其实我劝过叔时,你不参与是对的。”

    “此去弹劾张鲸胜负难测,若是败了就是罢官夺职,甚至于戍边。当年张江陵夺情,吾师熙亭先生直言,结果被杖八十下诏狱,至今我仍想起老师拖着病体远戍凉州的样子。而今日我与叔时已抱成仁之心,他日朝廷之事还请宗海你维持。”

    赵南星的老师就是艾穆,当年与吴中行,赵用贤,邹元标一起挨板子的人。

    因为艾穆的缘故,赵南星与赵用贤,邹元标走得很近,同时政见更倾向于同情失意辞官的沈鲤,尽管申时行是他乡试老师,但他却从不上门交往。

    顾宪成也因为赵南星的关系,与邹元标结识,然后慢慢与申时行渐行渐远。

    林延潮劝道:“梦白,扳倒一个张鲸不值得你们如此。”

    赵南星正色道:“自冯保被贬后,天子宠信张鲸不是一日两日了,张鲸执掌东厂太久,又深得圣眷,以钱财珍宝美色迷惑圣上,朝中不知多少大臣为他笼络,若是不扳倒他,他日又是一个刘瑾,赵某不惜此身,也要打倒他。”

    林延潮感叹,赵南星的政治纲领其实很朴素,那就是清除朝廷奸佞。

    清除了小人,朝堂上剩下的都是君子了。

    但是赵南星不会知道打倒一个张鲸,还有一个张鲸,就算是没有张鲸,天子也会扶植出一人来平衡朝堂上的局面,从而将权力抓在自己手上。

    但东林党们却认为自己的是对的,行为是可歌可泣的,但最后都变成皇帝平衡朝堂局势的手段。

    当年嘉靖这一手就玩得很精彩,夏言严嵩徐阶斗得你死我活,他无论处置了哪一派都会得到另一派的支持。结果海瑞一封治安疏直接打脸,嘉靖嘉靖,家家干净!

    现在赵南星的政治纲领,就是清肃吏治,使君子在堂,小人远去,务求于一等众正盈朝的局面。

    然而历史上的东林党除了道德,在政治上又有什么建树呢?如此的政见必然与强调事功的林延潮南辕北辙。

    顺便说一句,顾宪成,赵南星主讲的东林书院就是以程朱理学为本,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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