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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7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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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延潮笑了笑没有回答。
萧良有问道:“大宗伯是否有什么为难地方,萧某一向很少开口求人,这一次……”
林延潮定下脚步道:“以占兄不是第一个来问我的,除了你,还有张稚圭,邓汝德都来找过我。”
萧良友寻思这二人中,张一桂与林延潮没什么交情,但邓以赞当年与林延潮共事,而且一起轮值过内阁,交情还是相当不错的。
萧良有没料到有人先登一步,故而心思重重。林延潮与他这时来到了一个胡同就一起走了进去。
萧良有知道京中这样的胡同之中有不少暗娼,他心想林延潮带自己到这里作什么?
“对了,以占兄,若你为国子监祭酒当如何办?”
萧良有振作道:“当重学培德,让监内上下学风一新……当然若是大宗伯有什么吩咐,萧某也一定照办。”
萧良有说完偷看林延潮脸色,却见他似没听自己在讲什么,而是笑着道:“到了。”
萧良有心底奇怪,抬头一看原来他们到了是一所义学。
这义学十分简单,乃是几件民房拼搭的。
走到义学门口时,但见一名塾师模样的人正在院口的井里打算,对方一见林延潮即笑着道:“林老爷,你来了。”
林延潮点点头笑着道:“来逛逛。”
“你可是贵客,今日又送书来了?”
林延潮点点头道:“带了几本,正好给学生们看。”
林延潮命跟在身后的展明将书给塾师后,对萧良有道:“我平日退衙后,若清闲无事或者是心情烦闷,总会来到这义学里看看,听听孩童们读书打发一下光阴。”
萧良有没料到林延潮居然有此‘嗜好’,这倒也是奇谈了。
林延潮随萧良有一起来到窗外,但见屋子里十几名学生正在十分安静的温习功课。
萧良有心想他明白林延潮带他来这义学的意思了:“大宗伯自提倡在京里开设义学,让每个孩童都能受课,这十年来不知多少孩童受惠于此。萧某心底一直很是钦佩。”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以占兄,我带你来此,不是来听奉承话的。不错,义学之事是林某的心血所在。但是林某却从来不把他当作一件建功立德的事来办,以占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萧良有闻言倒有些惊讶。
林延潮指着这破旧的民房对萧良有道:“你我读书人生怕名不称后世,以立功立德立言自励,有人欲效仿班超投笔从戎,沙场建功,有人要做学问,成一代大儒,以人掩史,有人要做官,官居一品,然后宰执天下。”
“还有的人创立书院,教授弟子也不失为继往圣之道,但是你却从未听说过有谁,以创立义学,专门教平民百姓读书来建功立德的吧。”
萧良有点点头道:“确未听说过。那么敢问大宗伯如此你求的是什么?”
林延潮失笑道:“教授百姓读书认字,是林某唯一所为正谊明道之事,此不为利,也不为功,也从不求什么。有句让萧兄见笑的话,林某心底一直有一个宏愿,那就是让天下老百姓,无论是你是贫富贵贱,都能够读书识字!”
萧良有吃了一惊,这还是他认识的林延潮吗?那个在官场上狡猾狡诈的林延潮吗?
林延潮看向萧良有道:“好了,听林某说完了心底话,那么说说你。在林某眼底,以你之能何必去南监,要去当去北监!”
“北监恐怕……”萧良有又惊又喜。
林延潮笑了笑道:“此事不难,不过你要答允林某一个条件。你要答允林某将国子监里六堂的藏书,不取分毫的提供给读书人及义学里的老师借阅。”
萧良有吃了一惊道:“国子监的藏书乃官家所藏,几百年来监里又从民间买了不少,专供监生读书之用,借入借出十分严格,又如何能给普通读书人借阅?”
林延潮道:“我也知道,当年之前总督义学的王侍郎题请朝廷设一藏书楼给读书人随意借阅,但此疏被驳了回去。所以林某打算变通为之。”
“林某此举不为名不为利,就如同让老百姓都是读书认字一样,让每个读书人不是死抱着四书五经,圣人之教。而是放开眼界,饱览天下群书,若萧兄能助我一臂之力,那么此事就成了。”
萧良有问道:“大宗伯的意思就是国子监将藏书来办一个藏书楼,给天下读书人来看?”
林延潮道:“可以说是藏书楼,但不仅仅有书,而是有图有画有书,我更愿意称之为图书楼,或者是图书馆,只要一个读书人有向学之心,在这个图书馆里,他可以借阅到任何他想看到的书。”
萧良有点点头道:“我明白了,大宗伯所言开启民智,也正如此吧。”
林延潮笑着道:“还是以占兄知我,这创立义学,设图书馆之事,都并非是建功立德的事,让以占兄跟着我来办,真是难为你了。”
萧良有哈哈笑着道:“明其道而不计其利,正其义而不计其功,这不是正是我辈读书人所为之事吗?说实在的,萧某这一次向大宗伯开口求去南监为祭酒,其实是厌倦了官场上的事。萧某与大宗伯相较实不擅长于做官,所以更愿意去学校教书育人。”
林延潮摇了摇头道:“切勿这么说,若非朝堂之事脱不开,林某也是更愿为一教书匠而。”
二人说着说着,屋舍里传来了儒童们的读书声。
林延潮见此悠然道:“百年大计,莫过于树人。我辈少年都能脚踏实地,勤奋向学,并心怀报国之志,迟早一日中华必将有为!”
一千两百一十五章 条陈()
从义学出门后,林延潮与萧良有也放下了许多芥蒂。
萧良有已不求在官场上再进一步,只愿去当一名教书匠。至于林延潮虽身居高位,但所办所为并非是如何如何之功业,而是全力放在教书育人,让天下每个老百姓都能读得起书这样‘毫不起眼’的一个小目标上。
二人自然是因此少了很多隔阂。
于是他们找了一家酒肆坐下。
这酒肆不过是平民百姓去处,却突然来了两位士子模样的客人,店家当即上前亲迎。
二人要一处清净的地方,点了一壶酒,一盘现切羊肉,一盘醋烧白菜,一盘炒腰子。
酒菜不久上桌,酒先用小火煨着。
萧良有酒量颇豪大钟饮之,林延潮则素来是谨慎的性子,以小钟酌之,如此也不减丝毫雅兴。
酒肆里酒气蒸熏,几个桌里的酒客们喝起了兴致,已是开始划拳助兴。
若是文士们这时要行个酒令什么的。
二人于走卒贩夫之中漫谈叙旧起头,从万历八年的会试聊起,殿试,初入翰林院释褐为官,再到张居正去位,林延潮上谏,再到如今十余年的宦海沉浮,都充作了下酒菜,从心底吐出再喝下肚中,反复咀嚼之际,颇感五味杂陈。
萧良有一大口酒下肚,放下酒盅感叹道:“当年你我与子枢同题金榜,以三鼎甲并入翰院,那时何等年少气盛,踌躇满志,似卿相之位唾手可得。”
“但如今吾三十二岁榜眼及第后一事无成,于官场上蹉跎岁月,现早已过不惑之年,倒是宗海不过而立,又拜大宗伯,正是大有可为之时。”
林延潮道:“切莫这么说,说起来倒是子枢兄数年没有书信往来,不知他近况如何。”
萧良有笑着道:“有劳宗海挂念了,子枢他一直很好。当年江陵公之事得缓后,子枢兄从翰林被贬为县令,因为顾及圣上的缘故,这么多年来一直不得提拔,所任之地也都是苦寒边远,汉夷混杂。”
“但是比起当年囚禁在狱中已经好了许多。他常与我来信说感激宗海你当年的冒死回护之恩,他说早年他还一直在江陵公面前言你的不是,今日想来很是愧疚。幸亏你这么多年来,倒是青云直上步步高升,他心底也是安慰不少。”
林延潮笑了笑,其实他当初也蛮看不起张懋修这样的关节探花。彼此算是互相讨厌,但时过境迁,谁还把年轻时候的事记在心底。
一科同榜三人,并为三鼎甲,同入翰林院,但三个人的境遇却是截然不同,实在令人感慨万千。
就张懋修而言,张居正去后张府遭到抄家,抄家的人没到张府里府上被地方官闭锁,先饿死了十几人。
丘主持抄家时对张府百般折辱,最后张懋修的兄长张敬修自杀,张懋修寻死不成被救了下来,幸亏得申时行,林延潮出面营救,最后张懋修与其兄张嗣修,一并得以贬官出任知县。
而在另一个时空,没有林延潮上谏,申时行尽管尽了最大努力,但天子仍将张懋修,张敬修二人,以及张家男子都发配边疆,流放到烟瘴之地。
若没有林延潮,张懋修在那个时空以二十六岁中状元,三十二岁被流放,余生都在整理张居正留下的遗作,读到触动心肠之处即放声大哭,因为心恨天子,他的文章里但凡万历二字都要倒过来书写。
一直到天启二年,张居正平反后,他才得以回乡。最后以八十岁高龄去世。
崇祯时,张献忠攻破江陵,要张居正第五子张允修出来做官,张允修不从与其孙一并自杀。
张居正曾孙,张敬修孙子张同敞在明亡之际出身抗清,兵败被俘后不降被杀,其妻殉死。
林延潮从萧良有口中打听到张懋修的消息,他虽在烟瘴边远之地任知县,但却十分勤政为民,开化蛮夷,教民屯垦,兴修水利等等,治下百姓无不称赞他的功劳。其中艰辛自不用多说,而张嗣修也是如此,听萧良有说张懋修,张嗣修兄弟二人所为一切,都希望天子能看在眼底,将来有一日能够为张江陵平反,恢复了张家名爵。
林延潮听后有些唏嘘,他见萧良有多次窥探自己的脸色,知道他说这话的言下之意。
林延潮一杯酒下肚道:“当年张太岳对林某并无恩德,而林某之所以上谏更非为了什么私谊,而全然为了公义,所以子枢说得感激其实不必了。现在林某知道子枢过得还行就放心了,我们还是谈谈义学与图书馆之事吧。”
萧良有闻言稍稍露出失望的神色强笑道:“好吧。”
林延潮当即道:“我以为为政之道,目光当放长远,而作为却在当下。”
“我当初倡议在京里设立义学,让每个蒙童都能读书,再至十年树木百年树人,皆为开启民智而行之。以京师而论,原来百人里有十人能知书认字已是很好,在地方州县苏浙之地还好一些,但贫瘠之地则百不足二三。”
“但而今京师经过十年的普及教育,百人之中至少有十五六人知书认字,甚至二十人,再过十年,则能达二三十人,若坚持至三十年,京中人口将有近半百姓能识文断字。试想一二,不仅京中如此,放到整个天下若有一半以上的百姓都能识文断字,那时候整个天下会是什么样子!”
萧良有点点头道:“宗海兄真有远见卓识。不过此事非百年之功不可。”
林延潮道:“不错,所以才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之说。从京中再至应天,从应天再至十三省省治,以此类推。普及义学之事非百年不能见功。”
“我们所为都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从不信什么一代人只为一代事,我辈不仅应只谋这一代人的事,还要替后世铺好路,搭好桥,将来的路要怎么走,就看子孙后辈要怎么走。我等办教育之事,就是利在子孙,当不计利不急功而为之,如此中华迟早必有作为。”
萧良有道:“宗海所见固然高远,但是此举在于物力财力的艰难,国库空虚,朝廷自给尚且艰难。至于普及义学,要多少人力物力财力。哪里有那么多的塾师?哪里有那么多的书本?蒙童笔墨纸砚又从哪里来?”
“除了两京外,恐怕难以普及至天下了。”
林延潮笑了笑,话是如此,若自己能坐到更高位子上,这一切都有可能。
萧良友一杯酒豪饮下肚朗声道:“但那又如何呢?地瘠栽松柏,家贫子读书,这是宗海当然三元及第,在金銮殿上之言,良有可谓记忆犹新。百姓家贫犹然懂得让子读书,又何况于一国一邦呢?百姓读书教育之事,国家再难也是要办啊。”
林延潮见萧良有提及当年自己状元及第时,金殿传胪说过的话,不由一笑。
有些回到了自己年轻意气飞扬之时,一晃眼已是十年有余。
五月六月之交。
因为弹劾,户科都给事中胡汝宁亦随后请辞,但内阁不允。
官场上为此哗然。
事实内情是林延潮得到王家屏的同意后,就让胡汝宁立即写了辞疏,再让内阁驳了回来。
而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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