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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8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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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完李廷机也是点头道:“是啊,今日我们上门来正是来请教的,只是没料到中涵兄一放衙即先走一步,也不打声招呼,原来是在大宗伯这里。”

    李廷机说完看了方从哲一眼,故意冷笑了两声。

    三人是好朋友,都是林党的骨干,方从哲不与二人商量先到一步‘劝进’,实在是不够朋友。

    方从哲对此付之一笑并没有解释什么。

    林延潮反问道:“你们是何看法?”

    李廷机,叶向高二人都是道:“我等都以大宗伯为马首是瞻!”

    林延潮对叶向高的态度甚是欣然,以往他地位特殊,而这一次终于从同学故交顺利过渡到上下。大丈夫能起能落,能蛰伏能腾跃,过去老朋友身处到一个高位,双方身份悬殊,你若是再坚持过去那般平等来往,无疑是很不智的。

    林延潮看了方从哲一眼,当即道:“方才中涵的意思,是让我再等一等,不着急一时入阁。”

    李廷机,叶向高一起看了方从哲一眼,都深感误会了他。

    若是‘劝进’内阁大学士,那么这是好事,当然要叫大家一起来。

    但若是反对,万一令林延潮不快,这就很担风险了。

    林延潮当即将方从哲反对的理由说出,李廷机,叶向高二人一并道:“原来如此,中涵言之有理。”

    方从哲闻言笑着道:“哪里,大宗伯胸中早有定见。”

    三人一并看向林延潮,不知他心底是什么看法?

    林延潮呷了一口茶,这三人一得知王家屏与天子冲突的事,没有想到别的,而是第一时间赶来请教自己是否有入阁的意思,足见三人都是自己可以倚重的心腹。

    现在林延潮必须与他们说些掏心窝的话,以示笼络之意。

    林延潮当即道:“若我问为官最大的忌讳是什么?大家各有一套道理,常人之患,莫过于名不副实也。身居高位也是如此,这就是圣人所言的‘德不配位’。”

    “入阁之事,大家现在看到要么是清议的支持,要么是陛下的支持,取于上下二端,故而大家都以为媚上悦下就可以入阁,坐稳宰相的位子,然而吾认为不可一概而论之。”

    “话又说到方才的‘德不配位’,何为有大德?大德者,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当年我们作文章就都考过这一题,我得中府试案首,府试里也正有这句话。”

    说到这里,林延潮看向叶向高,二人乃府试同案,一二名之属当然是记得这一题目。

    “有大德者必得其位,其俸,其名,其寿。我等为官先自问一句是否有大德否?是否能德以配位?但何为大德呢?犯颜上谏为名请命是为大德,清廉自守严以修身是为大德,而有大功者能否称得上大德?圣人没有告诉我等。”

    听到这里,三人都是明白了林延潮的意思。

    林延潮道:“邹元标,顾宪成他们认为上谏天子,以礼约天子是为大德,而吾认为有益于天下苍生,为利国利民之功也是大德。这为百姓办事,为天下苍生谋福祉就是大德,若林某在礼部尚书的任上真能为百姓做到这些,那么自然而然也就有了德以配位的时候。”

    “故而吾为官上不必献媚天子,下不必取悦百官,直道而行之,什么廷推,什么中旨何足道哉!”

    听了林延潮一番话,三人都是安心然后从林府离去。

    这时候已是傍晚了,然后萧良友,钟羽正,杨镐,陶望龄,于玉立,袁宗道等二十多名官员纷纷上门来见,甚至还有一些平时没有走动的官员。

    这些人都是林延潮的心腹,当然他们的意思都是借着王家屏的事来林府上探一探林延潮的口风。

    毕竟现在林延潮可是入阁的大热人选。先一步来表态或者来巴结,万一押对对于他们将来的仕途有着无穷的好处。

    面对于此林延潮倒是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除了真正心腹外,对于外面则是道王家屏与天子并没有什么失和,宰相更不可能说谢政就谢政,大家不要误信谣言,令朝中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众人听了将信将疑这才离去。

    林延潮又见了几个不要紧的官员,正准备让人挂上免见的牌子,这时候才听说孙承宗到了。

    林延潮听了脸色当然是不怎么好,但是还是于书房见了他。

    “恩师,”孙承宗看了林延潮一眼然后道,“学生的马车坏在半途上,故而来晚了。”

    林延潮笑了笑道:“无妨,反正我也没睡不是。”

    孙承宗闻言脸色更是难看,他倒不是虚言,而是实情如此。

    孙承宗为官很清廉,清廉到什么程度?连在外为官的同年同乡所曾的炭敬冰敬都不收的地步。这算是当时官员灰色收入范畴,大家知道了也不会说什么。

    但孙承宗为官就是这么方正,说不收就是不收,反而因此得罪了一些人。

    所以身为一名翰林,他在京里日子过得着实一般,要不是新民报里的补贴,他肯定是要向人借贷才能过日子的。不过即便如此,他为官必要的排场就难以维持了。

    譬如他平日出行的马车,那马车是从车马行租来的旧车,时不时坏个零部件。这一次因为马车坏在半途上,他又住的离林府极远(因为穷故而住的偏远),所以一路步行赶来以至于最后一个到。

    对于家里的窘境,孙承宗自是难以向林延潮提及,现在迟了一步到来,作为跟随林延潮最久的弟子,他也是感到十分愧疚。

    林延潮看了孙承宗一眼,然后道:“早与你说过多次了,那部旧马车该换的就要换,住得离皇城根也近一些,如此每日上衙花在路上的功夫也可少一些。”

    孙承宗闻言垂下头道:“学生学生。”

    林延潮摆了摆手道:“不要说了,回头我让人送你两百两银子,回去换个马车,再将房子退了,租个离皇城近些的地方。你不要与我推托,别人送你银子你可以不收,但我是你座师赠你银子难道是有事求你吗?”

    孙承宗闻言见林延潮没有责怪他,反而是赠车赠屋的,如此之下他甚是难为情地道:“学生谢谢过恩师。”

    “你我之间休要提一个谢字。当年你我同在归德时,我觉得你太执拗了,但没料到这么多年了还是如此。我也并非要改变你什么,凭着心做好自己即可,其他若有力不能及的事,我来替你办就是。”

    林延潮感叹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孙承宗是万历三十二年进士,而现在万历十四年及第对于他而言实在太年轻了。

    历史上的孙承宗辗转达于官显贵家里给官二代教书一直到不惑之年才出头,这年轻的经历对他而言自是饱尝人情,而现在的孙承宗则是另一个版本。

    孙承宗道:“恩师,学生听闻元辅与圣上不和,朝廷可能要重新廷推阁臣,故而有几句肺腑之言,想与恩师道来。”

    林延潮心道,与其他人的试探揣摩自己的意思不同,孙承宗倒是很开门见山。

    林延潮点点头道:“你说。”

    “学生以为恩师既主张事功,那就当以功业为先,可是恩师至任礼部尚书以来,却操心于海漕淮盐之事,这两件事就算办成了功劳也不在恩师的身上。事实之上至今为止,恩师在礼部所掌上除了开设国子监图书馆外,对于天下百姓而言实没有什么太值得称道建树。”

    “这一点远不如恩师在归德的时候,那时候恩师治河道开淤田,恩泽三十万百姓,沿河官员百姓对恩师都是有口皆碑。”

    林延潮心想孙承宗这话说得实在是一点不给自己留情面,但是却正和自己的观点。

    却见林延潮神色一沉道:“这些话却不用你来提醒。”

    孙承宗闻言也知失语,连忙道:“学生冒昧直言,还请恩师见谅。”

    林延潮见按住了孙承宗,然后道:“我入不入阁的事你先不用操心。我倒是问你若是朝廷给你一个去给将来的太子讲学的机会,你去是不去?”

    “将来的太子讲学?”孙承宗闻言已经是惊呆了。

    太子潜邸的老师对于一名官员而言意味着什么?这是再也不用多说了。

    嘉靖年时的袁宗皋。

    隆庆年时的张居正,高拱。

    本朝的沈鲤。

    这些官员都是从潜邸讲师起家然后达到了一个高度,现在林延潮居然拿此问孙承宗?

一千两百六十章 杂学() 
听林延潮有意荐自己。

    孙承宗是诚惶诚恐的。

    他当即道:“恩师如此抬爱,学生实在是受不起。”

    林延潮淡淡地道:“不一定是非要你不可,只是事先问一下你的意思。我记得当年恩师申公有意荐我出任詹事府詹事以辅佐将来太子,但最后我却去了礼部。”

    孙承宗问道:“恩师,眼下百官上疏请皇长子出阁读书,连元辅也是因此被天子训斥,然而为何恩师又在这时候认为天子会给将来的太子请讲官呢?”

    林延潮笑着道:“问得好,你方才以礼部职掌规劝,言下之意不是让我议定国本以为入阁之资吗?”

    孙承宗闻言有些惭愧地垂下头道:“学生确有此意,国本早定,乃国家的根本,古往今来因立嫡之事,而引起的国家动荡,甚至分崩离析不是没有先例,所以早定国本也是我等为官的本分,而恩师身为礼部尚书议定国本正是职责所在,前任于东阿因谏国本而去,天下读书人无不敬仰,若恩师……”

    孙承宗看了一眼林延潮的脸色继续道:“恩师以事功为德,早定国本即是大德,有利于天下苍生,这也是事功啊。”

    林延潮现在一听到劝自己以礼部尚书的身份劝天子立国本之事,就有等耳朵长茧的心情。但现在孙承宗也这么说了,确实令他必须重视。

    孙承宗的观点也代表自己一部分门生的意见啊,这就如同当初袁可立之事,孙承宗也是出面来保袁可立。

    这两件事都是一等政治正确,代表了下面人的心声,但真的去办,无疑都会影响林延潮政治仕途。

    林延潮想到这里对孙承宗道:“你可知陛下早有意让皇长子出阁读书,你可知他为何至今不愿定吗?”

    孙承宗道:“学生不知。”

    林延潮道:“这一次皇长子出阁读书事成,谁受益?”

    “当然是元辅!难道……难道天子不愿将此大功于元辅。”

    林延潮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以我之见什么时候王太仓到京出任首辅,什么时候皇长子出阁读书的事也就成了你懂吗?”

    孙承宗确实美想到这一点,他竟不知其中有这个理由。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上,皇长子出阁读书是在万历二十二年正月。

    当时王锡爵正因京察的事而焦头烂额,天子为了挽回他的威信,于二十二年正月下旨皇长子出阁读书。

    当时天子命大学士王锡爵,赵志皋,张位提调。

    命修撰唐文献,焦,编修邹德溥,郭正域,全天叙,检讨箫云举充讲读官。

    这些讲官之中,唐文献,焦虽是编修,但分别却是万历十四年十七年的进士,而郭正域,邹德溥为万历十一年的庶常,所以他们才是讲官之首。

    但邹德溥因后来受贿之罪被东厂查出而革职,最后名声尽毁,郭正域因楚王事而差一点死于狱中,所以太子讲官在万历朝并非是好差事,相反是一个危险之职。

    到现在郭正域因没有入翰林院,自然也就失去太子讲官的资格。所以此事林延潮就意属到孙承宗的身上。

    林延潮道:“太子出阁读书之事,吾从未发愁过,何时王太仓回朝时,此事也就办了。但是我所忧心的正在于太子的讲官人选上。”

    一般人肯定是不懂林延潮这句话的意思,但是只要看了邹德溥,郭正域二人之事就知道,为什么林延潮要推举孙承宗为太子讲官了。

    孙承宗道:“此事学生不明白。”

    林延潮道:“当今天子因群臣犯颜上疏册立国本之事,必然对将来的太子不满,但天子与太子毕竟是父子,再如何也不会为难到太子身上。所以将来一旦太子有错,那么受罚的就是他身边的人。”

    孙承宗闻言点了点头。

    “你以中旨出任侍讲,可以说是陛下看重的人,故而若是我推举你出任太子讲官,无疑能得到陛下的认同。而将来能在天子面前维护太子也只有你出面为之,但此事一不小心就是……你明白吗?”

    孙承宗当即道:“恩师谋划长远,实在令承宗佩服。之前承宗误会,还请恩师原谅。”

    林延潮笑了笑道:“太子讲官并非好差事,所以吾要事先再三提醒你。”

    孙承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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