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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文魁-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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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官场是如此昏暗不堪,但若是好官都因道不能行,就不能则止。挂官而去,那么官场上留下的都是坏官了,百姓岂非受苦。‘
林烃听了莞尔笑道:‘好个林延潮,为师本是来劝你的,你却借过这话反过来劝为师啊!‘
林延潮被林烃看破心思,只能挠了挠头,装出一副学生做错事,被老师抓住了的样子。
林烃抚了抚了林延潮的头道:‘子曰,陈力就列,不能而止。我初入仕途之时。就是如此想的,故而当初才会辞官,可眼下为师早已明了,你不必担心于我,但为师还是谢过你这一番关心。‘
林延潮道:‘老师,张江陵眼下虽权倾天下,但刚不可久,请你暂且忍耐几年。‘
林烃板起脸来道:‘谁与你说这些了?当今首揆也是你谈论的?眼下你连生员都不是。你可知这样的话传出去,以后哪个提学官会取你。你的仕途也就完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眼下你只要知道用功读书就是了,其他你无需操心。‘
‘是,弟子知错了。‘
林延潮知林烃是正人君子,不会与弟子谈论这些,更担心弟子因为自己的缘故,对张居正心有不快,而妨碍了弟子的前途。
见林延潮认错,林烃语气这才放缓了道:‘说说你吧,新任的陶提学已是在来闽的路上,此人治学严苛。不似胡提学那帮宽和待人,不过幸亏你是府试案首,院试对你而言只是轻易而就之事。眼下你当沉潜于学问,以准备乡试。‘
林延潮仰起头来道:‘老师,弟子之志不止在生员而已,院试案首也是要一争的。‘
林烃讶然道:‘为何?‘
林延潮道:‘弟子能取第一的,就绝不取第二,这案首我争定了。‘
但见林延潮说这话时,一脸自信之色,林烃倒似重新认识这弟子一般。
林烃不由欣慰地点点头道:‘凭你这上进心,不去为官确实可惜了。不过我要告诉你,这陶提学本经治尚书,若你要取案首,以尚书为本经赴试,除非十分精熟,要取案首实不容易。‘
林延潮道:‘那岂非不好,陶提学是治尚书的名家,弟子的文章若是能得到他的赏识,弟子尚书才可称得上学得已有小成。‘
林烃称许点点头道:‘你随我来。‘
当下林延潮随着林烃来到他的书房。
林烃指着一麻藤编的书箱道:‘这里是为师当年治尚书时读得书,里面既有历代名家心得,也有为师摘抄的笔记,眼下都送给你。‘
林延潮连忙道:‘老师既是将之放在书箱里,就是准备随身携至江苏,弟子如何能要?‘
林烃道:‘你拿去用处比我大。对外人而言,这一箱书读也读不完,可你过目成诵再好不过了,读一个月,抵得别人三四个月。‘
‘人生也有涯,知也无涯,以有涯求无涯,殆矣。你要记得,博闻强记固然是好,但也不可为之所累,否则就是两脚书橱了。”
林延潮深以为然,这句这么理解,人的学问再丰富,但又怎么比得上维基。
林延潮当下向林烃谢过,提着书箱从林府上出来。
林延潮回到家里,将林烃赠自己的书,取来读书,但见不少书旁都是林烃作得摘注,从中老师当年辛苦用功仿佛历历在目。
林延潮合上书籍心道,读完这些,自己尚书功底也该更一步吧,若是能在院试中得到陶提学的认可,并拔案首,就更好了。
只要能拔为案首,说明我本经有所小成,如此就敢为尚书作注,踏出我立言的第一步了。
朱熹为四书作注成为一代大家,立名身后,为众人敬仰。
但眼下为尚书作注的蔡传,却是错漏甚多,比不上朱熹的四书注集,也不如春秋三传。
民间不少人都为蔡传作疏,但没一本全面的,以致现在读尚书的弟子,若没有名师指点,就要备好几本书来一并读。
何况尚书陷入古文尚书真伪之争,当年朱熹就多有质疑。
正好带着穿越者的福利,林延潮之前读过不少有关尚书真伪辩论的文章,如清朝时考据学大家阎若璩的尚书古文疏论等等自己都有拜读过。
所以他当初才特意选了尚书作为自己的本经,而不选其他几经,就是存了为自己将来著书立言作打算。(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杰出弟子(一更)()
万历三年的五月。
闽地百姓,与天下百姓一般,齐过端午节。
百姓喝雄黄酒,吃粽子,而端午这一日,闽水的江边,几十艘龙舟竞赛,江水岸边拥了无数看赛龙舟的百姓。
去年倭寇袭闽被俞大猷击败后,海波已平,林凤等巨寇远遁海外。闽地又恢复了太平盛世的景象。
闽水边上的濂浦村外仍是一番千船云集,鱼盐成市的热闹。
而濂浦林家八进士的牌坊高高耸立在那,无论谁经此牌坊下,都自觉的下马下轿,步行而过。
村里关门一年多的濂江书院也是重新开学。
林延潮走入书院后,见得二梅书屋景物如旧,看着两株梅树,仿佛见到了老朋友一般。
廊下学堂前,书院新来的弟子们都是抬着几案书桌,搬入廊内。
几案颇重,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是抬不动的,要两个人帮忙才行。不过年长一些的弟子,则可以一个人抱起一张几案进出。
这时一人走出来道:“力气大一些的同窗一人搬一张案几,力气小些的,就两个人搬一张好了,记得不要磕破了。”
“对了,你。” 这人向林延潮一点,林延潮手指自己问道:“我?”
“没错,就是你,”那人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道,“你不也是书院弟子吗?来帮帮手,咱们虽是读书人,但也不能四肢不勤。”
林延潮笑了笑道:“好啊。”
当下他拢了拢袖子,过去帮忙,但见这几案上有些尘土,林延潮取了一张抹布来先擦了一遍,再往里面抬。
不少同窗们都见了,一起学着林延潮将几案先擦了一遍,再抬进书屋里,这样可以不弄脏衣袍。
众人一并忙得热火朝天,将几案搬入书屋后,众人在里面摆齐对整,又是弄了一番,最后拿起了扫帚将屋子里外扫了一遍,拿了水桶将屋外廊下洒水。
方才指示林延潮干活的弟子,见他动作麻利,上前道:“你是书院前辈吧!”
林延潮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是啊。不过其实,我也只在书院读过三个月书而已,前辈倒是不敢当啊。”
“难怪,难怪,那可不敢再叫前辈帮忙了。”那弟子其实心底有几分得意,因为活已经差不多干完了。
“你不是说咱们读书人不可四肢不勤嘛,我也是一样。”
那人见林延潮好脾气,不由笑着问道:“前辈既是早来书院,不知是外舍,还是中舍的弟子啊?”
“之前外舍吧,后来考入了中舍。”
那人倒是肃然起敬道:“厉害啊,不过三个月就考入了中舍,不知前辈高姓大名啊?”
林延潮笑了笑:“不敢,在下姓林,草字还没起,名延潮。”
“林延潮?”那人寻思这名字听得怎么这么耳熟啊!
正待对方正细思之际,书屋外进来二人当下道:“延潮,你怎么在这?山长在借庐斋呢,叶向高他们已是去了,咱们也去吧。”
“奇了,你怎么满头大汗?不是吧,来此帮忙这些学弟做什么?”
黄碧友和陈行贵二人,你一言我一句。
林延潮笑着道:“举手之劳罢了,这二梅书屋是我们读过书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是有情啊!”
那人将林延潮的名字念了几遍,陡然脸色大变道:“前辈莫非……莫非就是此次府试案首?”
一旁黄碧友抢着道:“怎么了,你才知道吗?”林延潮则笑了笑没有答话。
此人顿时眉头眼睛挤作一团,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而一旁书院的新生,听说对方是府试案首,纷纷都是过来,向林延潮行礼,以仰慕口气道:“原来是林前辈。”
“能在此见到前辈,真是太好了。”
“能与前辈一同搬几案,在书院一同求学真是荣幸呢。”
林延潮与几人一一回礼道:“我也高兴能与诸位相识。”
知林延潮在此,众学弟们闻消息,纷纷赶来。黄碧友见了这一幕连忙拉林延潮袖子道:“快走,山长讲郎还在等着我们呢。”
林延潮点点头,笑着道:“在下盼能与诸君一并努力求学,不负韶华,眼下有事在身,先行告辞。”
“多谢前辈教诲。”众弟子们一并行礼。
林延潮笑了笑与黄碧友,陈行贵二人一并走了。
众学弟们看着林延潮背影则是道。
“没料到入书院第一天,就能见到案首啊!”
“是啊,能与府试案首在同一书院求学,我真是太高兴来濂江书院求学了。”
“是啊,想到与林前辈为同窗,我以身为书院的一名弟子为豪啊!”
从二梅书屋离去后,三人说说笑笑。黄碧友道:“真是羡慕延潮啊,县试过了不说,府试还取了案首,我与陈兄就惨了,府试都没有过,眼下还得回书院来再读一年。”
陈行贵讽刺道:“别抱怨了,你以为凭你杜撰的两槐夹井能蒙混过关。”
黄碧友解释道:“那也未必,以往也有考官,遇到考生杜撰不知典故,又耻于下问,故而录之,以作掩饰。我这一次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陈行贵道:“无论怎么说,你也是没过。”
黄碧友哼地一声,不去理会陈行贵与林延潮道:“朱向文,陈文才他们县试失利之后,不日也要返回书院读书了,大家又能在一起求学真是太好了。只是延潮你三个月后院试后,就要进学了,成了生员,就要入县学或府学了,无法与我们一并在书院求学了。”
林延潮道:“眼下府学县学管理松弛,听闻秀才们都不愿意在学宫里读书。不过碧友你想得远了,我还是等先过了院试再说。”
说着三人过了朱子阁,到了借庐斋。
看着借庐斋前,依旧是那熟悉的对联,山川寄迹原非我,天地为庐亦借人。
眼见叶向高,林泉,龚子楠等人这一次府试中弟的弟子们,正在斋里与林垠,林燎叙话。
山长林垠穿着丝绢儒生道袍,发鬓斑白,虽是上了年纪,但精神却是很好。林燎则不住捏须微笑。
林延潮见了这一幕,心底颤动,当下在门外执起弟子之礼朗声道:“弟子林延潮,拜见山长,讲郎!”
黄碧友,陈行贵二人也是一并在林延潮身后执弟子之礼。(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同窗之间(二更)()
借庐斋里。
师徒们正在叙话。
林垠听得林延潮的声音,不由畅快地笑道:“说曹操曹操就到。”
林燎从椅上站起身来,走到门前对这三人道:“来了书院,也不先来见山长,还不快进来。”
林燎虽是言语里责怪,但脸上都是笑意。
“是,讲郎。”
林延潮抬脚跨过门槛,走进书屋后,但见书屋里众人团坐那。
林延潮再向林垠,林燎二人作长揖行礼道:“弟子这一次能取案首,多亏了山长和讲郎的教导之恩,弟子感激不尽。”
林垠从椅子站起起来,将林延潮扶起道:“说什么感激,你是书院的得意弟子,你能中第,也是为书院扬名,我等脸面也是有光啊!”
林延潮当下道:“山长过奖,弟子也是时刻以能在书院求学为荣。”
林燎在旁道:“延潮,就是府试案首,也不能骄傲,为山九仞,功亏一篑;你要严以修身,待你金榜提名之时,为师才能真正替你高兴。”
林延潮知林燎怕自己生骄,当下道:“讲郎出言教训的是,弟子一定戒骄戒怠。”
林垠笑着数落林燎道:“每个府试过了的弟子,都要进来被你数落一番,看你不遭弟子记恨。”
林垠这么说,林延潮,叶向高等人都是满头大汗,连道不敢。
林垠又对陈行贵,黄碧友道:“你们二人虽府取落榜,但也是过了县试,再在书院求学一年,明年府试再来,切莫灰心。”
陈行贵,黄碧友二人感激道:“多谢山长宽慰。”
当下同窗之间又是相互见礼。
林垠则是十分高兴道:“你们都是本次府取的翘楚,书院的得意弟子,你们之中以后有人仕途有高有低,路有宽有窄,将来如何,我这行将就木的人都看不到,但你们不可忘了当初同在窗下共学读书的情谊,更不能富贵之后,忘了当初书院的同窗,彼此之间要记着相互提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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