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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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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老太太现在保养得不错,但是早年的操劳还是在她的手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她手指骨节粗大,戴着两个戒箍。一个白玉的,一个是金戒圈儿。这精致的戒指和她的手并不那么相称。
又林也尝了口汤。萝卜丝儿切得细细的,已经快煮化了,果然特别鲜美。
不过这一桌人里头,专心在吃上头的,大概只有小胖子表弟了。
又林姑姑问:“嫂子给大侄女请了个女先生?”
四奶奶点头说:“是啊,这两天就来家了,讲好了先教半年看看。你也知道,这丫头被我惯得浑身毛病,得给她好好刹一刹才对。”
浑身毛病的又林低头装老实。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哪怕自己心里把孩子稀罕得不行,当着人还是顽劣、愚钝的说,自谦嘛。
客人要识趣,当然会接着这话夸夸孩子,夸得做父母的人脸上有光,于是皆大欢喜。
又林姑姑虽然心里十分赞同的嫂子话,这个侄女儿她也觉得毛病不少,可是当着哥哥嫂子,那得说好听的:“看嫂子说的,你可比我会教孩子。我看大侄女儿挺好,请先生来虽然是好事,可也别太严了,孩子受罪,大人心里也不落忍啊。”
李老太太暗自点头。女儿这几日没白教,这话说得,可不是中听多了么。
冯焕松也有几分惊讶。这个妻子他自问是十分了解,倒是很少听到他说话这么中听。尤其是往日里提起娘家嫂子的时候,总是阴阳怪气,现在说话却通情达理起来了。
又林的姑姑没象往日里穿的那么鲜艳,头上也没那么多的珠翠首饰,脸上薄施脂粉,与往日里那种咄咄逼人的样子大不相同。
冯焕松忍不住要想,难道这一次折腾,她也知道惧怕了?
早知道休妻二字这样有效,早该祭出这件法宝来才对。
大哥很久以前和他说过,女人纵不得,该给她点厉害瞧瞧,杀杀她的威风。现在看来,果然大哥说得对。
冯焕松有些飘飘然起来,喝了两杯酒,只想着回家之后便可接吴姑娘进门。虽然她容颜烫伤了一些,但是瑕不掩瑜。她那么年轻,那么温存,更不用说还是知书达礼的……要不是家道中落,也不会给人做妾。
李光沛看出这个妹夫归心似箭,神情恍惚。他咬咬牙,一口气已经到了嗓子眼,又忍了下去。
要不是顾忌着妹妹和她的一双儿女,他何必对冯氏兄弟这样客气?
当时觉得冯家门第不错,做过官,子弟也读书,觉得冯焕松为人老实。可是事过境迁,冯家现在不过就剩个空架子了,不过靠着点田租过日子,收成好时还好,收成不好时……只怕就要贴补。大房见不得二房好,做爹娘的总想在孩子之间均贫富——
可是二房的钱并不是冯家的钱,那是又林姑姑的陪嫁。她的地,她的铺子,她的钱,都只会花在她的丈夫和孩子身上,凭什么分出去与大房共享?
这桌上的人各怀心思,李老太太一派慈祥,眼睛半眯着,四奶奶招呼众人,照料子女,俨然是贤妻良母,称职的主妇。冯家老大一本正经,看着特别方正严肃,只是喝起酒来颇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的架式。冯焕松神情飘忽,又林姑姑满怀心思……
冬梅的心情也不好。
爹不会休妻,当然是好事。可是她和弟弟就要多出一位姨娘来了,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还有,要离开舅舅家,她很舍不得。
舅舅很是和气,舅母待人也好,外祖母也很慈祥,还有贴心伶俐的表妹表弟们。这儿的一切都比冯家要好。
可是她姓冯,不姓李。
一顿饭下来,这姑娘真是一点儿菜味儿都尝不出,吃什么都味同嚼蜡。又林看着她扒饭的样子,真怕她消化不良。
石琼玉参加了那场诗会之后,对本地几位闺秀的水平心里也大致有数了,人要讲究礼尚往来,投桃报李。既然霍姑娘先做主邀了一回客,石姑娘过了几日也下贴子回请了。周榭和李又林都接到了一张贴子。
这贴子也不是本地的样子,本地闺秀爱个精致小巧,常在笺纸上做些文章,要那带花样的,有的还带香味儿。石琼玉送来的贴子就是素净的,十分干净大方,衬着字迹更显得娟秀。
日子就定在明天,而后天冯家一行人就要走了。
又林很想让冬梅同她一块儿去,起码能散散心。

第二十七章 应酬的诀窍

冬梅呢?还是连声的说不去。可是她的神情那样矛盾,明明就是想去的样子。
就算一直被压抑,到底还是孩子的年纪,有哪个不愿意和同龄姑娘相处玩耍呢?
但是她和一般孩子不一样,她顾忌太多。
“表姐……”又林拖长腔,她难得撒一次娇,但是每次使出这绝招,攻击力都非同一般。萝莉壳子成年人内心的又林毫无罪恶感朝着表姐撒娇:“表姐你这一回去,咱们三五年只怕都见不着面了。就这么一次,你陪我一块儿去吧?”
冬梅动摇了。
又林趁热打铁:“姑姑和我娘那里我去说。再说,石姑娘家不远,和咱们家就隔两条巷子,还有上次那位周姐姐,你也见过她,她明天也一块儿过去。”
虽然只见过一面,但也算是认识的人了,并不算是一片陌生。
“可是我……我不知道和人家说什么……”
这个毛病,许多人都有。因为不常和人交往,所以不知道怎么说话。而越不会说话,就对交往越畏怯,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没事儿,咱是去做客,又不是当主人家要招呼人。主人招呼你,你就笑着答一句就行了。别人说什么,你不知道时也可以笑,差不多的时候插一句‘是啊’‘是吗’‘对啊’都行。”
冬梅难以置信:“这怎么行?能对得上吗?”
“行的,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冬梅终于被她说动了。
又林开始兴致勃勃的给她挑衣裳。冬梅在这里住了这些天,四奶奶让人赶了好几身儿衣裳给她。冬梅看起来瘦小,又林挑了一件黄色的衣裳让她换上瞧瞧,小英端着水盆进来,笑盈盈地说:“表姑娘穿这个好看,显得人特别精神。”
冬梅摸摸脸,不确定地问:“是吗?”
“是啊。”
又林笑眯眯地说:“让小英再给你重新梳个头吧,这个头发和裙子不大配。”
小英应了一声,搬出妆匣:“姑娘看,梳个什么头好呢?”
又林想了想:“梳个你拿手的呗。”
小英应了一声:“好嘞。”
冬梅这几天下来已经自在多了,一开始的时候她都不敢让小英伺候她,举凡梳头穿衣洗脸倒茶这些都是自己动手。又林想她一定是在家习惯了这样。
小英细心地给她肩膀上搭上一条围盖,以免断发和头油弄污了衣裳,然后才替她把头发松解开,细细的梳顺,两侧鬓边的头发扯出来编成了如意辫结,用和衣裳颜色一样的黄色带子打了个金鱼结,后头的头发归在一起辫上,显得既精巧,又利索。
“表姐你瞧,好看吗?”
镜子里的小姑娘脸颊有些红通通的,眼睛里露出既惊喜,又不安的神色:“嗯……好看。”
“那明天咱们就这么去吧。”
“嗳,那你穿什么?”
又林随手指了一件:“那个就行。我穿什么都行。”
冬梅看那件衣裳只有八成新了,有些不解:“那怎么能随便呢?人家下了贴子邀你的啊。”
衣箱里明明还有新衣裳的,看起来一次都没穿过。
又林笑着说:“不用。石姑娘以后要在这儿长住呢,第一次表现得太好了,以后次次都得这样。哪次马虎了,别人就会觉得你在敷衍。还不如一开始就随随便便的好。”
这话冬梅没怎么听明白。但是她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表妹虽然小,可是见识上比她强多了,识的字比她多,屋里摆了不少书。时不时就见她拿着一本在那儿翻。冬梅也悄悄看过一眼,那好象是本诗辞,每句五个字,第一句她认得第一个伤和最后一个惊,第二句她认识客、离和声。
她悄悄的把书页合上了。
她对书本有一种敬仰的心情,对会读书的人也是一样。就刚才那几个她认得的字,还很不靠谱,兴许认错了也说不定。
书本里什么都有,那里头有一个奇妙的,丰富的……她触及不到的世界。
都说识字了才不做睁眼瞎,读书了才明白事理。所以表妹处处比她强。
一早起来,表姐妹两个先去给李老太太问安,一个捧碗一个举箸,伺候老太太高高兴兴吃完了一顿饭。
“你们姐俩今儿是要出门啊?”
“您真是多忘事,昨天就和您说了,今天我们去石家,石家姑娘下贴子请客,中午饭也不用预备我们的份儿了。”
老太太笑眯眯地摆手:“去吧去吧,小姑娘们就该多凑在一块儿,说说笑笑的才好。等再过几年都大了,就没这会儿这么快活啦。”
两人手拉手穿过院子。冬梅一直到这会儿才有了真实感。
她是真要出去了。去和同龄的小姑娘在一块儿玩,穿着好看的衣裳,谈论着平时她不懂得的话题。
她的脚步越发轻快起来,就象即将挣脱樊笼的小鸟一样。
石家的宅子有些年头了,看门前的树就知道——有人说暴发户和世家的区别,看树就能看出来,哪怕房子盖得一模一样,可是你没法儿一下子让树也暴涨起来。
她们坐在车上,车摇摇晃晃的向前走。整个镇子都在从消弥的晨雾间渐渐醒来,运水的车子吱嘎吱嘎的经过,点点滴滴的水渍蜿蜒了一路。
冬梅觉得一切都那么新奇,石姑娘既貌美又和气,还夸赞她的头发梳得好看。隔壁周家的姑娘也来了,石琼玉招呼人上茶,说是从京城带来的茶叶,请大家尝鲜。冬梅其实品不出什么不同来,但是旁边的小姑娘说:“这茶味道很香,和平日喝的不一样。”冬梅记起又林教她的话,附和了一句:“是啊。”
七八个小姑娘里头,有爱说话的,也有不大吱声的,冬梅惊奇的发现,表妹说的那三字妙诀果然百试百灵。有人抱怨天热,她也跟着“是啊”,有人说起用凤仙花汁染指甲,明矾放得多了些,颜色也没有变得鲜艳,她也适时的表示一下疑惑“是吗”。还有人说学女红的时候总是缝不整齐,一条针脚歪歪扭扭象虫子爬过一样,她也跟着赞同“对啊”。
就这三个词儿来回用,完全应付得来。
原来和人交往谈话,真不象她想象的那么难。渐渐的她也能接上一两句话了,不象一开始的时候,只能用那三句来应付。
又林抿着嘴微微笑,周榭拉了她一把,两人在靠窗前的地方小声说话。
“听说你姑姑一家要走了?”
“对,这两日就动身了。东西都收拾好了,船也定下了。”
周榭看了一眼屋里的人,轻轻松了口气,又林问她:“你看谁呢?”
“那个于姑娘今天没来。”周榭说:“谢天谢地,不见这人最好。”
“怎么了?”
周榭一向好脾气,难得听她这么说一个人。
“你不知道,那天石伯母来我家的时候,朱少爷和那于姑娘一起过来玩儿。我娘想着招待贵客么,特意换了待客的茶具,以示郑重,那于姑娘还看不上呢,盯着杯子看了一会儿,硬是没喝。”
又林忍着笑说:“爱喝不喝,反正渴的是她自己。她后来真的一直不喝吗?”
“嗳,别打岔。”周榭说:“她生得倒也挺俊,可是那眉头就没见松开过,不知是身体不适啊还是心里不痛快。我和她说话,十句里她能应一句就不错了。后来还在我们家哭闹了一场。我看石伯母也挺尴尬的,走时候还对我娘说多包涵呢。”
“她哭什么?”
“因为风筝呗。”周榭说:“有个风筝不飞到你们家去了么?朱少爷特意去捡,结果捡回来了,还让她给撕了,接着就哭哭啼啼的……这姑娘心眼儿也太少,脾气也太大了。你是没见哪!我看石伯母以后也不敢再让她出门做客了,实在也太不象话了。”
又林一琢磨,这只怕跟心眼儿没多大关系,这于姑娘怕是和那个朱少爷有那么点儿青梅竹马的意思吧?
都是女子,谁不明白啊?只有你重视的人你才会折腾他,为了他哭。大街上的路人甲乙丙,谁去理会他们啊?
周榭往门外一看,连忙拽了拽又林的袖子:“说曹操曹操到。”
又林转头看,一个穿桃粉色衣裳的姑娘正迈步进屋。
她的确生得挺好看,眉眼秀丽,皮肤细白,而且有一种独特而娇怯的情态。
石琼玉问她:“你不是身体不舒服么?怎么又过来了?”
“刚才吃了药,已经觉得好些了。我知道表姐今天请客,所以特意过来和大家见一面。表姐不会嫌我来得不是时候吧?”
石琼玉一笑:“怎么会,大家也都刚来,正是时候。”向众人介绍她说:“这是我一位表妹,姓于,也是从京城来的。她不大习惯于江的气候,刚来就病了一场。”
小姑娘们纷纷相互见礼。又林敏感的察觉到,石琼玉和她这位表妹的关系,看着并不是非常和睦。
不过在场的其他人好象都没察觉到这对表姐妹之间那种微妙的气氛。

第二十八章 簪花

一山不容二虎啊!何况两只母老虎!
一个美女遇到另一个美女,哪怕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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