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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事-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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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揉得有些酸涩,看人看东西都显得有些模糊了。
“嗯,是不容易。”李老太太终于说了句:“我也是这么过来的,我知道。”
这话里的意思不明,听不出喜怒来。
可是她终于出声了,总比那样一直沉默着好。
“我……也不求别的,就是想找个人,下半辈子能有依靠。可是旁的人,我怕他们亏待了亭儿。姑母从小就一直很照顾我,表哥对我也好。是我自己没福气,任凭爹娘做了主……”
陆秀云说了一会儿话,忽然从椅子上起身,朝前两步,扑通就跪在了李老太太面前:“姑母……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们娘俩。我下半辈子会当牛做马伺候您……”
李老太太眼皮又抬了一抬:“你说的事,我不答应。”
这话说得声音并不算大,陆秀云却象是当头挨了一棒,一下子懵了。
李老太太看着她:“你说的事,我不答应。明天你就和你哥嫂一起回去,盘缠我会给足。”
陆秀云象是还反应不过来,呆呆的说:“为什么?”
李老太太注视着她。
陆秀云从小就生得很不错,娟丽清秀,人人见了都夸她,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生得好。所以她只虽然是一般人家的姑娘,却有一种大家姑娘的娇矜之气。人人都难免让着她,惯着她。撒个娇,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闯了什么祸,也总是避重就轻推托过错,别人也不会认真追究。
现在她已经不是孩子,不是个小姑娘,可是她这些年一直没有改变。
李老太太从当年她做了那样的事之后,早就对她彻底失望了。
李家如今家业兴盛,一团和睦,李老太太决不会允许陆秀云横插进一脚来,给这一切造成什么变数。
翠芝远远看见又林牵着德林的手过来了,急忙朝她们摆手。
又林有些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翠芝不能明说,只是示意他们这会儿不能进屋。又林看看她,又看了看屋门,明白了她的意思,弯腰哄着德林,两人又原路回去了。
翠芝刚松了口气,却听着屋里啪的一声响,象是打碎了什么东西。
她吃了一惊,站了起来,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屋去。
李老太太唤了一声:“来人,送客。”
翠芝忙应了一声,紧着走了两步进了屋。
老太太还坐在那里,陆秀云站在一旁,地下有个打得粉碎的茶盅。翠芝不敢多看,低头着说:“您请吧。”

第35章 拜师

陆秀云不肯走,又哭嚷起来,李老太太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想留余地,可是陆秀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余地了,非得紧紧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可。她哭着说自己走投无路,母女俩没有活路,又说李老太太必定是嫌弃她嫁过人。翠芝一个姑娘,力气和泼辣劲头都不比成过亲有了孩子的女人,根本摆布不了她。
魏妈妈远远听着不对,又带了一个婆子进来。
陆秀云一看这架势,折腾得越发厉害了,嘴里嚷着她活不了了,不活了,魏妈妈半劝半拉的,她倒挣扎着要去撞墙了。
“都松开手!让她去死!”
李老太太这一声把屋里的人都震住了。
陆秀云也愣了,披头散发的站在那儿,一只鞋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
“告诉你,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见多了,你要死就干脆点死,撞墙一下只怕还撞不死人,魏妈妈,去拿剪子和绳子来,你想吊死还是想抹脖子都随便,我就在这儿看着,你想死没人挡你!”
陆秀云想死吗?她才不想死呢。
李老太太看着她说:“我不怕告诉你,我嫌弃你,不是一天两天。这和你嫁没嫁人没有关系。就算你今天还是黄花大闺女,带着金山银山的嫁妆,我也不会点头让你进门!”
陆秀云活了快三十年,之前差不多一直顺风顺水的。面对李老太太,她压根儿算不上一盘菜。
“一个女子,长相才学嫁妆这些都次要,最重要的是德性。你品行不端,我绝不会让你玷辱李家的家门。去,你去拿剪子去!”
魏妈妈当然不能当真去拿剪子和绳子,而是趁着机会,几个人一起把陆秀云给拉了出去。
又林远远看着,摇了摇头。
有时候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这么蠢。
不,也许有时候不是因为蠢,而是因为太贪婪,也许是过往总是太顺利,什么东西都可以轻易得到,所以越来越不知足。
又林摸了摸弟弟的头:“瞧,做人不能那样笨。”
德林睁着圆溜溜的眼,天真的看着姐姐。
第二天陆家人就都走了,四奶奶奉送了一笔不薄的盘缠打发他们上路。又林没到大门口去,听小英说,陆家人雇了一辆大车,陆秀云母女俩可能是早上了车,一直没有露面。
终于送走了陆家人,不少人都松了口气。不过又林例外,陆家人一走,她就正式开始跟着段夫子上课了。
四奶奶和段夫子提了一句周家姑娘也想着跟着学的事情,段夫子并没有直接拒绝,只是跟四奶奶说,一个是怕教不过来,要是只教又林一个,自然全心全意。再有一个学生,那多少总得分去部分心力的。
四奶奶也知道这种情形,但是想到自己女儿的个性,就算一个先生整天整夜的盯着她,她也肯定有偷懒的办法。有个人伴着一起学,说不定倒比她一个人学要好些。再说,段夫子倒是个很负责任的人,绝没有听到能多收一份儿束修就立刻满口答应,而是对主家很尽责的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四奶奶既然不介意,段夫子当然也不会把送上门的差事往外推。她也得趁自己尚且年富力强的时候多挣些银钱养老,时间是宝贵的。既然同一段时间里头能同时教两个学生挣两份儿钱,为什么不同意呢?
只不过段夫子还是谨慎的,说要先看看姑娘如何。如果是瘫泥糊不上墙的,那给钱也不能接,砸自己的招牌。
周大奶奶一早儿带了周榭过来了,因为还不到及笄之年,所以并没挽起头发,而是梳了辫子,扎着头绳。段夫子抬眼一瞧,看神情举止,倒是个很稳重的姑娘。
一边是求教心切,一边是顺水推舟,这学生也就收了下来。周榭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期待。

她从小到大,除了有一次去邻镇的亲戚家,一次远门也没有出过。对外面的一切是什么样子,是既渴望,又有些隐约的惧怕的。段夫子听说待过许多地方,走南闯北的,见识广,有真材实料。周榭想,她的将来,大概也就和她的妈妈、伯母婶娘们一样,未出嫁时就一直待在自己家里,嫁了人之后就老老实实待在婆家,再也不会去别的地方。
能在现在多学到一些东西,多长一些见识,这机会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了。
还有一个原因是,她和又林挺投缘,虽然又林比她小,可是主意大,两人在一起总有许多话说,一点都不闷。周榭一想到以后每天至少大半天都和又林在一起,心里就止不住的欢喜。
出了屋门她就拉着又林的手说:“咱俩以后可也算是同窗了吧?”
又林用力点头,笑着说:“算!”
段夫子教导的方式确实和她们想的不一样。四奶奶按段夫子说的收拾出来两间屋子,屋里除了桌几之外,就是屋角放了一只鱼缸,里面养了两尾玲珑可爱的金鱼。头一天上课,两人心里都没底。段夫子也没有先给她们来个下马威立好规矩,而是十分和气地问她们平时都喜欢什么,做些什么。她语气温和,又很会说话,周榭虽然对先生还是敬畏有加,但是已经不象一开始拘束了,说自己喜欢做些针线,还喜欢看书写字。又林可不喜欢做针线,她喜欢在厨房鼓捣些吃食,书她当然也喜欢看。在这个社会里女子想出趟门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她了解外界的办法太少,读书是其中最为重要的途径。
不过又林可没有因为段夫子和气就完全放下心防。
她上辈子见过的老师多了去了,笑面虎型的不是没见过。非常和气的跟你拉家常,问你有什么烦恼,耐心开解……这种行为还有个别称,叫做思想工作。
段夫子初来乍到,既然想把学生教好,就得了解她们,然后才能更有针对性的制订她的教学方案吧?
所以又林回答一律很小心简单,反正她年纪在这儿放着,大可以倚小卖小,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回答是不是太过敷衍搪塞。
段夫子于是让她们铺开纸,研了墨各写了几个字。写完之后,段夫子把两人写的字都看了,微笑着说:“写得不错。”又特别指出来周榭的字写得更端整。这个又林是服气的,她耐心的确不太好,毛笔刚拿到手里的时候,特别不习惯。写的字是忽大忽小有粗有细——简直是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经过练习,她现在起码写的大小均匀,也称得上工整了。
然后又让她做一点儿针线活,很简单,把一段细细的绢布拧成带子,再钉到布片上,做成一个纽绊。这个周榭做得也好,又林就差远了,光纫针就纫了好一会儿,拧成的带子粗细不匀,还没缝到布片上就已经散开了,不得不从头再来。
周榭已经尽量放慢速度等她了,又林出了一脑门的汗终于完成了,作品歪歪扭扭,一拉即散,不管是从美观还是从实用上来讲,这都是一件失败的次品。
段夫子又夸奖了周榭,并且安慰又林:“李姑娘年纪还小,针线女红倒是不用着急,慢慢来,总是会好的。虽然说将来未必一定得学会裁减缝纫量体裁衣,可是要做双鞋,做个荷包,绣个枕罩手绢什么的,总得会一些。”
周榭听得懂段夫子的意思,脸有点儿微微发红。
这会儿姑娘出嫁到婆家,是要给婆家送上针线活计的。比如心房里的枕罩,公婆的鞋,平辈的姑嫂妯娌送些小东西,按规矩逗的是新娘子亲手做。再手笨懒惰的姑娘,这也是不能省的,过场总得走一走。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请人代做了拿去分送,只是纸里包不住火,路遥知马力,手里没点真本事,早晚还是会漏馅的。
段夫子很和气地吩咐周榭可以先回去了,又林却得留下来,把刚才那活计再重复一次。
又林没办法,只能再从头开始,穿针引线。过了好一会儿,交出来的作品比刚才只能说稍好一些。
“比刚才那些好些了。”段夫子不紧不慢地说:“一开始做不好没关系,慢慢的做,总会好的。刚才扎着手了吧?疼不疼?”
又林摇头:“不疼。”
从这一天开始,又林的日子可逍遥不起来了。段夫子十分认真,把两个姑娘一视同仁,并不区别对待。从行走坐卧举手投足,一直教到什么样的场合该说什么话,该怎么样行礼。夏天过得很快,前一天人们还在感叹暑热难耐,结果下了场雨,一夜之间到处都弥漫着浓浓的秋意。
又林两辈子的时间加起来,捻针引线的次数也没有这两个月里头多。一开始总是心浮气躁,静不下心来,手指更是不知被扎了多少下。
但是许多年后她想起这段经历来,不由自主的感喟——那一段时间打磨了她的性子,也让她学会并习惯去忍耐。
要不然的话,也许后来的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第36章 一字之差

关于陆秀云的事,又林只是后来模糊的听说,她没嫁人,自己开了个小铺子——但是以陆家的家底来说,她开铺子的铺面、本钱是哪里来的,可都不好说。据胡妈妈她们隐晦的说法中透露的信息,她象是做了一个富商的外室。
无论如何,那都不关李家的事了。因为这件事同时牵扯到老太太、李光沛和四奶奶,所以家里上上下下闭口不提,仿佛世上就没有这么个人,也从来没有发生过那件事一样。当然,下人们私底下会不会议论,这个可就管不住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顶风也能传十里。四奶奶再带又林去七奶奶家的时候,七奶奶迫不及待,让喜凤把又林赶紧领出去,急着问:“你们家那事儿,到底是怎么个说法?真是你家那位的青梅竹马?”
这要换个人问,四奶奶准保觉得对方是想看她的笑话,但七奶奶和她关系是不一样的。再说,四奶奶肚里有话,也憋了好些天了,没个人能说。
“就算是吧,表哥表妹好作亲。他们还小的时候,好像我婆婆也有点那个意思。”
七奶奶小声说:“我还当是她们胡说的呢,想不到还真是。”
“她们?”
七奶奶撇了下嘴:“老五老六家的,整天游手好闲没得事儿做,就除了会嚼舌头。”看着四奶奶的神情,她有些纳闷:“你不好奇她们是怎么说的?”
“那有什么好奇的,狗嘴里总不能吐出象牙来。”
七奶奶一愣,噗哧一声笑了:“可不是,就是这个理儿。”
树大有枯枝,李家族人早早的分过家各过各的,有人过得好,有人过得拮据。那过得好的自然招人记恨,没事儿说不定也得在背后嚼舌头,现在逮着点破绽,岂有不趁机大说特说的道理?
四奶奶把陆秀去的事简单说了两句,七奶奶冷笑着说:“一个寡妇拖着孩子,还当自己是人见人爱的天仙不成?你也没一口啐到她脸上去。”
“疯狗咬你一口,你也要回咬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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