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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歌2-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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喷水池,明亮的地灯从房子的四个角落里发出幽幽的光,照射着整座建筑的轮廓,在夜色里,威严得像个小小的金色城堡。
这一切,我只在电视里见过。
“他爸不让同学来,我们得走后门。”下车后,王愉悦带着我,我们绕了很大的一圈,来到一个小铁门前。
她掏出一把钥匙,利索地开了那扇门,左右看看对我说:“进。”
那是一个小花园,从小花园走到于家的那幢房子,大约还有两三百米的路程。不知为何,从走进于家的那一刻起,我就感到一股寒冷的气息。不知是因为这个屋子太大,抑或装修风格过于冷酷,我居然有些微微发抖。
走到门边,王愉悦把我拉到鞋柜旁,让我藏好。她对我说:“这个世间她爸不在,但是她家佣人在,比她爸还要凶。待会儿我引她出来后你就进去,然后直接上二楼,左边第一间房,安朵就在里面。”
王愉悦说完,让我藏好,自己先跑进了客厅,没过一会儿就听到她和佣人真的吵了起来了。
“你怎么回事,连大门都不关,太不注意安全了!”
“不可能,我亲手关的。”
“你关的我怎么进来的,而且我不来怎么知道你今晚给她吃什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爸不在的时候你就虐待她!”
“噢,你胡说什么!这么晚了,你快回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番强进来的。”
“谁番强了,你不信你自己出来看,大门明明就是开的!”
我把身子贴紧墙,眼看着她俩一路吵出到外面,我赶紧溜了进去,一口气跑上了二楼,按王愉悦所说,推开了左边第一房间的大门。
进门的那一刹那,我吓呆了。
我看到了于安朵,她的手腕和脚腕都缠着臃肿的纱布,双腿被某种东西固定在床上,两只手被固定在身子两侧,整个背部则完全贴合着靠在床的靠背上,腰部也被同样的方法固定了起来,像一个字母“L”一样端坐在床上。
我真不敢相信我的眼睛!为什么她变成了这样?她的家人怎么能这样对她?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传说中的“于秃子”干的吗?
橘黄色的灯光照着她消瘦的脸,我慢慢走近,她好像费了很大的劲才认出我来,微笑着说:“马卓,你终于来了。”
她居然还在笑,而且笑得那么情真意切。
我试着拉了拉她的手臂,动不了。她显然是绑成这样已经很久了,用力固定纱布的既非绳索也非医用胶带,而是一中特质的橡皮圈,项圈和纱布的接口处有深深的勒痕。看来她一定挣扎过。
我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心里只有两个字:救人。我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打开各种抽屉和橱柜,企图寻找什么可以帮助搞开那些橡胶圈的利器,她看出我的意图,口气淡淡地说:“别浪费时间了,在这个房间,包括这座房子,你都找不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拿出电话。
她惊叫着说:“不要,你先听我说话好么?”
我在她床边坐下,急切地问道:“到底是谁这样对你?”
“我自己。”我疑心她是因为服用了镇定剂,所以看上去才那么心平气和,“真的不是任何人的错,是我的问题。他们是没办法。”
“为什么?”
“陪我说说话吧。”于安朵说,“这些天除了王愉悦来看我,我都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我好寂寞的。”
屋内唯一一盏小壁灯,她却要求我关上它。
“关了吧,这灯光照着我很累,关了灯我们再说话。”我依她言关掉了灯,月光立刻从窗帘缝隙里照射进来,找到她苍白的脸上,她的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全身只有一对摄人心魄的大眼睛闪闪发亮,像一个透明的白瓷娃娃。原以为于安朵是个一碰就会伤人的刺猬,失去了攻击力的她,才让我明白“校花”是怎么一回事。她真的很美,美得让人舍不得多看一眼。
“有他的消息吗?”她问我。
我摇摇头。
“怎么你没去看他?”
我摇摇头。
“其实,我知道你爱他,我也知道他爱你。”于安朵说,“我只是不愿意服输,是不是傻得够呛呢?”
“别说这些了。”我站起身来说,“我得想办法替你松绑。”
“放心吧,我爸回来会替我松的。”她说,“他临出门的时候我又犯病了,他只好这么做。不过他今天可能有事,应酬得有点晚了,所以,我就绑得久了一点点。”
“你到底什么病?”我问。
“我爱自杀,”她很轻松地说,“我尝试过许多许多的死法,跳楼,安眠药,割脉……第一次是十三岁那年,我雇了我们班一个女生替我偷安眠药,她妈妈是开药房的,她每次都到店里替我偷一小点儿。我策划良久,积少成多。终于一个月之后,我有了七十颗安眠药。那天晚上写完作业以后,我躲进厕所里,耐心地把它们全部捣成碎颗粒,然后倒进牛奶一口气喝了。可惜安眠药是不容易溶于水的,我那时候小,不清楚状况,杯子里的碎渣很快被别人发现了,所以我刚刚睡了不到十五分钟,就被抬进医院里洗胃。可是虽然只有十五分钟,我却好像做了无数个梦,梦里他带我飞,看见许多只五彩的鸟,每个鸟嘴里都叼着一朵玫瑰花,我趴在他的背上,空气里全是玫瑰花的气味,我的嘴巴里也全是那种醉人的芬芳……后来我在医院里醒过来,看到我爸爸气得发青的脸,我忽然觉得没意思透了。又拔了针头从医院的楼上往下跳,有个护士从背后抱住我,她吓得尖声大叫,我超喜欢这种感觉,把人吓得浑身发抖,真的很爽。后来,就好像上瘾一样,我开始渐渐喜欢上自杀的感觉。而且,你知道吗。每当我死一次,他就会回到我身边一次。死亡线就像两端系着我和他的弹簧,我越是靠近它一次,他就会从离开我的尽头弹回来一次。我们就这样玩着弹来弹去的游戏,多有意思啊。”
我提醒她:“可是他现在已经这样了,你就算付出生命,也救不了他啊!”
“我救不了,我爸可以救。可惜我爸爸不许我们来往,他从来就没许过,所以,他要弄死他,他不要他活。马卓你知道吗,每个人的身上都拴着一根死亡线,这头连着自己,另一头连着他爱的那个人。我没办法了,再也没办法了,我就想到了你。”
她的叙述到了这里,才把一直无法聚焦的视线挪移到我的脸上,我看到她因为自己的叙述而脸颊通红,但是她口齿仍然非常伶俐,继续长篇大论地说下去:“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毒药提起过,我爸爸最爱的人是他的姐姐夏花。而夏花最爱的人,是她弟弟。可惜夏花走了,除了毒药,没人知道她会在哪里。所以,请你去找毒药,问到夏花在哪里,再替我去找到夏花,让她出面来搞定我爸,只有她求我爸爸才有用。而我爸爸只要肯帮忙,我想他说不定不会有事。马卓,你说好不好?”
我还在思索她说的那些复杂的话,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露出了会心的微笑:“你放心啦,只要他没事,他跟谁在一起我都不介意的,真的,我不介意。”
她的语气轻的像一根柔软的发丝,那么轻松,连哽咽都没有,我却像被呛住了似的一下子湿了眼眶,我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拂过层层纱布,触到了她的指尖。她的皮肤滚烫的,把热气传递给我一贯冰冷的手。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那一刻我们像一对小姐妹一样,好像忽然亲密无间了。但这样的亲密无间,绝对不是像和颜舒舒那样的,它更多的是一种超乎寻常的同情和理解。
握着她的指尖,我们俩的心好像变成了两面光洁的镜子,互相对望着,所有的怀疑和怨恨都冰释瓦解,从此照亮了彼此心上的纹路。
那一瞬间我的另一只手触到了我放在口袋里的钥匙,我忽然想起了,那上面挂着一把小剪刀。
我迅速掏出钥匙,用小剪刀替她剪掉那些橡皮圈。这是一件很费劲的工程,她对我说:“马卓,不用费劲了,我爸也该回来了,他处理这个飞快的哦。”
我没理她,继续剪。小剪刀不太使得上劲,不行的时候,我就用牙咬。我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我也曾经这样救过她。自那以后,我就跟着她离开了雅安,飞向了一个新的天地。这么一想,我越干越来劲,拇指和食指因为太努力地剪项圈而隐隐作痛我也没停下来,知道剪掉最后一个牵绊,我坐在那里,揉着手指,动也不想动了。
“谢谢你,马卓。”重获自由的她动了动身子说,“你真倔,别我还倔。”
我捏着红肿的手指跟她谈条件:“你答应我不要再自杀,我答应你去找夏花。”
“真的?”她听我这么说,两眼放光,然后就不停地点头。
“要守信用。”我说。
“一定!”她继续点头。
就在这时,我听到她家楼下传来十二点的钟声,“当当当当”像是教堂里传来的一样,安详而神秘。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佣人端了一碗粥进来,她直接按了门旁的一个开关,屋里最大的一盏吊灯陡然亮起,整个屋子里连一个阴暗的角落都找不到了。她一抬头看见我,吓得我大叫起来:“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朋友陪我聊天,没事。”于安朵忽然受了强光的刺激,只是眯着眼说,“你先出去吧。”
佣人手里的粥往地上一放,飞奔下楼了,不知道是不是要去打电话给于安朵的爸爸。我走到门边,端起那碗粥,走到于安朵床边说:“快吃吧,别凉了。”
她微笑着来接。我才发现她手腕上绑着很厚的纱布,根本不方便端碗。我把粥端回来,一口一口的喂给她。她呆了一下,但马上就乖乖地张开了嘴。一碗粥很快就被她吃了个精光。她微笑着对我说:“马卓你知道么,这是我三天来的第一顿饭哦。”
“以后天天都要吃。”我说,“不让哪有力气等我的好消息!”
于安朵显得很兴奋,很大声地回答我说:“我相信他没事,我也相信他不会杀人。我还相信,你一定可以救他!”
门外又传来声响,我以为佣人又上来了,转头却看到王愉悦,她的眼睛停留在我手里的空碗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怎么觉得她眼睛里有泪花?
过了很久,她走过来,接过我手里的碗,对我说了一句极度雷人的话。她说:“老大,以后您有事尽管吩咐,不管上刀山下火海,在下万死不辞!”
(4)
艾叶镇在清晨的雾色里,像一艘静静停泊的绿色小船。
我坐的是早上最早的一班公车,跳下车的时候,八点不到。这个时间,本来是应该天中早自习结束的时候,可是我谎称头痛要去医院看病,让吴丹替我请了假。为了能赶回去上下午的课,我下了车就一路飞奔到她家,大门没锁,一推就开了。我高声唤她的名,可是无人回应。
这么早,她会去哪儿?
难道,她已经不住在这里么?如果真是这样,我改到哪里才能找到她呢?好在这个可怕的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打消了,因为我看到了桌上的半杯茶,还散发着袅袅的热气,我用指尖碰了碰杯子,估计她只是出门了,而且门没锁,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我转身来到院子里,贪婪地呼吸着乡间清新的空气。心想着要是有一天老了,也来这样的地方度日,应该是不错的选择。只是不明白像夏花这样一个年轻美丽的姑娘,怎么可以耐得住乡间生活的寂寞和孤单?
我等了她大约半个多小时,都不见她的人影。说不定她是带着她心爱的苏菲玛索出去散步了呢。这样一来,就不知道该何时才能回了。我看着不远处的那座小山,那个曾经被他形容成“吃人谷”的地方,自从上次在那里见过不想见的一幕后,我再也没去过。
既然她不在家,我决定先去那里看一看。
我所没想到的是,我到达悬崖顶就看到了她。她背对我坐着。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外套,坐得很直,不知道在看什么,想什么。
我叫她的名字,她转头,看到我,也不惊讶,只是说:“是你啊。”
好像我是一个随时都可以路过的朋友。
这样处变不惊的人,真是人间少有。
她一定是感冒了,才张口就一直咳嗽个不停。我到她身边坐下,发现满地都是散落的各种烟盒以及烟头,虽然悬崖顶上吹着微风,但是吹不散她身上浓得化不开的烟味,不知道她已经在这儿坐了多久,咳嗽还抽烟抽得那么凶,真是不懂得爱惜自己的身体。
我思考着该如何把毒药的消息告诉她,谁知我还没开口,她说话了:“你应该早点儿来,这儿的日出很美。”
“你专门来看日出的?”我问她。
“不是专门。”她纠正着,“只是顺便。”
难道她在这里坐了一夜?
“有烟么?”她问我。
我看了看满地的烟头,提醒她:“你不能再抽烟了,你咳嗽得厉害。”
“其实我没烟了。”她拍拍口袋说,“你千万不要告诉我那小子又要钱花,我没钱了,天王老子找我也没一分钱。”
“为什么不回城里去工作?”我问她。
她看我一眼说:“你知道个啥!”
“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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