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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贵性-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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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兴旺恍然大悟,原来夫人着急的是这一桩事。

    依照本朝的习俗,腊月尾的几天,外嫁了的女子大多会偕同夫婿,寻个时间回娘家探望。

    前天开始,袁氏便忙里忙外地挑选着赠予娘家的过年贺礼。昨晚,她还替姚宏逸选了一套新造的衣服,再三叮嘱要注意的细碎事项。

    偏生今日一早,辰时才过了两刻,姚宏逸的三名同僚就兴冲冲地前来。而后,连同姚宏逸,这四人也不知道谈些什么,在青藤轩里耗到此刻还不愿出来。

    若果来的是户部的人,她早就命杨兴旺去送客了。然而那三人里,一位是参知政事,一位是殿中侍御史,官位压了户部尚书一头;还有一位,是文采惊天下的翰林学士欧阳修。不论哪一个,都不是姚宏逸开罪得起的。

    袁氏只得碎碎喃喃地抱怨:“官家都封笔封玺了,到底是要打仗,还是出了天灾?有什么事情不能过了年再谈么……”

    古代的官家也要过年,一般在腊月二十六日“封笔”、“封玺”,三省六部也会识趣地“不奏事”,然后把一些日常政务压后到过了年再处理。在正月初一的大典上,官家重新“开笔”、“开玺”。

    姚宏逸平日温和宽容,但袁氏却一向脾气火爆。杨兴旺素来是宁得罪老爷,莫得罪夫人,便问袁氏道:“可要小的入去提醒一下老爷?”

    “你发傻吗?”袁氏白了他一眼:“在老爷的同僚面前问这些婆婆妈妈的事情,教他颜面何存?”

    “那……”杨兴旺垂首站在原地,默默的等待吩咐。

    袁氏好生想了想,吩咐说:“杨兴旺,你先送糕点进去,顺便问一问老爷……”她细细斟酌言语:“就问:夫人说如今快到午时了,几位大人辰时至今都不曾进食,几块糕点恐怕不够,要不要准备主食?城北吉昌顺的笋泼伊面可好?”

    袁氏的娘家就在城北吉昌顺的旁边,这般询问,既保留了老爷的颜面,同时又不着痕迹地提醒。杨兴旺心领神会地颔首,对眼前行事细致周全的当家主母,更加心悦诚服了。

    ……

    青藤轩书房的四周,摆放了好些紫檀木书橱,册籍林立。

    中间,是张一字长案。平日只得窗前放有一张太师椅,此际却是在长案的四周都放了座椅,刘沆、文彦博、欧阳修和姚宏逸四人分别坐在长案的四边。

    书案上,新写的札记堆叠如丘,文彦博他们草拟的预算计划稿,早已不知被埋没在何处。

    欧阳修翻找了好一会儿,才在最下面的一层里找到,他托着腮蹙眉沉思,几近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数个时辰的商讨,预算计划已经与他们的草稿相去甚远了。

    “不能稍稍减少一下兵部的预算么?”欧阳修耐着性子问姚宏逸:“不论是兴办不收费的蒙学馆,抑或是扩建太学,都是功在当下,利在千秋之举。”

    姚宏逸想也不想,断然道:“兵部的预算减少不了。”

    刘沆问他:“兵部的用度自三年前起逐年递增,金额之高,是六部之冠,怎的会减少不了?”

    “增加兵部的用度,是官家授意的。”姚宏逸长叹了口气,无奈答道。

    刘沆闻言顿时沉默,他伸出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若有所思。

    官家有意增加兵部的用度,目的不言自明。

    文彦博与欧阳修也神色凝重。

    “兵部的用度牵连甚广,”姚宏逸端起茶杯,啜了一口茶,建议道:“莫如把彭澄也请来,咱们几个……再从长计议?”

    文彦博撇了撇嘴,心里是万分的不愿意。他本就是想要绕过兵部,以便挪出更多的费用到民生用度之处。

    但此刻却非得还要与彭澄一同议论。

    正在沉吟之际,忽闻得敲门声。

    杨兴旺在门外唤道:“老爷,小的送糕点来了。”

    姚宏逸一边吩咐杨兴旺进入,一边对刘沆他们说道:“就这么定了吧,先歇息一下,吃个点心,待得彭大人来了再慢慢商量。”

    那三人陆续点头。为今之计,也只得如此了。

    杨兴旺将糕点摆在书案剩余的空位上,毕恭毕敬、一字不差地对姚宏逸转述袁氏交待的话,问道:“老爷,夫人说如今快到午时了,几位大人辰时至今都不曾进食,几块糕点恐怕不够,要不要准备主食?城北吉昌顺的笋泼伊面可好?”

    姚宏逸听出弦外之音,怔了一下。

    “好,好!”文彦博咬了一口生煎羊肉饺,答杨兴的话道:“说起来还真有点饿了,来一碗吉昌顺的笋泼伊面正好。”更对姚宏逸夸赞道:“怿工,令正真是考虑周到!”

    刘沆咳了一声,朝文彦博投去一个颜色。

    姚府自己养着厨子,一顿午饭,何须到远在城北的吉昌顺去买?

    姚夫人定必是有私己话对姚宏逸说的。

    于是他柔声问道:“怿工,今日我们三人贸然到访,可是打乱你原本的安排了?”

    ……

第二百三十八章 赠送墨宝() 
冬日的正午不算炎热,袁氏站在青藤轩外,轻抚着手中的宣纸。

    那上面的墨迹都还未干透,是刚刚才写好的。

    字,是用尖笔乾墨作方阔字,神采秀发,膏润无穷。

    细细观之,外若优游,中实刚劲。

    写的词牌名是《渔家傲》,题为《十二月严凝天地闭》,正合这个时节的意境。

    “十二月严凝天地闭。莫嫌台榭无花卉。

    惟有酒能欺雪意。

    增豪气。

    直教耳热笙歌沸。陇上雕鞍惟数骑。

    猎围半合新霜里。霜重鼓声寒不起。

    千人指。

    马前一雁寒空坠。”

    ……

    袁氏在心中默念词句,暗自赞叹。

    词风豪迈,寥寥数句,寒天雪地的塞外景色骤跃于眼前。

    好字,好词!

    袁氏惊艳之余,也一脸不明所以,问杨兴旺道:“老爷怎么答你的?”

    “回夫人的话,”杨兴旺摇了摇头,答道:“老爷说吉昌顺太远了,让灶房煮弄面食即可。”

    袁氏怅然叹了口气:看来,老爷是真的有要紧公务。

    她又扬了扬手中的字词,问说:“这是何人的手笔?”

    “是欧阳大人的墨宝。”

    “啊!欧阳大人?”袁氏讶然错愕。

    杨兴旺娓娓转述道:“欧阳大人说:‘年关将至,无奈唐突扰攘。承蒙老爷、夫人接待周到,感激亦愧疚。听闻袁都尉曾在河间府任职,大约会对边塞的景致有所想念,便以此字词赠袁都尉,望笑纳。’”

    袁氏听罢,脸庞顿时羞愧得通红。

    她父亲袁安志不过是个从四品的前轻车都尉,而且归田久矣,何德何能让名满天下的欧阳修记挂?

    不过是托词而已。

    是自己太鲁莽,还道别人看不出来。能在朝堂上立足的,哪个不是精明练达之人?

    他们大约已经猜到,姚宏逸今日要依习俗陪自己省亲,于是好心留个颜脸,没有点破,更以亲笔字词相赠。

    欧阳大学士的墨宝,又是特意为她父亲而写的词,比自己精心挑选的贺年礼都要体面得多。

    袁氏小心翼翼地卷好手中的宣纸,吩咐杨兴旺说:“你赶忙去让灶房准备午膳,莫要怠慢了贵客。待得事情都办妥了,再替我找人将欧阳学士的墨宝好生装裱起来。”

    “午膳的安排,小的已经命阿安传达灶房……”杨兴旺顿了顿,为难道:“但是,这装裱一事,恐怕夫人要稍等一下。”

    “哦?”

    杨兴旺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老爷让小的赶忙到城西彭府,邀彭大人前来一趟,说是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

    王安石宅子里的书房。

    墙壁挂满条幅,册籍书稿四处堆叠,书架上都是大小卷轴。

    乐琳百无聊赖地翻弄这一本札记。

    全是晦涩难懂的文言文。

    她叹了口气,合上书本,托腮看着窗外发呆。

    良久,王安石才将‘住房累积金’的计划书认真读完。

    “王先生觉得如何?”

    乐琳问道。

    王安石抬头正视乐琳,黑瞳里眸光幽亮,表情认真地说道:“我不反对。”

    “啊?”乐琳还以为王安石会比司马光更难缠,不曾想,他竟这样轻易就答允了。

    一时间,难以置信。

    说好的“拗相公”呢?

    “我说,我不反对。”王安石看“他”不信,重复了一遍。

    ……

第二百三十九章 妥协艺术() 
“正方辩友,在下有一事欲请教——你方既是认为人间的恶行与人性之恶无关,那么敢问一句:恶从何来?你方说的人性本善,又是如何导出恶果的呢?

    “我方说的并非本能和欲望即是恶,而是:无节制地扩展本能和欲望,才是恶。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对本能与欲望加以节制,否则的话,与畜生野兽何异?

    “对方辩友,你喜欢诗词歌赋,李太白、杜工部的诗,屈原的辞赋,这都不是恶吗?但喜爱到某个程度,无法抑制自己的虚荣,你去剽窃抄袭别人的诗词,据为己有,那便是恶了。你恶了,想去吃叉烧包,这当然不是恶,但倘若你身上的钱银不足,却又抵制不了美食的引诱,去偷抢叉烧包,那便是作恶了。劳作累了,要休息,怎能算是恶呢?但不加以节制,一个人好逸恶劳,终日浑浑噩噩,这难道还不是恶?

    “人无完人,圣人之所以是圣人,并不因为他白壁无瑕,完美无缺,而是他能有看清楚自己的勇气,承认人性本恶,能够扬善弃恶。为了抑制人之本**望的无限扩张,所以有律法、有道德,用以倡导善行,制止恶行;有从古至今许多讲究忠孝仁义的故事,教化百姓向善。

    “正方辩友坚持人性本善,言下之意,也就是说这些律法、道德、寓言典故都是多此一举的?我不禁痛心问你一句:如果人性本善,要律法何用?要道德何用?要忠孝仁义的典故何用?”

    黎俐有条不紊地说道。

    苏轼闻言,怔了一怔。

    对方找出了正方论据里的最大破绽——本能非恶,亦非善。

    然而,他却丝毫不慌。

    就如那次和乐琅对战的辩论赛彩排一样,苏轼感到熟悉又久违的刺激与兴奋。

    人世间,知音难寻,但对手更难觅。

    没有对手的比赛,胜之不武。

    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虽败犹荣。

    厮杀,即将开始。

    “反方辩友辩解说,‘无节制地扩展本能和欲望,才是恶’、‘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对本能与欲望加以节制,否则的话,与畜生野兽无异’……我想问反方辩友:人能教给畜生习性,比如教会狗看门,教会教会马牛劳作,但人能教化畜生行善吗?

    “我就问一句:反方辩友,若然人性是本恶的话,律法、道德、寓言典故何以能作用于人呢?”

    轻而易举的一个反问,苏轼便将辩论重新拉回到人性的善恶之分:

    “一个本恶的人,他又怎么会摒弃恶的价值?本恶的人,理应是喜欢作恶的吧,那么,他理应厌恶别人加在他身上的恶行。本恶的人,应当是心怀愉快地去行恶才对,让他最厌烦、最痛苦的,是别人的恶加在他身上才对,而你说的这些律法、道德、寓言典故,对本恶的人而言,不亚于‘恶’。

    “对方辩友在错误矛盾的论据之下,说人性是本恶的,但人又会摒弃恶的价值。既然人性本恶,人就会欢欢喜喜地接受恶的价值。怎么可能安然接受教化呢?

    “人可以被教化,人有善根,人有善端,这正是人的善良的本性呀!

    “今日,我等在此处辩论,谈的不是输赢,是真理大道。若然人性本恶,我们定必无法彼此信任,你怀疑我,我猜忌你。如无善良的根本,我等如何在此处沟通呢?”

    苏轼的对答,同样来得气定神闲。

    与方才的掌声雷动不同,此际,大多的观众都略显迷惘。

    二、三流的武者对战,十八般武艺尽出,拳脚功夫全用上,跟斗翻尽。

    一拳一脚,清清楚楚,观众看得热闹,如何不尽兴?

    但一流的高手与高手之间,讲究的是内力的深浅、真气的多寡,讲究的是招式的破解,讲究的是瞬息切中对手的命门。

    没有热闹可看,只有内行看得了门道。

    “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萧益秀抚掌大笑道。

    叶明诚与葛敏才亦颔首点头,深感赞同。

    ……

    “我说,我不反对。”

    王安石重复说道。

    乐琳坦白说:“我还以为先生会反对呢……”毕竟,在目前的计划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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