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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贵性-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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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错的,正是“她”。

    真的是“她”吗?

    不,

    不是。

    “她”不曾如此开怀大笑。

    “她”总是冷冷的,是淡淡、浅浅的水墨,不是眼前这般浓墨重彩的写意画。

    不是“她”。

    眼前人到底是谁?

    世间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人吗?

    柴琛左顾右盼,正欲寻人来细问。偏生此时的集英殿里,除却在授课的庞籍与众学生,便再没旁人了。

    他看着二人言笑晏晏的背影,纵使知道不是“她”,也十分不是滋味。

    许久,才等到从集英殿经过,捧着御膳往文德殿去的刑安一行几人。

    “二殿下安好。”

    邢安向他问好。

    柴琛问:“邢阁老可否知道,和三弟站于一起的是何人?”

    邢安眯着眼往那边看了一会儿,回道:“二殿下,是安国侯。”

    “安国侯?”

    “嗯,”邢安慈爱地望着乐琳的背影,不禁想起好友乐信,笑道:“是个温柔的好少年呢。”

    柴琛皱着眉。

    安国侯?

    他似乎想到了一些眉目:“安国侯府可是在沁泉寺附近?”

    邢安道:“都是在城南,不过隔了二三十里。”

    二三十里,那片竹林,那片桃花林,还有那湖,足有三十里了。

    难道……

    柴琛连忙又问:“三年前,安国侯府可曾死去了一位女眷?”

    话刚落音,自己也觉得荒唐——这般芝麻绿豆的小事,邢安又怎会晓得?

    却不曾想,邢安回道:“女眷的话,小的不太瞭解,但约莫三年前,前安国侯因走水遇难。”

    又叹息:“唉,留下遗孀和一双儿女,孤苦伶仃的,连个能照应的兄弟也没有,好不可怜。”

    “一双儿女?”

    柴琛敏锐地捕捉到重要的线索。

    “啊,正是安国侯和他孪生的姊姊,”

    邢安一边回忆,一边细细碎碎地念道:“十几年前,小的到安国侯府上做客之时,就曾见过他们,一般模样的两个小人儿,女娃儿唤乐琳,男娃儿唤乐琅,粉雕玉砌的,爱煞人了。”

    “一般模样?”

    “是啊,一般模样,”邢安的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真真是趣致得紧,我还用白糖糕去逗他们,‘你们谁想要吃白糖糕糕啊,想吃的就叫一声阿翁好’,那女娃儿马上就叫了我一声阿翁,乐死我了。”

    他望着乐琳的背影,噗嗤一笑,接着道:“但那男娃儿却说:‘你没有胡子,不是阿翁,你是阿婶。’可真是气煞人,崩口人忌崩口碗,他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你说可气不可气?”

    又叹了口气,感慨说:“一眨眼就十数载了,上回安国侯见着我,也不认得我了。那个牙尖嘴利的小童,都长成翩翩少年郎了。”

    转头正要和柴琛闲聊,却发现——

    “二殿下?”

    对方早已不见影踪了。

    ……

    “她”不是女鬼!

    “她”是切切实实的血肉之躯。

    心之所至,柴琛快步往宣德门奔去。

    一边跑着,又一边笑了起来。

    笑得那样癫狂,那样肆意,像是听闻了最有趣的笑话。

    沿途的宫人,便这样看着素来冷静沉着的二殿下,此刻,似个疯子一般笑着狂奔,实在渗人。

    “二殿下!”

    侍卫甘城追了上来,急问道:“可要备马车?”

    柴琛往后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冒着炎炎烈日往城西的方向狂奔。

    正午,暑气熏蒸,火云如烧。

    他的心,跟着似火的骄阳一起燃烧,狂热地跳动,跳得那样快,体内的每一滴血,都在狂欢,似要跑够一百万里才能平静一些。

    他奔跑着,恣意地狂笑着。

    沿途,经过朱雀大街。正午,是行人最多的时刻。

    柴琛在这里狂奔着,络绎碰撞了许多途人。

    路人亦觉诧异,这边跑边狂笑的人是谁?

    没有人会想到,这汗流浃背、疯疯癫癫的人,竟是那传说中英姿飒爽的二殿下。

    转角走出一个壮汉,迎面撞上,柴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你他娘的哪来的疯子,没长眼睛啊,敢撞大爷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躺在地上的柴琛,依旧笑得如傻子一般。

    那壮汉被他笑得渗心,骂骂咧咧地走了。

    晌午的红日,像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球,刺得人睁不开眼。

    柴琛就那样躺在地上,也不笑了,他闭上眼,静静感受着内心的喜悦。

    片刻后,他爬了起来,又往那竹林的方向奔去。

    ……

    “哎!女鬼!”

    好不容易跑到亭子那里,柴琛停了下来,大口喘气,手抓衣襟不停地扇风,汗水依旧如同雨水般滴落,衣衫湿润了一大片,发冠也是凌乱飘散。

    乐琅转过头来,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模样,不禁皱眉。

    柴琛却不管,俯身上前,小心翼翼地轻碰了一下乐琅的下巴。

    ——“喀嚓”

    这是什么声音?

    待到柴琛反应过来,他的右手已被乐琅折向了奇怪的方向。

    一阵剧痛直透心间。

    他脱臼了。

    但他顾不得手上的痛,左手抓着乐琅,大声道:“你不是鬼!”

    乐琅漠然地挑了挑眉。

    “你不是鬼!你有下巴的,你不是鬼!”

    柴琛乐呵呵地笑着。

    他左手渐渐地靠近乐琅,不由自主地喃喃问道:“我能再碰一碰你吗?我还以为一辈子都碰不到你的……”

    他一直守礼相待,不是因为自己是君子,而是以为会像那些鬼故事那般,手会穿过“她”而去。

    他不忍感受那种失望。

    他抬头,委屈地哀求:“我只要再碰一下,一下下就好了!”

    乐琅作势要折断他的左手,怒道:“你敢?!”

    柴琛不敢惹眼前“佳人”生气。

    知道“她”是人,已经够满足的了,欲速则不达,他不能太心急。

    “你是安国侯的姊姊,你名唤乐琳,可是这样?”

    乐琅不语,不置可否。

    柴琛又问:“琳儿,我唤你琳儿可好?”

    ——“喀嚓”

    “哇啊啊啊啊啊!”柴琛喊得撕心裂肺。

    接下来的一旬,他都无手可用了。

    ……

第三十七章 官者何价() 
“今日早朝上,蔡襄又旧调重弹。”

    甫一下朝,柴琛就往聆风亭这边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养成的习惯——总爱把朝堂里的事,碎碎叨叨地念与“乐琳”听。

    乐琅翻着手中的《易纬稽览图》,漫不经心地回道:“抑侥幸、精贡举。”

    柴琛吃惊:“你亦有听闻此事?”

    半年前,谏官蔡襄曾向官家进谏,因朝廷采用恩荫制、奉行“恩逮于百官唯恐其不足”之政策,致使冗官冗员,办事却成效低下,更有甚者,人浮于事。

    蔡襄遂奏议,官家应“抑侥幸、精贡举”。

    抑侥幸者,限制官僚滥进。

    太祖朝以来,,恩荫而造成官僚滥进,情况日益严重——有任学士以上官职的,在二十年内通过恩荫,其兄弟子孙出任京官的就有二十人。

    蔡襄提出,应更改荫补法,规定除长子外,其余子孙须年满十五岁、弟侄年满二十岁才得恩荫,而恩荫出身必须经过一定的考试,才得补官。

    精贡举者,严密科举取士也。

    蔡襄奏议改革科举考试内容,将原来进士科只注重诗赋改为重策论——把只要求死背儒家经书的明经科,改为要求阐述经书的意义和道理。

    这样,学生有真才实学,进士之法,便可以依其名而求其实。

    此两项奏议,深得官家的欢心。

    但无奈,丞相庞籍以“规模阔大,论者以为难行”为由,竭力反对。

    ——这两项改革所牵涉太过阔大,提议的人恐怕难以实行。

    以庞籍为首的一班仁宗朝的老臣子,也纷纷附议,抨击蔡襄所言“太猛”、“恐更张无渐”。

    官家只得不了了之。

    事隔半年,蔡襄再提起此事。

    柴琛不曾想过,“乐琳”一女子之家,也留心朝堂之事。

    转念一想,“她”的所闻所说,又岂是寻常女流之辈可比?

    他不由得笑着请教道:“你有何看法?”

    “那你又有何看法?”

    柴琛道:“蔡襄所言,不无道理。此二项奏议,于国于民有益,庞丞相太迂腐了。”

    乐琅不以为然:“庞籍若真是迂腐,便不会有‘明黜陟’一策。”

    “明黜陟”,是仁宗朝时期,庞籍最重要的政绩。

    明黜陟,严明官吏升降。

    太宗朝以来,官员升迁采用“磨勘”制度,只讲资历年限,不问政绩,导致官吏********,无所作为。

    当时,庞籍提议,诏中书、枢密院同选诸路转运使和提点刑狱;规定官员必须按时考核政绩,以其政绩好坏分别升降。

    他据理力争,力排众议,终使得此奏议得到仁宗皇帝的首肯。

    柴琛闻言,亦觉得甚为有理。

    思量许久,才又道:“庞籍为丞相,其子嗣可恩荫者甚多;而他本就是重明经而轻策论之人,门生又遍布朝野……抑侥幸、精贡举,此二项损其利益,故而竭力反对?”

    说罢,愈发觉得自己的分析有理,心中对庞籍更恨上了几分,怒其私心误国。

    乐琅端起手中的觥,一口闷了下去。

    他今日喝的是黄酒,辛且辣,顿时蛮脸通红。

    柴琛觉得“她”比往日更可爱一些,只听得“她”问道:“殿下,你可曾听说过,‘习得文武艺,卖于帝王家’?”

    柴琛点头。

    乐琅又问:“既是卖,便要有价。百官的‘价’是什么?”

    “财帛俸禄?”

    乐琅摇头。

    “名留青史?”

    还是摇头。

    “权力地位!”

    乐琅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摇头。

    柴琛不明所以:“那到底是为了甚么?”

    “升迁。”

    “升迁?”

    乐琅点头:“对,升迁,不断地升迁。立下不世之功,攫取更大的权柄。此乃每个为官者都会自觉去做之事”

    柴琛若有所思。

    所以,仁宗年间,韩国华会在西北选拔能将、会在河北训练士卒、会在河东和辽国严正交涉;杜衍会在出使之时,与辽主讨价还价、会在灾荒时节赈济灾民;庞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奏议‘明黜陟’。

    他们做这些,往好了说是为国为民,说实在点也是为了自己。

    柴琛一下子想通了。

    似韩国华、杜衍、庞籍这些仁宗朝的老臣子,他们已经是“位极人臣”了。

    对他们而言,推动蔡襄的变法没有太大的好处。

    比如杜衍,他是仁宗皇帝钦定的顾命大臣,他的能力不需要再一场改革来证明,他的地位亦无需新的政绩来巩固。

    这个级别的臣子,哪怕尸位素餐,官家亦不能拿他如何。

    若是要他们当时积极支持蔡襄的新法,官家得给出甚么样的“价”!

    生前封国公?

    官家倒是敢给,他们敢要吗?

    因此,这帮老狐狸,无论何种万全的新法,他们都必然是竭力反对的。

    既能显示自己存在,又不会有实质性的处罚,万一新法真的捅了大篓子,他们还能显得高瞻远瞩,何乐而不为?

    这一刻,柴琛感到十分颓然。

    他问:“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只要是官家倡议的变法,他们都势必会反对的,”

    乐琅又喝了一杯黄酒,吁了口气,道:“只有一个人,由他来倡议,或有一线生机。”

    “谁?”

    “储君。”

    柴琛立时如醍醐灌顶。

    正是!

    仁宗朝的旧臣终有老去的一天,官家始终会扶植忠于自己的势力。

    旧臣们能延续自己权势的方法,并非附议官家。

    而是待到太子也要扶植自己的势力,去抗衡官家的时候,老臣们、或者他们的继承人们,再去依附太子。

    不经不觉,一杯又一杯,乐琅壶里的酒都已经喝光了。他晃了晃空空的酒壶,觉得不够尽兴,从茶几底下的柜子里又掏出一壶来。

    倒了一觥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觥给柴琛,碰了碰觥,一饮而尽。

    他醉醺醺地对柴琛道:“那么,你明白了?”

    “嗯。”

    “局势明朗之前,不要蹚这趟浑水。”

    柴琛也将觥中的酒一饮而尽。

    却依旧是心事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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