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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贵性-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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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太原府山穷水尽,逼得灾民造反之时,再治郭庚以平叛不力之罪。”

    先开口说话的,是乐信。

    接受了现实的庞籍,逐渐回过神来,冷静思索其中的曲折,问道:“倘若郭庚顺利平叛呢?”

    乐信依旧望着窗外的残花,摇头道:“不会,官家志在必得。”

    “志在必得?”

    庞籍不信,这灾民造反,一个不慎,便是星火燎原。以官家老成稳重的作风,不会做这样冒险的事。

    “不然你认为,”乐信转过头来,冷眼望着他问:“何以永兴军路、河北西路,还有秦风路的都督、监军会接连易帅?”

    庞籍抹了抹额角的汗,忽而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这时才发觉,整个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他总算想透彻了此事。

    与河东路太原府临近的永兴军路、河北西路、秦风路,其都督、监军都已换了官家的人。

    待到灾民揭竿而起之时,那附近几路的大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前来平叛。

    不论郭庚有否出兵,这平叛不力之罪,却是怎的也逃不掉了。

    谁会料到,官家竟有这么一出?

    真是杀郭氏一个措手不及。

    庞籍举起身边的茶杯,猛的闷了一口,如喝酒一般。

    长叹了一口气,才小心翼翼问道:“那官家为何要选我陪葬?”

    “倘若官家真有意更革税制,又怎会提拔靳凤竹、虞隽为参知政事?”

    一言惊醒梦中人,庞籍恍然大悟。

    靳凤竹、虞隽都是朝中极力抵制税制更革的文官。

    官家是压根儿未曾想过要更革税制。

    抬举他,是为捧杀,更是为了向那些奏议更革的文官佯作表态,堵住悠悠众口而已。

    枉他自恃聪敏机智,这大半年来志得意满,竟是从未发现这么明显的悖异之处。

    真是可悲复可叹。

    霎时间,庞籍顿觉累累如丧家犬,茫茫然似乌篷船。

    他抱着渺茫得近似虚无的希望,问乐信道:“那官家为何又派你来为我解困?”

    言下之意,是问官家有否改变主意了?

    “是太子让我来的。”

    “太子?”

    乐信点头。

    庞籍心如平如镜的湖泊泛起层层的微波。

    “太子此举,于他有何益处?”他无法置信,故而困惑问:你名不正、言不顺地干涉赈灾,纵赈灾顺利,亦不过功过相抵。他搅乱官家的布局,必招后怨。”

    乐信叹息道:“太子不忍黎民百姓受苦。”

    庞籍闻言,只觉得一股暖烘烘的热潮涌上心头,不自知地潸然泪下。

    好一句“不忍黎民百姓受苦”。

    国有仁义之君如此,士大夫夫复何求!

    他肃然往东面跪下,叩而拜曰:“庞籍欠太子一命,定必结草衔环以报……”

    “慢!”

    乐信打断他,冷笑道:“你是欠本世子一命。”

    庞籍无言反驳,乐信的霹雳手段,他今日算是见识了。若他无力挽狂澜,自己难逃此劫。

    只听得乐信对他道:“庞籍,这赈灾一事,你若再对我的决定有一句微词,本世子便当从未救过你。”

    话过落音,瞬间,寒光一闪,庞籍回过神来,乐信已还剑入鞘。

    那剑锋利得很,身边的茶杯齐刷刷地裂成两半。

    “有阻拦本世子者,如同此杯!”

    语气,是如此阴森可怖。

    乐信的刚毅果敢,深思远虑,庞籍自愧不如。

    “四全”公子,名不虚传。

    他拱手恭谨道:“下官但凭世子差遣。”

    “好!”乐信大步流星往外走去:“走!”

    “去哪儿?”

    “驿站?”

    庞籍奇怪:“不去粥厂再看看?”

    “不去,施粥赠米,治标不治本。”

    “那何谓治本?”

    乐信走在前方,头也不回地道:“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

    庞籍心中一惊,忙跟上前去,问道:“以甚么工,代甚么赈?”

    乐信不答。

    走了一段路,他对庞籍道:“此事过后,你寻个缘由向官家请求外放。”

    “外放?”

    乐信点头,道:“太子是真心赏识你的,时局未稳之前,韬光养晦。”

    庞籍心领神会,经此一役,他便是太子的人了。京城波谲云诡,做个外放官,一来保存实力,二来也累增经验。

    他心下却依旧难安:“无针无线,神仙难变。下官只怕过不了这一关。”

    乐信自信道:“那你便睁大眼,看看本世子是如何无中生有罢。”

    庞籍看他如此自信,亦笑道:“下官拭目以待。”

    忽而,转念一想,他又颓然:“既生瑜,何生亮?有世子你这般的人物在太子身旁,还有我庞籍甚么事?”

    ——“哈哈哈哈哈!”

    乐信闻言,哈哈大笑。

    这是庞籍自初见他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笑得这般开怀。

    放佛要把这连日而来的阴霾一扫而光,乐信笑了足有小片刻,才道:“你何德何能,竟敢以‘一时瑜亮’与本世子自比?”

    庞籍奈他没法,乐信确实有如此自傲的资本。

    乐信说罢,反而长叹一口气,苦笑道:“世事无常,指不定待你外放回京之时,我已经不在了。”

    ……

第四十九章 乐家私驿() 
驿外,断桥边。

    蜻蜓时而点,时而线地在河面上飞翔。

    与其说是飞,倒不如说是滑翔而过。

    蜻蜓的翼尖,离水面只有毫厘。

    岸边,降紫色的菖蒲恣意蔓生。菖蒲的叶尖上,也停着几只蜻蜓。

    精于耕作的老农,相传有一句谚言:蜻蜓低飞江湖畔,即将有雨在眼前。

    恐怕,又有一场大雨。

    庞籍在心里诽腹着。

    乐信带他来的,并非官驿,而是私驿。

    这私驿建在河边,有三层高,虽不是富丽堂皇,却是干净整洁。

    最奇的是那河水。

    明明河东西路水患严重,这一小段河路,竟是波澜不兴,井然有序。

    细看之下,才发现,在那急流汹涌之处,中间离岸建有一堤堋,形似鹅卵,其面急流一段如鱼嘴尖细。

    那堤堋”将上游奔流的河水一分为二,南边顺流而下;北边流入一形似瓶口的空缺,那急流在巨大的“瓶口”撞击、打转,水势渐缓,流至河畔,已是绵绵流水。

    在堤堋”的尾部,靠着“瓶口”的地方,又有一分洪用的溢洪道,溢洪道前修有弯道,江水形成环流。

    庞籍细细想了片刻,才发现,倘若江水超过堰顶时,洪水中夹带的泥石便流入到南面,这样便不会淤塞北面和“瓶口”的水道。

    更妙的是,这堤堋采用竹笼装卵石的办法堆筑,当南面水位过高的时候,洪水就经由平水槽漫过堤堋流入南面,使得进入“瓶口”的水量不致太大。

    同时,漫过堤堋流入南面的水流产生了游涡,泥砂甚至是巨石都会被抛过堤堋,因此还可减少泥沙在“瓶口”周围的沉积。

    他不由得啧啧称奇,叹而问道:“这堤堋是何人手笔?”

    乐信头也不回地道:“乃是家父构思。”

    是安国侯?

    庞籍有些意外。

    安国侯乐谨向来神秘莫测,听闻太祖尚在之时,亦曾在朝廷为官,但不久便致仕悬车,近年更是深居简出。

    不曾想,他竟有如此奇思妙想。

    有这一身才学,却不为世人所知,更无法为朝廷所用。庞籍心中不禁惋惜。

    他又问道:“那这个私驿……?”

    乐信直言不讳:“也是我家产业。”

    “你家的产业!”

    庞籍大惊。

    这河东西路泗垣县,虽是接连水陆的重镇,但常年水患,人口稀少,在旁人眼里不过是荒田野地,乐家竟在此设有私驿!

    庞籍是何等聪慧明敏之人,推一反三,连忙想通其中重点:“大宋的各个兵家要地,你们侯府都设了驿站?”

    乐信笑而点头,他既是要招揽庞籍,便不打算向庞籍隐瞒实力。

    庞籍倒吸一口凉气,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安国侯府虽则富甲京城,不过人丁单薄,乐谨既不在朝,亦不掌军,乐信虽有官职,却不在重位。乐家在世人眼中,更似是商贾之家。

    他们在各险要之地都设了私驿!

    若然乐信是个寻常的纨绔,那也就罢了,但他偏偏却是深谋善断、智勇双全的人。

    庞籍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倘若他有不臣之心……

    “安国侯府该不会还有私军吧?”

    他脱口问道。

    乐信似是看透他脑中所想,冷笑道:“有也好,没有也罢,乐某都只为太子所用。”

    这算是默认了。

    庞籍方是放下心中大石,又更觉欣慰。

    太子虽是皇后之子,但皇后娘家并非武将,而是文官,更让人忧虑的,是太子一直未有婚配。

    然而三皇子柴佑娶的是外戚符家的女儿,五皇子柴佟乃曹贤妃之子,其娘家乃名将曹彬的孙女。

    本来,文官就曾暗中非议,官家立柴仪为太子,不过是为了做个靶子,真正的储君不是三皇子,便是五皇子。

    如今亲眼见到安国侯府的实力,庞籍才对太子安心落意。

    有乐信在,有安国侯府在,太子这储君之位,十拿九稳,胜券在握了。

    ……

    那边厢,乐信引庞籍入到驿站里,却见里面坐了七八个冠袍带履、绫罗绸缎的人。

    乐信走到座首,坐了下来,拱手招呼道:“诸位掌柜可好?”

    众人看着乐信那半身半脸都是血迹的模样,竟无人有讶异之色。

    奇哉,怪哉。

    庞籍也在旁边找了个位置坐下,静观其变。

    为首的一个老者回礼道:“托世子鸿福,近来不俗。”

    乐信并未为庞籍引荐,倒是径自问那老者说:“荆掌柜,你可是有决定了?”

    老者笑而不语,拍了拍手。

    此时,有十名仆役从内室抬出来五个箱子,老者一挥衣袖,仆役整齐打开箱盖。

    黄金,是黄金。

    金灿灿、闪闪亮。

    结结实实的五箱黄金。

    饶是庞籍家中殷实,也是生平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金子。

    ……

第五十章 四位掌柜() 
老者笑而不语,拍了拍手。

    此时,有十名仆役从内室抬出来五个箱子,老者一挥衣袖,仆役整齐打开箱盖。

    黄金,是黄金。

    金灿灿、闪闪亮。

    结结实实的五大箱黄金。

    庞籍不由得向那老者看去,认真打量。

    他个子不高,身形瘦削,佝偻着腰背。

    老脸蜡黄如土,满脸满脖子都是皱纹。

    满身绫罗绸缎,手上的扳指,镶了枚铜钱眼大小的蓝宝石,尤其打眼。

    若是平时遇着这老者,庞籍大概也就觉得,这不过是哪个富贵人家的老员外罢了。

    但这一刻,在这五箱黄金的映衬之下,他觉得这衰老垂死的老人,竟似枯木逢春一般,忽然有了生气。

    他甚至觉得老者那半眯半梦的老眼中,似有寒光闪动,蜡黄的脸染上了金子的光泽,如驿站外凋谢的荼蘼花,受了某种法术的催动,复现盛放时的异彩。

    庞籍察觉到自己的想法,心下也是觉得好笑。

    金钱买不到青春,但倘若你有五大箱的金子,你能买得到别人觉得你青春。

    乐信拱手朗声道:“荆掌柜深明大义!”

    “世子说笑了,”

    荆姓老者却撇撇嘴,冷哼一声,道:“荆老头寡义重财,人所共知。”

    乐信但笑不语。

    荆老头又道:“只不过,我与侯爷的情谊,倒是比财帛还要金贵些。”

    他身后另一个白白胖胖,大腹便便的老人也站了起来,走到荆老头身边,接口道:“老荆此言不虚,此番既是侯爷开的口,咱几个定是绝无推托的。“

    那胖老头和荆老头站在一块儿,一胖一瘦,一个鹤发童颜,一个苍黄枯槁,对比鲜明,喜感十足。

    乐信莞尔笑道:“承蒙四位掌柜关照,晚辈先行谢过。”

    说罢,打了个响指,两名玄色着装的侍卫抬进来一张书案,上面铺了一张大大的羊皮地图。

    庞籍好奇上前细看,原来河东西路十七县五十三镇的图示。

    乐信示意众人靠前来,指着地图上标注赤色的位置,道:“这二十八块沿河的地,晚辈已悉数贾入。”

    这河水泛滥,水患未退之际,沿河的地比之前便宜了不少。

    但这二十八块地加起来,足足占了半个河东西路。安国侯府富甲汴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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