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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菩提-第1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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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雪禅的嘴唇颤抖,喉头痉挛,齿间雪雪喘气,却连一个音节都吐不出来。
娲皇骗了他。
第119章 一百一十九 .()
一口腥血噎在嗓子眼里;梗得苏雪禅刚欲开口,就自喉间迸出一阵断断续续的剧烈咳嗽;闷得他眼前发黑,连前方还在不停变幻的景象都看不分明。
他要出去;他一定要出去。
事情发展的走向早就已经脱出了他的想象;他猜不到封北猎接下来会做什么,也不知道帝鸿氏接下来会如何应对这个棘手的敌人;但倘若他不能脱出这个牢笼;找到黎渊;那一切就都是白费。
该如何逃脱这里?
就在他心念电转的这几刻钟内;眼前帝鸿氏为他打开的窗口又发生了新变化。
此时,下界的东、中、西山系尽皆沦为哀鸿遍野的火海,大日被羲和金车牵制,已然无限趋近于连绵起伏的山峦江海,将四野的水泽蒸发出足以淹没五大山系的沆砀热雾;笼罩在熊熊金火与遍流赤血上;犹如战争的岩浆上滚出的硫磺白汽;可怖荒诞;仿佛地狱重现人间。
九天金仙倾巢而出;诸多法宝的灵光在天与地的间隙缓缓绽开;恰似一朵孕育世界;绝色无双的莲花;飞旋着挡在继续坠向膏壤的金阳下方。
“羲和——”雄浑仙乐吟唱;在烈焰舔舐万物的嘶叫声中传彻天际;“你因情杀生,与入魔何异?苦海无涯,尽早回头罢!”
四时变幻一瞬,以洪荒坤舆为纸,不尽飞溅流光为笔,春之湘缥,夏之朱槿,秋之彤金,冬之雪霁,皆在血火遍布的大地上一一盛放,宛若在死国盛宴上开出的倾世名花,它阻挡了羲和践踏的铁蹄,也让五座山系中的生灵得了一线喘息生机。
无数萤火虫样的光点也从风中蒸腾而起,飞向茫茫太虚。苏雪禅看得分明,只怕那些都是在羲和阳炎下幸存的散仙地神,与羲和相抗不得,疾速逃往金銮玉殿避难来了。
这时,帝鸿氏奉天神印再次脱手,轰然撞在沸腾炽热,散发万丈金光的大日上,那一下蕴含天道之力,生生将巨目般的火轮朝上击飞了数千里之远,亦令熔炉一样的温度为之一降,帝鸿氏厉声喝道:“御日羲和,若现在悔改,孤便从轻发落你犯下的过错!”
“我有什么错!”羲和歇斯底里,尖声大叫,漫天火鸦金乌熯天炽地,托起厉芒四射的大车,“我错就错在当初太过心软,没有彻底把伤害望舒的所有人都烧死!”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赤晷猝然大放光辉,每一缕从上方射下的阳光,都在落地时化作手持金戟的高大神人,日光不尽,于是那神人也如没有尽头的海洋,顷刻间就淹没了苏雪禅目力所及之处的地面。天上地下,一切尽化杀气腾腾的光辉,刺目的金光遮天蔽日,几乎变成了燃烧到极致的白色,灼烫着每一个活灵的双目。
没有人敢于在此时抬头看一看高旷无垠的青苍,但凡在这一刻睁开眼睛的人,余生都只能看着这片炽热的白,再也无法看到其他。
“要用从混沌中生出的力量对抗混沌本身吗?!”羲和高高张开双臂,扬起翻卷的厚重衣袍上刺绣着三千只被血色染成猩红的灿烂金乌,“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
语毕,她一手指向下方漫山遍野逃窜的妖族走兽,鎏金赤红的长甲浑如战争中的令旗,嘶声咆哮道:“杀了它们——!”
“还不住手!区区御日神明,未免太过狂妄!”帝鸿氏怒发冲冠,在苍穹中脚踏七星,掌转乾坤,奉天神印的虚影在他身后磅礴巍峨好似泰山,向拼杀在膏壤上的日侍重重压下!
然而苏雪禅心知肚明,羲和说得没错。
自盘古开天,将一对眼珠化成璀璨日月,使太阳行于白昼,太阴行于星夜,就把混沌的力量分得浊泾清渭,唯有清晨与黄昏,是一天内混沌之力最为强盛的时刻。现在望舒身死,此消彼长的日月之力不再相互牵制,羲和的力量在短短数日内便膨胀到了一个可怖的程度,她仍然是御日的神明,但除了这个身份,如今她还是主掌混沌的女神,只要她想,黑夜便永远没有降临的时刻,尘寰会迎来万世不竭的白天!
天道赋予帝鸿氏的权柄又能有多大,能让他与现在的羲和一较高下吗?
苏雪禅不知道,也推测不出来。
人间仿佛被无形巨力搅拌的混乱熔炉混乱,所幸那战火暂且还未波及到九天玉京,仍有成百上千的金甲神人巡逻守卫,警惕这时会出现的变故。就在此时,千层玉阶下忽然徐来清风,缓步踏上一个身影,纱雾般的衣袍在长风中飞扬,连着翩翩缱绻的束发玉带,竟是一名样貌俊秀,在此时还能气定神闲的仙人。
来客不慌不忙的拾阶而上,身后的随风流连的霞云映照下界死亡的火光,犹如满天夕烧在他身后开出的大片深浅不一的靡艳花朵,他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的腕上坠着一块淡青色的玉壁,其下流苏摇曳倾泻,亦是素雅的青缥色。
“来者何人?!”刀戟交错之时的鸣声清越,数十个金甲神人皆警觉地看着面前这名男子,却见他一晃手中玉牌,朗声道:“在下乃山中清修的无名散仙,遽遭此祸端,幸得陛下佑护,愿意让我等上玉京避难,在下着实感激不尽,还望诸位大人能行个方便。”
为首一个金甲神人上前一步,接过他手中的玉壁细细查看,转过一面时,那神人见淡青玉色上沾染了星星点点的金血,忍不住用拇指使力揩了一下,男子展颜笑道:“在下修为低微,不慎受了点伤,倒叫大人见笑了。”
神人闻言,掩在厚重金面下的目光顿时在男子身上绕了一圈。
此人面色虽显苍白,可神色却是淡然自若,衣衫下摆虽燎了一圈焦黑,可风姿依旧绰约凌人。那舒展眉目间还含着一丝隐隐的笑意,丝毫不像是刚从焚身烈火中逃出来的。
不过,玉壁上的神力又是货真价实的
思及此处,神人道:“此处乃陛下的寝殿,闲杂人等不得擅自进入,阁下若来避难,且随侍卫前往正殿罢。”
那年轻的仙人一撩袖袍,垂眸笑道:“有劳了。”
再抬首时,金甲神人恍惚间似乎在他眸中看到两星幽绿光点,仔细一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不由暗道自己多心。
仙人随另一名金甲神人施施然步入天门,见脚下踩着的玉砖晶莹光润,似月华流转,远方玉阙金顶辉煌灿烂,又有白鹿呦呦,仙鹤长鸣,鸾凤飞舞,金鳖探首等奇观妙象,无法一一细数。两旁雪白云雾如泉水汩汩环绕,衬着重重叠叠的回廊虹桥,雕梁画栋,当真是连梦里都想象不出来的场景。
他一下子怔住了。
原来这就是真正仙宫的模样啊
“仙长仙长?”金甲神人唤了数声,才把他的神思喊回来,“请这边走。”
仙人不好意思地笑道:“在下以前从未来过玉京,今日得见方知名不虚传。”
神人听得他语气感慨,其中仿佛还暗含着另一种无法言说的情绪,只当他是真心赞美,倒也不多话,这时,男子又喃喃道:“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有些东西,光凭模仿是得不来的,不属于你,就是不属于你”
听他越说越古怪,神人不由回过身去,疑惑道:“仙长?”
他挡在黄金护面下的嘴唇轻微一颤,忽然觉得胸口很冷。
“那天上的仙人,延年长寿,来去万里自如,一朝一夕就能踏遍洪荒的每一个角落”男子纯黑的眼瞳尽数碎裂,露出其下两点鬼火般燃烧的瞳仁,“而天下之大,有的人,却转瞬能看遍那大好河山”
他笑了起来,右手猝然从那金甲神人的胸口抽出,溅起一道泼天金虹!
“阿公,你曾经问我,”青年用九黎的语言轻声自语,转身朝帝鸿氏的寝宫走去,正面迎上朝他怒吼着大步跑来的神人卫队,“你问我,我是要九黎区区三百年的寿命,还是当千年证道,万年逍遥的仙客”
风声如龙,在霎那间旋出万千雪刃冰刀,将纯白无暇的玉京染出一片哀嚎四起的鲜红!
“想象自然是无比美好的,只是我去了道门仙宗,我去求了长生”他每踏出一步,必然伴随着飙射喷溅的血光,四散纷飞的落花,“可后来,我又遍体鳞伤地从里面爬了出来”
他踩上通往寝殿大门的阶梯,两旁涌出的金甲神人如同汹涌澎湃的怒浪。
“于是我回到了九黎,遇见了注定要相爱一生的君主”封北猎手中呼啸风声,下摆仿佛蘸墨松毫,在玉色莹然的地面上拖曳出一道赤艳的划痕,“可后来,我又失去了他,也失去了家乡”
他终于站定,看着缓缓开启的大门,有一线灿烂生辉的金光从两扇精雕细琢的玉门后洒落下来,自眉心到嘴唇,将他的面容分割成了两半。
空旷的大殿上方,缓缓旋转着首尾相衔的山河社稷图。
封北猎低声道:“对不起,阿公。”
“我没能如你的愿,变成九天之上的仙人。”
先前,苏雪禅一直在专心致志地观察下界的景象,骤然听见下方传来人声,不由一愣,隔着山河社稷图朝下望去,待看清来人的容貌时,他一下缩紧了瞳孔,惊得浑身发冷。
封北猎。
他居然敢在这种时候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帝鸿氏的宫殿里!
他目眦欲裂,一想到望舒的死,这震悚便化作了十二万分恨不得将其扒皮抽筋的暴怒,逼得他忍不住怒吼道:“封北猎,你这卑劣小人,居然还敢到这里来!”
封北猎乍然听见这恨意十足的喝骂,手臂下意识一抬,做出了一个防御的姿态,但当他看见半空盘旋不休的山河社稷图后,不由松了一口气,歪头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应龙宫的菩提殿下啊小殿下怎么被关在这里?”
苏雪禅怒意上涌,几乎将眼瞳都染出了暴戾的血色,他咬牙道:“是你你害了望舒,是不是?昔日蚩尤毁于盘古脐,你本来深受其害,却依旧用至秽之力害了望舒,我现在倒当真相信有一报还一报这回事了!”
封北猎眸光一沉,嘴角上扬,依然勾出了一个笑意盈盈的神情,道:“小殿下还是管好自己罢,待吾王归来,玉京改头换面之日,少不得也要让应龙也尝尝剜心而死的苦楚罢了!”
现在和他争辩这个又有什么用?苏雪禅一把抓住山河社稷图上的结界,不顾那带有攻击性的神力将自己的手掌灼烧得赤红一片,单刀直入道:“你知道多少?”
封北猎眉梢轻挑,抬眼看他。
“我问你知道多少?!”苏雪禅怒吼道,“这会还有什么可遮掩的?你让羽兰桑假扮成我的样子,引得望舒前去,然后杀害了他,栽赃嫁祸给我和妖族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猜不出来吗?你究竟,知道多少关于后世的事情?!”
封北猎的面上似有意外之色闪过,他看着苏雪禅因为愤怒而变得扭曲的脸孔,歪头笑了一下,颔首道:“不错,不错,小殿下当真是很聪明的人,知道一点,就能从前因后果里推测出大概的事实,只可惜,你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在空旷的寝殿中踱步几圈,抬头凝望着苏雪禅道:“说起来,这还要托小殿下的福。如果不是你,我也做不成这番事业,更不能未卜先知,准确预测到每个人的反应”
封北猎的手腕上坠着一枚浅青色的玉壁,他轻抬手指,拨弄着上面垂下的细密流苏,苏雪禅只觉心口绞痛,愤怒的热浪近乎化为实质,把他的眼眶烧成一片通红,在他还未意识到的时候,泪水就顺着他的脸颊滴落在墨色缠绕中,他的手掌颤抖,身体也在颤抖:“为什么为什么是望舒?他与你们无冤无仇,他完全是无辜的!他是一个那么好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封北猎笑了。
他这种人,似乎天生就对他人的痛苦乐见其成,见苏雪禅恨得就差把五脏六腑呕出来了,他才不慌不忙地道:“这种事情,难道小殿下想不到吗?”
“——千年后的时空,根本就没有望舒与羲和的存在啊,否则,烛龙怎么会那么快地夺回日月的控制权呢?”
苏雪禅如遭雷殛,双目空茫地死死盯着他,明明仇恨就快要将他烧毁、烧垮、烧成一摊灰烬了,他浑身上下还是坠入冰河一般的寒冷,甚至冷得他打起哆嗦,手脚痉挛。
“好了,现在我为什么要同你说这些呢?”封北猎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一时间倒提不起什么撩拨逗弄的兴致,而是拿着玉壁,朝寝殿后方走去,“帝鸿氏将你牢牢抓在手里,无非是觉得你身体里有一枚昆吾箭镞,可以为他所用罢了当真愚蠢至极。”
“你”苏雪禅哑声道,“你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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