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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菩提-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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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挂在苍穹之上的昆仑,西王母的身侧。
帝鸿氏收了奉天神印,快步踏向伏在地上的西王母,她华贵的裙袍破碎,顶上玉胜亦碎了一地,沾在满地的金血和白雪中乱滚。帝鸿氏顾不得避嫌,将她一把搂起,隔着她蓬乱的长发,为她治疗身上被雷电贯穿的伤口。
“金母!”瑶姬跨下三眼白牛,飞奔过来,握住她的腕子,把一束开花的瑶草放在她的胸前,“您怎么样了?!”
西王母勉强睁开眼睛,缓慢地伸出手掌,攥紧帝鸿氏的衣襟,咬牙道:“快放了菩提木”
这昔日古老威严而美丽的女神,此刻已是衣袍碎裂,满嘴是血,皮开肉绽的肌肤上还隐隐露出豹皮的纹路,就像一个濒死的疯子,是以帝鸿氏第一遍竟然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什么?”他皱紧眉头,“不用着急,慢慢说!”
她断断续续地喘息,努力将喉间涌上的血腥咽下去,竭尽全力道:“放了菩提木然后快跑!”
西王母的眼神饱含不甘的怨怼,她望着天空,口中鲜血终是抑制不住,随着话语从唇齿间狂喷出来:“天道当真无情啊无情啊!”
“别说了!”帝鸿氏额上见汗,心慌意乱,忍不住怒喝道,“你知道了什么?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西王母嘴唇挛缩,浑身颤抖,双臂不受控制地在半空中挥舞,好几次险些擦过冕旒,打到帝鸿氏的脸上。句芒观此异状,赶紧前来按住她的手臂,用柔和的春神之力为她疗伤,“金母,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何事了!”
“我看到了死亡天国的黄昏到了到了!”她拼命挣扎,仿佛在与看不见的束缚做无谓地抗争,而后又倏然暴起,将句芒推至一旁,那力道简直不是一个重伤的人能拥有的,甚至连帝鸿氏都差点被她掀翻在地,“逃逃啊!”
众神惊骇地望着眼前状若疯癫的西王母,听见她话里明显的不祥之意,皆十指掐算,想要一窥天机,可与此同时,身后的大日却轰然爆发出十万个雷霆炸开的巨响,光海翻复,淹没人间,亦淹没了尘寰因果,天意奥秘!
太阳破碎,太阴既死,混沌之力吞并一切,掩盖一切。
即便是仙人,也看不清未来的道路究竟变得如何了。
“死亡不是尽头”西王母声音嘶哑,恰似昆仑万年不化的飞霜碎雪,“如滴水入瀚海,吹息入狂风”
“这世间,本就是有死有生,有生有死”
她的力气似乎是耗尽了,连眼球上都蒙了一层黯淡无光的阴翳,她慢慢转过头,虚睁着双目,犹如落进了一湾永远没有尽头的迷梦。
句芒忽然感到,他掌中握住的手臂开始逐渐变得冰冷、僵硬。
“金母?”他迟疑道,“您”
“吾即将死去”她的瞳孔空茫,遥望晦暗不明的太虚,那上面还残存着丝丝闪动在云间的电光,“这便是最后的轮回”
天空飘落的风雪逐渐止住,她的呼吸吹拂起一片雪花,随后便再也感应不到任何动静了。
——她死了,这掌管天下厉刑,昆仑山君的女神,居然就这么死了。
帝鸿氏愣怔地搂着她的身躯,他似乎觉得那仍在不断流淌金血的伤口还残存着一点热力,于是恍惚地伸手去堵,但就是这一堵之下,西王母苍白到近乎半透明的脸孔骤然裂开一道细小的纹路,如羽毛般延展至脖颈、手臂、腰腹最终砉然化作纷纷杳杳,活像花海般的碎雪,顺着衣袍的领口和袖子飞扬上无边无际的苍穹,而后又飘摇洒落,仿佛一场坠下的光雨——
这是昆仑的最后一场落雪。
第121章 一百二十一 .()
地面上的动静;就连万丈深渊之下都感到了剧烈的震撼,黄泉之国的大门几乎完全洞开,不尽的鬼魂波涛汹涌,如倾一海,自上界喷薄至冥间,就连黄泉一时间也无法承受如此之多的惨死魂灵,甚至还有许多从中溢出;在地底世界四处游荡,想要借机遁逃人间。
“滚!”黎渊拧起眉头,暴戾龙吟响彻四方;顿时把若干鬼魂压得烟消云散,哀嚎着重生回黄泉之国。
那些鬼魂的形状千奇百怪,大多是还未修出人身的妖族,观其死亡的数目;虽然还不及逐鹿,但也十分可怕了。
黎渊暴躁地呼出一口气;随即便感应到天地间到处逸散的混沌之息,又有依稀雷鸣从岩石土壤的缝隙间层层渗入,传遍死人的国度——很明显,羲和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失去了对太阳的控制。
他眼前的道路一片晦暗,浓雾重重,任何一丝透光的地方都被牢牢遮掩住,不叫外人窥得一丝生机。
黎渊狠狠一拽束缚他的金光;自黑沉的地面上坐起,另一只手拉过腰侧的昆吾雀,使锋若寒潭的刀刃出鞘半截,在自己的掌心上剌了一道两寸多长的伤口,登时,闪着金光的赤血就从掌心汩汩流淌,黎渊反手将昆吾雀拍进刀鞘,挤着很快就会愈合的伤处,在地上泼了一条星色斑斓、光晕流转的星河。
仙人的问卜之术,除了卜筮八卦、参悟心音、仰观天文、俯察地理以外,就是利用肉身,与大道相沟通。现在他身处黄泉,既无龟甲蓍草,也看不见银汉灿烂,唯有割开手掌,用鲜血一探未知的远方。
黎渊薄唇微动,于心中推演因果,血河中的金色星子也仿佛生出了自己的意识,随着圆润回转轨迹缓缓融合、碰撞,而后又分离、游移,驶去不同的方向。
河中的星光起起伏伏,在黑暗中逐渐蔓延出了一株枝繁叶茂的巨木,黎渊的额上已经微微见了汗,掐指演算的速度也越来越快。然而,就在那些生长的金色光点即将汇聚在最顶端的时候,黎渊闪电般松开手指,将身体往后一避,唯见满地金血猛地爆燃,在空地上烧出了一片灼热的火星。
他的问卜被无形的外力强行中断了。
黎渊目光沉沉,盯着面前很快就被燃烧殆尽的星图,这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瓣晶莹冰凉的雪花,在残焰稀薄的光线中上下翻飞,掠过黎渊的脸侧,无声无息地消融在黑暗里。
“西王母?”他似有所感,抬眼看向前方。
但不再有人给他回答,他能听见的,只有半空声如奔雷,激湍翻腾的魂灵,络绎不绝地冲入硫火与浓雾之中。
他现在唯一焦心的,就是菩提的安危
混沌失衡,上界还会发生何事,一切都是不详,他怎么敢让菩提孤零零的一个人,怎么能让他独自面对这一切?
黎渊的神情坚如磐石,他缓缓站直身体,深吸一口气,现出额上昂扬锋锐的龙角,龙瞳流转如世上最炽烫的岩浆!
而此时,身陷囹圄的苏雪禅还不知道黎渊在黄泉下做出了什么惊人的决定,他盯着那个半人多高的窗口,嘴唇颤抖,就是不知道要说什么。
羲和被一箭穿心,西王母则用昆仑力保太阳,但却被天雷降下刑罚,身死道消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他也迷茫了。如今大地满目疮痍,战火遍野,妖族死伤不计其数,造成这一切的羲和虽然未死,但也是重伤难治,把一切搅和破坏成这样,难道就能如封北猎的意了吗?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的瑶池绮宴,苏雪禅都不止一次地看见西王母。无论何时,这位至高的女神皆是端坐高位,用苍白修长的手掌轻轻摩挲座下一头虎豹的皮毛,眼神高旷万里,看的是无垠天下。这样一位神明,怎么会因为阻止金乌陨落,就死在了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刻?
“我知道啦”苏雪禅不再愤怒了,视线里接连不断的死亡几乎浇灭了他、击垮了他,现在,他的心中除了悲哀,还生出一丝恐惧的茫然,呆呆地萦绕在他的脑海中,他闭上眼睛,疲惫地点点了头,“我终于知道啦”
他又轻又缓地叹了口气,一滴泪水猝不及防地顺着他的叹息坠落眼眶,在微张的嘴角渗开一片,甚至令他隐约尝到了咸涩的苦味,“你你骗了我什么南柯海,什么因果轮回,什么已经发生的事实不可更改你只不过是不想我按照自己的心意改变它罢了”
他说着,忽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在水墨荡漾中拄着流照君,向前踉跄着走了数步,最终扑通一声,跪在了帝鸿氏为他打开的窗口之前。
“蒙住羲和的双眼,让她看不到望舒死亡的人,是您吗,陛下?”
若是殿外还留有残余的金甲神人,定会认为苏雪禅这句自言自语的问话是在质询帝鸿氏,然而,唯有他和那位无处不在、无事不知的圣人明白,他这句话是在问谁。
“愤怒烧干了她的理智,也让她忽略了危险您的意思既是天意,天让羲和死,她怎么能活?可西王母却逆天而行,为羲和挡下了致命一击,所以死的人就变成了西王母是吗?”
苏雪禅笑了起来,四周万籁俱寂,唯有眼前的窗口还在映照着下界的纷乱景象、熙攘人声,“帝鸿氏的私心,羲和的软肋,望舒的良善甚至是封北猎的工于心计、毒辣狠戾,黎渊的爱,我的宿命全部在您的指掌设计之中,可怜封北猎,还以为他是蝉后螳螂,却不知那树梢上的黄雀,站得比他更高,看得比他更远”
被封北猎破坏过的金殿空空荡荡,连余音的回响都显得空旷寂寥,他不笑了,只是定定看着下界的画面,低声道:“那就来罢,陛下。看看我这枚棋子的命,黎渊的命,究竟能不能为你所肆意摆布!”
下界,围绕昆仑的漫天金仙齐齐垂目,为西王母的离去哀悼片刻,句芒神情低沉,见帝鸿氏还只是呆呆地攥着西王母袍服的一只袖子,只当他是在乎同僚之谊,不由道:“陛下,生死大道,就是仙人也无法避免”
“芒神所言甚是。”一旁银发白衣的冬神玄冥亦道,这一春一冬,暗含四时轮回变化的真意,也是他们担忧帝鸿氏会陷入心魔,因如此说,“滴水入瀚海,吹息入狂风——由生中来,由死中去不过是一段结局注定的旅途。”
帝鸿氏的手掌微微发抖,他抬头看着远方灰云滚滚的天空,不发一语,终于放开了手中洇着血迹的厚重衣料。
“眼下当务之急,还是重建大地,抚恤妖族”
“——你们现在的当务之急,真的不是自保吗?”
苏雪禅蓦地抬眼,众仙惊诧回身,不为其他,只是那个声音实在太过耳熟,甚至耳熟到了令人憎恶的程度!
封北猎双手揣袖,衣袍飞扬,背后背着一把杀意古朴的大弓,羽兰桑一袭紫衣,面无表情地立在他的身侧。
在逐鹿之战后,这还是第一次,风伯雨师能一同站出,明目张胆地面对九天金仙!
星火燎原的大地上,已经陆陆续续地走出许多小如蚊蚋,密密麻麻的东夷族人。
帝鸿氏手中奉天神印疾速运转,诸仙法宝也都高高祭起,对准了那面色如常,坦然自若的两人,“战败贼子,居然敢堂而皇之地来孤面前送死!”
“果真如此吗?”封北猎的脸上笑意晏晏,即便漫天霞色熠熠、紫气萦绕的法宝威力足以碾碎他和身边的羽兰桑上百次,也看不出他丝毫的惧意,在交织如网的灵光中,他轻抬双目,看了一眼太虚上惨淡晦暗的太阳。
“月神离世,日神重伤”他的唇角弯起一丝柔和的弧度,“两个掌握混沌之力的天巡者连番失利,我为什么敢光明正大地出现在这里,你们当真想不清楚?”
“就算混沌失衡,你们又能拿什么与天意相抗?”祝融手中燃烧烈火,横眉冷目,盯着下方的二人,“果然,月神之死和你们有关!”
封北猎百无聊赖地点了点头,道:“可怜啊,到现在还不得清醒。你不如问问站在你身后的那位陛下,既然知道月神之死与我们有关,为何还要囚禁应龙,将菩提木关在自己的山河社稷图里?”
“闲话少说!”帝鸿氏猝然暴喝,奉天神印重如泰山,自封北猎项上压去,“事到如今,还想挑拨离间,出言狡辩!”
风雨飘摇,化作两股离散的气旋,帝鸿氏那一下非但没有伤及封北猎和羽兰桑半根寒毛,反而将地上的东夷族民压死不少,赤痕之上又添新血,把原野抹得一片淋漓。
“若你们只是普通的修道者,那也便罢了。只可惜”羽兰桑周身化水,在半空游离摇曳,面色漠然地开口,“你们皆是得证金仙,力量来源于自然万物的仙人。”
“——从天地中取得的力量,自然也要依据坤舆的兴亡而此消彼长,”封北猎四肢化风,接着笑道,“陛下,你以为能把菩提木抓在手里,就能助你躲过一劫,阻止吾王的回归吗?看看你现在,是不是就连运转神力,都觉得有些费力了?”
“血债血偿的罪业,我们是万万不会忘记的!”
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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