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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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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关系,而不易真的纳入自家班底。以这年月士人的普遍心态来说,眷属相连最易达成恩义相结的效果,只可惜闻喜裴氏虽然原本人丁繁盛,却在“八王之乱”中死伤惨重,余皆四散——关西有几个,幽州、平州有几个,都远在千里之外。好不容易见着个裴通,小家伙还不肯留下,坚决要去张轨那儿吃闲饭……
退而求其次,那就只能谋姻亲啦,想当初自己南渡后最初的班底,那不也是通过裴家的婚姻关系,从卫氏、李氏中找的人么?政治联姻虽然污浊,说不得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既然穿越来到此世,总不宜太过文青,而必须得向现实低头。
这么一想起来,杜氏实在不是联姻的好选择。主要是杜家人丁太过单薄,杜预生四子,杜锡、杜跻都已亡故,杜耽、杜尹貌似身在长安,流落南方的也就只有杜锡之子杜乂夫妇、兄妹而已。而这个杜乂白生了一张俊俏面孔,自己见过一面,瞧上去身体很虚,也无远志,就不可能跑淮南来帮自己的忙。
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找个相对繁盛些的门户啊。琅琊王氏是肯定不能考虑的,裴该自己也说过:“齐大非偶。”倘若他只想在江东吃安生饭,那么通过联姻巴上王氏的大腿是最佳选择,但若想自己开创一番事业,妻族过于强势,反易成为制约,恐怕到时候分分钟太阿倒持。
考虑到东晋建立后的政局,其实庾、刁、刘、谢都是不错的选择……庾亮兄弟五人,勉强算得上家族繁盛,而且他确实有一个妹妹,与自己年岁相当……哦不,只能说按这年月的婚姻标准,将近出阁之年。哪怕长得跟庾亮似的,整天板一张死人脸呢,反正已经决定要政治联姻了,还在乎那些小节吗?
——裴该是不记得了,《晋书》中即有这位庾亮妹子的传记,小字文君,后来嫁给晋元帝太子司马绍为妃,司马绍继位为晋明帝后,册其为后,三十二岁忧死,谥号明穆皇后。
当然啦,就算自己腆着脸凑上去,庾元规也未必会肯与自己联姻。卞望之你怎么就没个闺女、妹妹啥的呢?祖逖只有俩儿子;陶侃貌似有个女儿,没带过江,不知道多大了……郗道徽也不肯死,郗夫人倒是容貌秀丽,年岁更合自己的心意……
啊呸,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反正左右无人,裴该不禁抬起手来,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自家看琅琊王氏是“齐大非偶”,恐怕那些小门小户的,看自己也“齐大非偶”呢,至于江东大族,南人顾及自己侨客的出身,北人多仰承王氏鼻息,估计都不那么容易谈成婚姻。而且既已答允了杜氏,下了定亲的聘礼,他裴文约可不是一个擅长毁约,翻脸不认人的家伙,还真抹不下面子来回绝。
为今之计,只有先娶妻,然后再纳妾。妾室要求身份较低,那么大户庶女、寒门嫡女,可挑选的余地就比较大了,利用妾室来拉拢一些家族,招揽一些亲眷,可能是个不错的想法。至于妾族之间会不会起龃龉、闹矛盾,争权夺利……有人争权总比身旁空荡荡一人没有要强些吧。
想到这里,裴该不禁垂下头来,注目手里的裴氏来信,心说好吧,既然对方催促,那我就赶紧结婚好了。于是提起笔,先给裴氏回书,说我正打算迎亲呢,但身边没有什么合适的人选——身份都很低微,怎能作为迎亲的使者?除非卞壸,但你总不好让一郡之守擅离职所,去为刺史办私事吧。不如一切都由姑母筹办,您请卫氏出人前去迎亲,给我把新娘子送到淮阴来好了。
写完这封信,只觉得放下了一个大包袱,然后他才斟酌词句,去给裴宪、王浚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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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服就留在了淮阴城内的州署之中,裴丁、裴戊帮忙安顿好他的住所,也介绍了一些宅邸中的情况,认了认人头。裴服哭过一场后,请他们找点儿水来,自己抹了一把脸,突然间就觉得神情气爽,心情无比的畅快。
他原本是裴氏主支家养之奴,打小便在闻喜县中裴氏庄园里长大,才刚成年就跟着旧主裴頠去了洛阳。他哥哥裴护是洛阳裴府里的大管家,正所谓“宰相门子七品官”,当时裴頠为执政之一,这一对裴氏兄弟那真是威风烜赫,很多低级官吏见着他们都不得不毕恭毕敬的。
只可惜好景不长,裴頠很快就罹难了,裴嵩、裴该兄弟被判远流,裴护、裴服作为最心腹的奴婢,就跟着两位小主人上路,千里迢迢往东北方向行去。这一路风餐露宿,种种艰难坎坷,自不待言,裴服几次想要落跑,只是考虑到自己是裴氏世代之奴,离开裴家还真没地方可去——尤其逃奴在当时可是大罪——这才咬着牙忍了下来。
随即峰回路转,朝廷恢复了裴頠的名誉,赦回裴嵩、裴该,裴护、裴服也得以跟随着返回洛阳。虽然天下已然丧乱得难以拯救,洛阳城内一日数惊,市井萧条,而裴嵩兄弟也再不复乃父的荣华,终究吃穿还是不愁的。
接着裴该跟随司马越出镇于项,裴嵩自告奋勇去游说陈午,裴服跟随,就此又再落入了无比艰难窘迫的境地。裴嵩死后,虽说李头收留了他,但也只是把他当成普通奴仆对待而已,并且乞活亦民亦兵,就裴服这小身板,临战时也是要扛起木棍、竹枪去冲锋的。他几乎自杀的心都有了,只是下不定决心——尤其一辈子在兄长关爱下长大,实在没有什么担当,可是哥哥陷在洛阳,估计早就没了命啦……
所以在辰亭一得着裴该的消息,裴服立刻便求见祖逖,请求把自己给送到淮阴去。等见到了裴该,裴该也允许他留下,不禁一块大石放落下地,笼罩在心头的长年乌云一朝尽散。可是随即他又疑惑,自言自语地说道:“二郎却已不似昔日模样了……难道艰难磨砺,真能使一个人成长若此吗?”
第二十章、龙套的漂流奇遇 一()
裴该写就书信,交给部曲陶德,命其送往幽州。
陶德是长沙人,孤儿出身,打小流浪,纯粹在野外打野狗和街头打混混练出来的把式,饥一顿饱一顿的竟然也能长到十八岁,并且身量还不低——说不定是血缘比较好,虽然他除了自己的姓名外,过往家庭状况全都说不清了。其后王导南渡,于路捡到,爱他魁梧,便收为了部曲,又相赠于裴该。
极北之地,陶德自然是没有去过的,但跑过一趟临漳,还觐见过刘演,因此裴该派他先北上临漳,向刘演请求向导,前赴幽州去访裴宪,并且事先教会了他一套说辞。因为前半截道路都很熟,裴该就不再多派人手啦——再出去四个,只回来仨,那可如何是好啊?
于是陶德离了淮阴,先溯淮而上,到谯县跟祖逖打了个招呼,歇息两日,再一路北上,经梁国、济阴、濮阳,在白马附近渡过黄河。他胯下骏马,腰佩长刀,身上还穿着一套轻便的皮甲,等闲盗匪也不敢过来招惹,就这样无风无浪,半个月后抵达了临漳的三台。
刘演得报,召唤进入。陶德先呈上裴该给刘演的书信,以及郗夫人写给郗鉴的家书。郗道徽见信流泪,对陶德说:“多承裴使君看顾我妻小,鉴铭记在心,必有以报之也。”
陶德背诵裴该教给他的话:“我家都督说,只要郗公善辅刘将军,驱除胡虏,再造社稷,必有与夫人、公子相见的一日……自淮阴到此,路途尚且不靖,便暂不送夫人与公子前来与郗公团聚了。”
郗鉴点点头:“妻儿在裴使君处,鉴很放心,且不必护送前来。”
那边刘演读完了裴该的书信,却不禁微微皱眉,问陶德道:“裴使君遣汝往幽州去,与王彭祖有何话说?”他们刘氏叔侄向来跟王浚不合,天下知闻,裴该要去联络王浚也就算了,还想从他这儿借道,甚至请求向导,不嫌太过分了一些吗?
陶德赶紧解释:“我家都督在信中当已说明,小人此行,乃致信裴公景、景……”
刘演提醒他:“裴景思。”
“是,是为致信裴公景思,终究都是闻喜一族,且是我家都督的叔父,既知消息,不可不往联络、拜问。王幽州所在极远,彼家与裴家也素无往来,又岂会与他有何话说呢?”
刘演注目陶德:“汝身上还有何信,说不得,我要搜检一番。”
陶德随手从怀里又摸出一封信来呈上,然后张开双臂:“将军请搜,再无别物了。”
刘演接过信来一瞧,就见封皮上写着:“景思叔父敬启,侄该谨奉。”上面还封着火漆,盖着“徐州刺史”的印章。他虽然心中有疑,却也不好随便拆看,便派人搜了搜陶德身上,果然除了些干粮和几百五铢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汝既远来,可先下去歇息,且待我安排向导,送汝北上。”
等到陶德离开,刘演就问郗鉴:“我疑裴文约有密书藏于致裴景思的信中,否则止是家书,何必封缄?郗公以为如何?”
郗鉴笑一笑:“此必然耳。”随即解释:“王彭祖在幽州置行台,任裴景思为尚书。裴景思与裴文约久不通音问,若止家书拜望,又岂能不顺道拜问王彭祖?王彭祖素性多疑,裴文约今又为一州刺史,若无一字与之,恐将疑裴景思有南蹿之意也——则此一书,或许便要了裴景思的性命!”
刘演闻言,眉头越皱越紧。
就听郗鉴又说:“然而贵家与王彭祖有隙,海内知闻,若与王彭祖之信落于将军之手,必然毁弃,则坏司、徐盟好,是以密封起来,使将军即使有疑,也不便拆看,但不拆看,颜面无损。要在将军忌裴文约与王彭祖约和乎?鉴以为必无此理。裴文约,祖士稚契友也,而祖士稚又是刘公闻鸡起舞之交,徐、兖、司、并,天然一体,王彭祖安能间之?”
刘演听了这番解劝,这才略略舒展眉心,并且点头,随即问道:“裴景思何如人也,郗公可知道么?”
郗鉴答道:“裴景思为故中书令裴叔则第三子,东海王曾以之为豫州刺史、北中郎将、假节,后为石勒所迫,走依王彭祖。其人少聪颖,且轻侠,素有大志,吾闻颍川庾子嵩曾赞曰:‘此子鲠亮宏达,通机识命,不知与其父如何?至于深弘保素,不以世物萦心者,其过之矣。’”
刘演又问:“比郗公如何?”
郗鉴笑道:“不敢相比。然裴景思与颍川荀叔彦皆在幽州,惜乎王彭祖不能用,否则诚恐贵家难与拮抗。”
刘演愤愤地一咬牙关:“我家岂欲与他拮抗?本为国事,使宗人刘希还故乡中山去聚合部众,王彭祖不但阻挠,还遣燕相胡矩,并召段疾陆眷并力击破之!非止幽州,彼连冀州都当作囊中之物、私家产业,如此置朝廷于何地?!我料王彭祖迟早必反!”
怒骂过后,就问郗鉴:“郗公以为,裴景思、荀叔彦可肯弃王彭祖而来我临漳,或者西去晋阳,辅佐我家么?”
郗鉴略一沉吟:“若如此,则恢复司隶,破灭平阳,也多一份机会。只是不可操切,当徐徐说动之,以免为王彭祖所察觉。”
刘演说了:“我欲命人随陶德前赴幽州,游说二公,不知何人可遣?郗公可有举荐么?”
郗鉴想了一想,回答道:“范阳卢简鞅可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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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简鞅名志父,是汉末大儒卢植的五世孙,因为庶出,而且相貌丑陋,所以在家族中的地位很低。他幼好刑名之学,治尚书、春秋,在所学上也跟时流格格不入,故而此前一直未能出仕。“永嘉之乱”的时候,在洛阳的卢氏一族商议逃亡去处,卢志父的堂叔卢谌本是刘琨的外甥,当然建议北投晋阳了,可卢志父素与卢谌不合,便离开族人,孤身东行,想要经冀州逃回老家范阳去。结果才走半道儿上,盘费就被盗匪给抢光了,他勉强逃得性命,流落在临漳附近,暂靠编扫帚出售来谋生。
等到刘演占据临漳,卢志父便前往拜谒。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难看啦,也不会清谈,故此不为刘演所喜,只是看在卢氏家门和自己跟卢谌的表兄弟关系上,才给了他一个小小的书吏做。直到郗鉴来到三台,跟卢志父交谈过几次,觉得此人颇有才能,便向刘演推荐,刘演才提拔他做了主簿。
当下听了郗鉴之言,刘演便即召来卢志父,要他跟着陶德一起到幽州去,拜见裴宪、荀绰,希望他可以说服那二位,放弃王浚,而转投中山刘氏。卢志父躬身领命,刘演问他:“可须我写一封书信与卿携去么?”卢志父摇摇头,说:“此行有如窃人财物,岂可留下证据?但求将军一章,能够证明末吏身份便可。”
刘演当即找来一张白纸,盖上了自己“定襄侯”的印章,交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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