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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1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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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求将军一章,能够证明末吏身份便可。”

    刘演当即找来一张白纸,盖上了自己“定襄侯”的印章,交给卢志父。卢志父仔细叠好,摘下冠、帻,小心翼翼地藏在了发髻之中。

    然后才找了一个熟悉北路的向导,由十几个小兵护送陶德和卢志父北进。他们很快就进入了石勒的地盘儿,好在有刘演的信物,自然一路畅行无阻。陶德一直悬着心,吊着胆,因为裴该跟他提起过,说我与石勒仇深似海,倘若石勒知道你是我的信使,恐怕会对你不利啊……最好别见他的面,就算见了,也千万别提是我派你去的!

    好在刘演与石勒暂时还算和睦,而他派人过境前往冀州——主要是回老家中山国——也不是一趟两趟了,普通关隘守将直接就放过去了,没必要再去惊动石勒。因为石勒知道刘、王不和,根本不担心刘演会去跟王浚约定什么,还希望他派人回老家,就跟去年的刘希那样,在中山国招招兵、闹闹事,给王彭祖添添堵哪。

    陶德与卢志父同行多日,自然难免要谈谈天,对对话。原本卢志父是瞧不起陶德,不惜得搭理对方的——他虽为庶出,范阳卢氏那也是一等一的经学世家,家门或许不如闻喜裴氏煊赫,但远在中山刘氏之上,对面却只是个不文武夫,哪可能有什么话说?然而终究陶德是裴该的信使,此番送信北上,到了临漳,他得巴结着刘氏,可等离开临漳,进而过了石勒的辖区,就该倒过来,卢志父巴结陶德啦。否则的话,只要陶德假装无意中泄露了卢志父的身份——即便并不清楚他奉了刘演之命,要去幽州游说裴宪和荀绰,仍然当成是普通向导——那王浚的手下能对刘演的部属客气么?不逮起来直接“喀嚓”一刀,就算是难得的仁人君子了……

    所以即便没啥共同语言,卢志父也得开口,尝试着跟陶德拉近关系。当然啦,说不几句,话题自然会转到裴该身上来——

    “卿为裴使君部曲,自然常随裴使君左右?”

    陶德说对啊——“小人在江东,得王司马相赠与裴使君,便从之渡江,驻兵淮阴,前后相随,已然将近三年了,甚少远离。”

    卢志父趁机便问:“如此在卿看来,贵使君何如人也?”

    陶德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我家使君乃当世人杰、天下英雄也!”网首发

    部曲说自家主公的好话,那本是情理中事,相反,若是一离开主公身边,就跟人大倒苦水,反而比较罕见罕闻。真要是那样,卢志父也就不用继续问下去了,裴该必然不堪到了极点。只是光泛泛的好话,并不能使卢志父满意,因而追问道:“何以如此认定?裴使君性情若何,平素有何事迹?卿请备悉道来。”

    正如郗鉴所说,裴该既然与祖逖相交,那就天然跟刘琨属于同一阵营,是刘演的同盟,双方说近不近,说远可也不太远——关键在于,并没有什么强大势力横插在中间——很可能将来必须守望相助,所以作为临漳之臣,卢志父对于裴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多大能为,必然是感兴趣的。

    要了解一个人,从他身边人下手探问,当然最容易了解真相——即便有溢美之词,只要说到细节,自能探其究竟,卢志父对于自己分析八卦的能力还是有所自信的。

    这回陶德貌似垂着头想了一想,随即答道:“我家使君天下高门,然而并没有什么架子,对待我等部曲,乃至下人都甚好,言行无骄矜之态。他在淮阴,每日但抚问百姓,训练士卒,以恢复中原为念……使君从前之事,小人并未亲见,但也有所耳闻。当日苦县之战,使君为石勒所俘,公卿环拜于羯贼帐前,却只有我家使君昂首不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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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龙套的漂流奇遇 二() 
第21章龙套的漂流奇遇二

    陶德要在裴该北渡前不久才始跟随,对于此前裴该的经历,自然只能“耳闻”了。然而这“耳闻”么,就是裴该自己说的,还把所有可能引发他人怀疑的细节全数抹去了,光留下些光辉灿烂的英雄事迹。当下通过陶德之口向卢志父备悉道来,倒不禁听得卢志父热血澎湃,连声称赞:“裴使君真烈士也!”

    他就没注意到,陶德原本并不擅长言谈,说话常打磕巴,但一提起裴该的事迹来,却词锋甚健,而且条理清晰,修辞准确,就仿佛瞬间有位演说家上了身一般……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因为这一套全都是裴该逐字逐句教他说的。

    裴该非常关注自身形象的塑造,所以对外交流设定了统一口径。对于自己身边的部曲、奴仆,日常就不断洗脑,等到放出去办事,还必须经过反复训导,以防旁人问起——对其奴而问其主,那是很常见的事情啊。

    因而在陶德口中,裴该的形象光辉异常,不但具备了儒家传统的仁厚、忠诚、谦逊,以及以天下为己任,“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崇高品德,而且还具备这年月高品士并人不常见的爱护下人、体恤属吏、抚安百姓,等等诸般特质。加上裴该智比诸葛,陷身胡营,把石勒、张宾都玩弄于股掌之上,设计搞死了“屠伯”苟郗和石勒心腹曲彬;南逃建康,硬生生从毫无合作之意的王导、庾亮手中抠出北渡的名位和兵柄来;与祖逖一起中流击楫,建议本是裴该出的;三言两语说服卞壸相助,最近又收揽了江南名将陶侃……

    还有,蒋集岗以寡击众,几乎获胜,惜乎天意不与,马惊而走,被迫设“空城计”,吓得支屈六落荒而逃……

    卢志父越听就越是心惊。

    裴该使“空城计”,你若是说给明朝以后的人听,大多数情况下,对方不会太当一回事儿——这都是照抄的诸葛孔明嘛,就算没读过,也应该听人说过“三分”哪,实在是胡人太过愚蠢,才会上你的当。但在这年月就不同了,虽然史有所载,文聘就耍过“空城计”,但知道的人很少,故此乍闻之下,难免惊叹:

    我靠,这也可以啊!这都能想出来啊……这人的胆量得有多大,智谋得有多深哪!

    关键在于,士人必修的功课主要是儒家经籍,历史、故典虽然也往往兼及,但越是年深日久,反倒越会上心去记忆乃至研究,近现代史则少有理会——再加上流传得也还不广。儒家“六经”中倒是也有史,那就是和,你若模仿什么“一鼓作气”、“退避三舍”,估计对方马上就听出来本源了。这设“空城计”,在卢志父看来,就是天下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想法诡异到让人难以致信,偏偏又达成了不错的效果,怎可能不吃惊呢?

    所以等顺利通过冀州,进入幽州地界的时候,卢志父就已经对裴该崇拜得不得了啦,每常慨叹:“惜乎未能亲见此等人杰!若有裴使君在,再加上刘并州、祖豫州,难道说我晋有救了吗?!”

    王浚虽为幽州刺史,但他的势力已然深入了冀州,冀州北部多个郡国的守相都是王彭祖所署——南部已经基本上被石勒所吞并了,冀州刺史邵举被迫把治所从安平国的信都迁移到了博陵国的高阳,就只剩下一个邵续仍然固守厌次。等迈入王浚的统辖区域,卢志父就不便出面啦,而且把为了通过石勒辖地而领取的令牌也贴身藏了起来,得要陶德手持给裴宪的书信去开路。

    不日抵达幽州州治、范阳国都涿县,守兵再次盘查,这回陶德直接把信封上的印泥给撕了,抽出其中暗藏给王浚的书信,呈递过去。幽州兵不敢怠慢,急忙引他前往州署,时候不大,王浚传唤,陶德大着胆子,躬身而入——卢志父就冒充向导,留在了门外。

    ——————————

    幽州之主王浚王彭祖,此前在“永嘉之乱”的时候,曾经创建行台,立藩王为皇太子,打算挟天子以令诸侯。只可惜他距离中原腹地太过遥远,手底下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宝货,别说荀氏所拥戴的司马邺了,就算苟晞所扶持的司马端,也比幽州预设的皇太子来得名正言顺,因而事行一半,便被迫偃旗息鼓,王浚心里极不痛快。

    司马邺继位后,当即遣人策拜王浚为大司马、博陵公,都督幽、冀诸军事。但是因为路途遥远,中间还横着刘聪、石勒等敌对势力,使臣反复绕路,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抵达涿县,而这会儿长安朝廷任命刘琨为大将军,都督并州诸军事的消息,都早已经传入了王浚的耳中了。所以王彭祖那就更不高兴啦——大司马、大将军,名位相若,特么的我跟刘琨不和,怎可以跟他相提并论,不分轩轾哪?!

    在要怎么对待长安小朝廷的问题上,王浚见天儿与臣僚商议,潜台词就是:我不打算承认,但没有理由,你们赶紧给我找个理由出来!这一日,他正在与女婿、散骑常侍枣嵩开小会呢,门上来报,徐州裴该遣使致意——先把书信呈上来,王浚一边拆看,同时召唤陶德报名而入。

    裴该在信上写得很客气,先恭维了一番王浚,然后说我听闻叔父裴景思在王公麾下,希望王公好好地看顾他;最后委婉地提了提石勒的问题,说此獠豺狼之性,既然已经率军入冀,就在王公隔邻,您可千万谨慎,莫要中了他的奸计啊。

    裴该知道倘若上来就直言劝说王浚不要相信石勒,不但难起效果,反倒容易引发王彭祖的反感——那家伙可是骄傲、刚愎得很哪——故此这第一封信主要是打个招呼,联络一下感情,具体该怎么应对石勒,还得靠自家叔父裴宪去敲边鼓。可即便如此,王浚也已经很不满了,随手把书信递给枣嵩,冷笑道:“区区孺子,竟也敢来教训我!”

    裴该你家门再烜赫又如何?你本人才不过二十出头啊,我听说你就带着几百人渡江而北,然后顿足淮阴不敢北上,手里只有两三个郡国,竟然得拜徐州刺史、青徐都督——特么的这小朝廷的官位也太廉价了吧!你我相隔千里,八杆子打不着,你要跟你叔父联络,先给我来封信拜问一下,本是人情世故;但冀州是我本属,冀州的事情还轮不到你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子来插嘴!

    枣嵩双手接过信来,读了一遍,微微而笑:“裴文约也是好意,书中并无不恭之辞,丈人不必动怒。”

    正说着话呢,陶德进来了。王浚一瞧这送信人,又是气不打一处来——你堂堂名门之后、三品大员,我又官居二品,你怎么着得派名士人过来送信吧?就派了一个部曲大老粗过来吗,据说还是先问刘演借了路?难道你就如此轻视我不成么?!

    当下强按怒火,随便问了几句,便吩咐陶德退下了——“贵主好意,我已心领,书便不回了。汝且去拜问裴景思吧。”吩咐枣嵩,贤婿去给他指指路。

    枣嵩的态度倒并不如他岳丈一般倨傲,不但把陶德送出来,还专门派人领引他们去见裴宪。正巧赶上从事祁弘来找王浚奏事,枣嵩也就撇下陶德他们,与祁弘并肩而归。

    祁弘三言两语,把事情跟王浚说清楚了,随即便问:“适才署外那些,是什么人?”

    王浚随口答道:“徐州裴文约所遣,特来拜问裴景思。”

    祁弘一皱眉头:“我见行中一人,身短而黑,塌鼻阔口,得无为范阳卢简鞅乎?向闻他在临漳刘演处,如何也跟随到此?”

    枣嵩忙道:“徐州来使先至临漳,想是临时招募的向导。”

    祁弘摇摇头:“刘演何以使一吏员为向导?而彼至我处,可有向明公剖露身份?若然不曾,恐有别谋——得无与裴景思有所联络么?”

    王浚一皱眉头:“果然如此么?卿可看清楚了此人?”

    祁弘笑笑,说我就是范阳人啊,跟那卢志父本是同乡。不过他大户人家出身,估计不认得我,但此人长相非常丑怪,所以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那是断然不会认错的。

    王浚一拍几案:“此必刘演使其为间无疑!”就要下令派人捕拿。枣嵩赶紧拦阻:“不管此人是否身负使命,裴氏部曲都未必知晓,若急于捕拿,恐坏幽、徐之好。且若裴景思并无恶意,丈人如此操切,反易启其疑窦,弱其忠心。不如小婿也前去拜会裴景思,察其心意,窥其所谋,若真与临漳有所苟且,丈人再下令捕拿不迟。”

    王浚说好吧,你去,但是——“先密遣人将裴景思宅邸围了,以免走脱!”特么的刘演你竟敢派人来我幽州挖墙角,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必要砍下那个姓卢的脑袋送回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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