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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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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组是什么人?其亡兄荀藩曾为司空,他本人仍是当朝太尉,他老爹荀勖是开国司徒,这不是“四世三公”了,三世就已三公;更别说往上论到荀爽,在汉季就做司空,下一代还有荀彧,然后荀攸,等等。可以说当世显族,无过荀氏,就连裴氏家底都没荀氏那么厚,再加上人丁相对单薄,还散在各处……

    而且荀组还是当今天子司马邺的舅父,身份如此高贵,若能为他祖士稚的施政背书,河南还怎么可能稳定不了?

    祖逖为此极为尊敬荀组,特地为他独起广厦高邸,在洛阳安居,还硬塞了不少仆役乃至婢妾给老头儿。在这条时间线上,可以说荀组对于祖逖巩固在河南的势力,出力不小。

    ——————————

    接到荀组的数日之后,某日祖逖正在聚众议事——当然没有荀组,老头儿若来,那得他召集开会,就没祖士稚什么事儿啦——忽然有巡将来报,说可能是抓着了一个奸细。

    祖逖就疑惑地问啦,怎么叫可能?是否奸细,你们没有先拷问清楚了再禀报吗?巡将回答说:“有人夜闯关卡,我等追捕将及,他却悍然自尽了,搜其身上,得到一封密书,其上竟有裴侍中的印鉴,因此不敢确定……”

    祖逖更奇怪了,既是裴该的送信人,不管他送给谁的,为啥要硬闯我的关啊,更为啥眼看逃不了就自尽呢?便命将书信呈递上来。展开来一瞧,只见上面写着:

    “石将军阁下:

    “前得将军奉书,内情知悉,吾昔日违命,情非得已,实感慕将军龙凤之表、英迈之姿、活命之德及重用之恩也。今将军鹰扬河北,该不幸而受任徐方,忝为敌国,然实不敢当将军之锋锐,因此避至西隅。

    “今将军当虑者,幽州王彭祖、并州刘越石,及青州曹嶷,而非该也。为将军计,可先定幽,而后收并,复灭嶷而扬威淮上,该必奉土以归将军。该在关中,自在经营,牵绊胡寇,西事不必虑,将军乃可全力以谋关东。

    “后日若将军许,可划地而治,如楚汉故事;若将军不许,该必束手,岂止退避三舍而已?曩昔若非将军抬爱,该已埋于土壁下,墓木拱矣,岂敢背活命之德而逆于将军乎?衷心耿耿,将军明鉴。”

    祖逖读了,不禁连连冷笑,便将书信递于书记,命交于众将吏传看。在座除了冯龙等几个文盲、半文盲外,超过半数览阅后都不禁大吃一惊。魏该抢先问道:“得非是裴公写与羯奴石勒的书信么?”

    虽然最终没有落款,但行文中多处以“该”自称啊,而且据说还用了裴该的侍中封印。开篇就称“石将军足下”,说此人方经营河北,当面大敌有王浚、刘琨等……除了石勒还可能有谁?再说了,裴该在宁平被俘,同僚都被杀尽,石勒唯独饶恕他一个,使得他有机会逃归江东,这事儿如今可谓尽人皆知啊——尤其是跟他打交道最多的祖逖阵营。

    可是信中的言辞,却实在卑恭屈膝,不象是裴该惯常的为人……当然啦,人都是有多张面孔的,裴、石之间终究相处过一段时间,交情究竟有多深厚,谁都说不清楚。而且说不定就是在胡营中那段时间,裴该被石勒给折服了甚至是吓怕了呢?

    倘若此信是真,则裴该与石勒之间分明暗通款曲,其心叵测哪!

    祖逖就问众人:“就卿等看来,此信是真是伪啊?”诸将吏都回答说:“我等莫辩。”瞧着不象真的,可谁都不敢担保。李矩则猜测道:“此或裴公身在关中,恐石勒挥师南下,动摇其徐方基业,故此卑辞以羁縻之……”但这终究不是光彩的手段,所以送信人才要夜闯关卡,然后着急自杀吧?

    祖逖轻轻叹了口气,说:“不想我麾下竟无一智谋之士,可以得见此书之伪!”旁边书记闻言,起身拱一拱手:“末吏僭越,实已知其为伪,唯官卑职轻,不敢坦言耳。”

    祖逖饶有兴趣地瞥了他一眼,说:“哦,元恒能见其伪?则其伪在何处,可说与诸君听。”

    他这名书记也就才过弱冠之龄,姓孔名浚字元恒,是圣人苗裔,本籍曲阜。因为曹嶷肆虐青州,他被迫离乡逃至兖州,得人推荐入了祖逖幕府。这小伙儿平常寡言少语,也不见有什么能为,只有一笔字还写得不错,故此被祖逖命为书记。

    孔浚得到了祖逖的允准,便即转向在座众人,先深深一揖,然后才说:“末吏日常为明公打理文书,裴公往来信函,见之甚多,此并非裴公亲笔。”他是懂书法的,是某个人亲笔写就,还是别人模仿的,大略都能辨识得出来。

    魏该反驳道:“既与羯奴暗通,便不敢亲笔行文,恐是他人代笔,也不出奇啊。”

    孔浚微微一笑,回答说:“此事必然隐秘,岂可由他人代笔?如裴公日常公文,皆出书记之手,唯与明公往来书信,必然亲笔,以示敬也。则此书言辞,如此谦恭,为定石勒之心,又岂敢不亲书?且若恐怕为人所发,不敢亲书,又何以独加印信呢?”

    他怕被人发觉了隐秘奸谋,不敢亲笔写信,那为什么又盖上了自己的大印呢?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且如书中所言,石勒在河北,当面之敌首在王幽州与刘并州,岂敢遽下徐方,而使裴公忧虑至此?便下徐方,明公与裴公相交莫逆,又当邻州,岂有不救之理?何以裴公来书,无一字言及徐州悬危,请加援护啊?”他若怕徐州有失,与其去卑躬屈膝地跟石勒拉关系,干嘛不要求我司、兖相救呢?

    “其三,若裴公致书石勒,请勿攻徐,言至‘将军乃可全力以谋关东’可止,何必再画蛇添足,说要共分天下?且以楚汉为例,其汉在西而楚在东,最终谁胜谁负,正不必多言,如此譬喻,不反启石勒之疑而激其之怒么?”你举什么例子不好,举楚、汉之争,这是自居人下的腔调吗?

    “若裴公只为羁縻石勒,大可不必言及日后之事,‘束手’云云,谁人肯信?如裴公果与石勒有何密约,欲石勒叛胡而裴公叛晋,形势尚远,何得妄言?”石勒有统一关东的迹象吗?你有总领关西的实力吗?还隔着十万八千年呢,就这么承诺真的有意义吗?

    “是以此必伪书,是胡人欲间明公与裴公也。”

    孔浚所言既有条理,又有道理,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祖逖也说:“卿所见甚明,我不及也。我唯见此非裴文约素常语气……”别说他跟裴该共处了好几年,对方习惯怎么说话,怎么行文,都大致明戏;就算裴该倩人代笔,这身为高官显宦,总制一方,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捉来当枪手的,裴该手底下那几个惯常代表的书吏——比方说游子远——其行文习惯,祖逖也多少有点儿了解了。这篇文章,不象!

    “……且非亲笔手书,而与施印之间,自相矛盾。此外,我亦不若元恒所见之细也。”

    朝孔浚点点头,以示嘉勉,随即注目众将,正色道:“我素知裴文约,知其必与石勒无苟且。且若人有万贯家产可继,又何必与人做奴?即盗寇嚣张势大,然未经一战,岂有束手就擒之理啊?裴文约非怯懦之辈,否则不必从我北伐。”就算建康点了将了,他也可以随便派一队人马来应付差事,不必要跟着我一起杀到河南来,继而又入关去了吧。

    “今将此书遍示卿等,一则为释卿等之疑,明裴文约必无叛意,二则也是警示卿等。我方破胡,刘粲退归平阳,不敢再来,然胡人非止凶残,而且诡诈,必欲以诈谋乱我心志,使我自相攻伐。非止我与裴文约也,即卿等之间,或世家、或寒门,或司、兖,或徐、豫,来源不一,偶有心结,亦当以国事为重,不可因一时愤懑,而为胡寇趁虚而入。我等唯戮力同心,始可重造社稷,迎天子归于旧都。待胡寇尽灭,天下太平,卿等亦各得富贵,子孙永继,岂不是好?”

    众将吏齐齐俯首:“明公教训得是,我等敢不同仇敌忾,以灭胡氛!”

    

第五十一章、谋逆名单() 
索索巨秀与客将罗尧他们不同,家眷也都在长安城中当然是在本城他日常前往尚书台办公,偶尔巡查城防,然后便会返家,与妻儿共享天伦之乐。x23u更新最快不过自从裴该吞并了麴允一支兵马的消息传来以后,索巨秀就轻易不敢回家了,几乎每天都值宿于尚书台内,让梁芬这个起急啊。

    尚书台其实是旧称,晋武帝改名为尚书省,不过大家伙儿还是习惯名之为“台”省本禁中之称,容易引起讹误。

    晋制上继汉、魏,以尚书总政事,中书、门下(晋武帝新设,且并秘书)相与协助和制衡。不过如今的长安小朝廷官员缺额很严重还有一部分是流散于各方,比如在司马睿手下,在司马保手下不可能三省并存。中书省首先就放空了,然后是门下省,只剩几名空头侍中在撑着门面。

    好比说裴该就是空头侍中,理论上应该负责门下之事,参与朝政,实际上压根儿就不在长安城内。此外还有侍中梁浚,备员而已;侍中宋敞,整天呆在尚书省,协助索办公。

    尚书省首脑尚书令空缺,理论上最高负责人是左仆射、录尚书事索;其次为右仆射,荀崧任之,但因为跟索不对路,干脆三天两头地称病请假;第三则是以散骑常侍得平尚书事的梁纬也就是那位弘农太守梁肃的哥哥。

    尚书本当有六人,分曹理事吏部、殿中、五兵、田曹、度支和左民实际上只任命了三位:华恒为吏部尚书、梁允为殿中尚书、宋哲为度支尚书。

    宋哲前弃华阴,逃归长安,被索罢职下狱,但很快便得到赦免,命入尚书省理事。

    三位尚书,轮流值班。最近一段时间,因为索巨秀觉得周边空气有些凝重,台中不稳,故此横插一脚。他不放心华恒,更不放心梁允那家伙是梁芬的族侄,乌氏梁姓出身唯独亲睐宋哲,因为宋哲当日为了免罪,不知道给他送了多少财货,更指天划地,发下了多少忠诚誓言啊。故此只有宋哲当值之时,索才会偶尔归宿。

    宋敞、宋哲同出于京兆宋氏,乃是东汉初年大司空宋弘之后。无论乌氏梁还是陇西李,都跟宋家扯不上关系,很难加以拉拢。故此李容一开始把希望寄托在梁允身上,希望他可以暗拟诏书,然后荀崧用印,以罢免索,可惜索巨秀看得实在太牢了,根本无隙可乘。

    他已经说服了自家族弟李义,此外王贡也表示,罗尧业已反正。但问题无论罗尧还是李义,都表态要见了诏命才肯动手,那这制书要待如何到手呢?

    三省既然独存尚书,那么如今的制书就都是由尚书草拟,然后左右仆射或录尚书事、平尚书事加印,才能具备法律效力。理论上还得天子批示,曰:“制可。”只是司马邺尚且年幼,垂拱罢了,基本上不怎么管事,故此除非相关朝廷大政,这步都可以省了即便不省,光天子“制可”也没用啊。

    为此李容也不禁急得团团转,他去向梁芬问计,梁芬却道:“不知卿所言何事啊?我素信卿,卿可自为,不须来问我。”李容只好再去找李义,问他,你就一定得见着诏命才肯行事吗?“卿无须过虑,有司徒公在,必不使卿日后无下场。此事若成,将军可为,公卿可致;若失此机会,待裴公挥师入京,我等恐怕都要为索殉葬了。”

    李义连连摇头,说诏命是不可少的,否则我也不方便调动士卒不是?随即问道:“兄请天子写几个字,也算诏了,有何难哉?”李容苦笑道:“若非尚书所拟,令、仆加印,即不为制,哪怕天子亲笔,那也是做不得数的。”

    李义疑惑地挤挤眼睛:“天子之言,如何做不得数?难道天子不如尚书为大么?”

    李容正想详细给他解释朝廷制度,话未出口,突然间就愣住了……他想起来前事,当年汝南王司马亮是怎么死的?楚王司马玮假称诏命,直接就发兵把他给杀了,士卒们哪里知道诏命是真是假?

    于是笑一笑:“我知之矣,当为卿求诏命来。但不知若有诏,几时可以发动?”

    李义回答道:“今我四人轮番值宿宫中,若我与罗尧同值之日得诏,便可急发。”随即把最近一个月的排班表交给李容。李容细细一瞧,不行啊,你们俩一直就不挨着,这可如何是好?看起来,还得从长计议才成……

    这一年的五月廿三日午前,司徒梁芬密召李容前来,对他说:“适才王贡来说,裴文约已率兵入万年,驱逐了麴忠克。”

    李容吃了一惊,忙问:“此前并未得到相关消息,如何麴公败得如此之速?”

    梁芬苦笑道:“据称裴文约率兵而南,进抵万年城下,请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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