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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2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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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自入长安,得执晋政,裴该的事业可以说进入了稳定的上升期,尤其围绕着他的小集团也逐渐成型,进而日益完善。在这种情况下,就不能不考虑继承人问题了,甚至就连裴嶷都曾经暗示过裴该,夫人既无所出,文约你是不是考虑讨个小啊?裴该方才觉得,这继承人问题么,是应该提上议事日程了。
只是这事儿虽须努力,其实也撞大运,究竟要多长时间,老婆才能怀上,谁都说不准。裴该本人是不打算纳妾的,故此希望荀灌娘的肚子可以争气一点……不对,能不能怀上,能不能安产,乃至生男生女,不全是女方的责任啊,倘若自己身有隐疾,就算妻妾成群,也是枉然。
据说凡穿越者皆不易得嗣……终究自己是魂穿的,这身体还是本时代所有,理论上不应该出太大问题吧?只是裴氏主支,自裴潜以来,日渐凋零裴潜只有一子裴秀,裴秀二子裴浚、裴,裴只有庶子裴憬和嫡子裴嵩、裴该跟旁支比起来,子嗣皆不繁茂。不会是老祖宗裴茂把定额用得太多的缘故吧……
实话说裴该虽然开始上心了,但因为政务倥偬,还真不能把精神头全都用在这事儿上,故而事先毫无心理准备。如今突然间听说荀灌娘有孕了,不禁喜出望外,急忙吩咐裴服,赍二十匹绢重酬蒋通,然后略略拱手为礼,就急急忙忙撇下蒋通,往内寝去见妻子。
只见荀灌娘在猫儿的服侍下,特意改穿宽松的衣裳,软绵绵斜倚在榻上,看她目前的状况,其实要更象猫一些……见到裴该进来,荀灌娘便要起身,嘴里还说:“不知夫君归来,如何也不禀报?我本当相迎……”
裴该赶忙按住她,说你别动“夫妻之间,虽云当相敬如宾,我自归家,又何劳夫人相迎啊?”随即伸手轻抚荀灌娘的小腹。
荀灌娘笑道:“本欲亲自告知夫君,然……想来夫君于堂下已然遇见蒋令了?”
裴该点头道:“正是,正是如何有身三月,今日才始发觉?”推算起来,她来长安没多久,我就得手了,我能为还挺大嘛。
猫儿在旁边插嘴道:“夫人向来康健,又好动,些许不适,全然不顾。今日突然连连呕吐,还是我反复劝说,她才肯请蒋令过来的……”随即拍拍胸口:“我听说妇人有孕,必须静养,否则易流,尤其三月内最是危险……如今想来,真是好险哪!”
裴该笑道:“三月内确乎危险,但既已逾期,胎儿多数能保。也不必过于静养,唯不可再骑马,以及攀登高下了,日常散散步,有易于顺产。”对于孕期知识,他也就知道这么多了,一口气全都讲了出来。
猫儿笑问道:“主人来猜猜,夫人腹中,是男是女?”
裴该还没回答,荀灌娘略略一蹙眉,说:“蒋令云七成为男……”裴该心说他怎么跟我说九成?那么快就加码了“然而昔日家母说过,怀而不觉,多数为女……倘若生的女儿,如何是好啊?”说着话,低垂着头,却特意乜斜着眼睛,悄悄观察裴该的表情。
裴该笑道:“女儿也甚好。且既得其一,必有其二,还虑生不出男子来么?”当然啦,前一句是真心话,后一句纯粹是安慰老婆“如卿家先有卿,再有阿蕤,有何不好啊?”
荀灌娘是荀崧的长女,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名叫荀蕤,年方十二其实荀崧命中该有二子,次子荀羡在原本历史上还尚过东晋公主,年方二十八岁便为刺史,不过这年月么,他尚且还是空气。
荀灌娘说:“我当供奉神灵,求生一男夫君可知,何方之神更灵验啊?前日家母来说,有僧人入于长安,说是西方教最灵验……”
裴该急忙摆手:“和尚本身不娶妻,彼等之言,如何可信?”他向来就讨厌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而相比道教来说,更看不上这年月的释教释教要等达摩东来、慧能出世,才与中华文化相结合,能够说是真真正正的本土宗教。
随即便道:“凡一坐胎,性别便定,即便有通天彻地之能,也变更不了,何必求神?”
荀灌娘道:“只怕生下个女儿,即便夫君不怨,家父也要责备于我……”
裴该笑道:“我既不怨,又何干丈人事?且生男生女,原不是妇人之过……譬如种地,所得是禾是稗,固因田土是否肥沃,至于得稻得麦,岂可不责下种的农人,却怪田土?”反复找理由安慰荀灌娘,最后甚至说:“我不管得儿得女,只要康健,卿若日日担忧,反易影响胎儿,又是何苦来哉?”来来,小妞给爷笑一个,别整天想那些靠人力解决不了的事情,徒增烦恼。
转过身,他就命猫儿把府中所有生过娃的仆妇全都叫过来,从中挑选了三人,日常伺候荀灌娘。不过对于孕期须知,裴该要她们都先商量好了,再禀报自己,得到自己同意后始可施行实在太过迷信,或者以后世的认知一听就不靠谱的的花样,我直接就给剔除掉吧,可别因为愚昧影响到孕妇和胎儿的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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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西行求妻()
荀灌娘怀孕之事,裴该第一时间通知了荀崧,荀崧夫妇大喜,荀夫人更干脆提出,她暂且搬过来照顾女儿的起居吧。
关键这个孩子太过重要,裴氏集团能不能长期稳固,很大程度要落到这个尚且性别不明的胎儿身上;而唯有裴氏稳固,他荀氏——尤其是荀崧这支——才可保得数十年富贵不替。
然而裴该却只答应丈母娘过府来探视闺女儿,同居数日,婉拒了老太太——其实也不老,还不到四十——想要一直住到女儿生产的愿望。因为这年月医疗水平很低,尤其对于妇科、儿科、产科,巫医夹杂,有很多根本不靠谱的惯例和老俗;若是那些仆妇瞎出主意,裴该好挡,倘若丈母娘瞎出主意——比方说召个和尚过来念经——他总不便一口回绝吧?还是从根子上就先掐断这种苗头为好。
但随即荀崧就把裴该叫到一边,低声问他:“朝廷前日下诏,讨伐南……司马保,我闻文约近日便要亲自率兵,往攻蒯城?癣疥之祸,何劳亲动?”
裴该笑笑,回答说:“蒯城胡崧虽是癣疥,因为粮秣不足,我不敢遽动大兵,只率三营往攻——敌我兵数相若,亲自前往,心里更踏实一些。”
荀崧道:“我女既已有身,文约还是暂勿远离,另遣别将往征为好。”
裴该随口答道:“不过一二月而已,去又不甚远,丈人勿忧。”
荀崧把声音更压低了一些,一字一顿地说道:“文约慎勿托大。此子之诞,我等衷心期盼,然——恐亦有人未必情愿啊……”
裴该愣了一下,随即悚然而惊:“此长安城中,又……何至如此?”
荀崧不大满意地瞥他一眼:“不可不防啊——则文约留居府内,或可保全。”
裴该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这天下间想自己死,想自己无后的,自然大有人在,但于目前的长安城内,还存在这种人物或者势力吗?不过荀崧所言也有道理,不可不防,真若是被自己想到谁谁不可靠,早就下手捏灭了,唯其不知,才最可怕……
于是暂且敷衍几句,又急往裴嶷府上,与之相商。裴嶷先是恭贺了裴该,然后听裴该讲起荀崧所言,也不禁微微颔首:“荀公老成之论,文约不可不听。”
裴该说我若不亲自领兵,部署就要重新调整啦,起码部曲营不可亲动——那得一直跟在我身边卫护才成——关键是以谁为帅呢?交给甄随,我不放心。
裴嶷想了一想,突然说:“文约,卿勿小觑甄随,彼心中实有丘壑,非徒恃勇力之辈。”裴该点点头,说我近日来也有类似的感触,然而——“彼即有谋,亦常恃勇,譬如孙策,百战百胜,岂徒恃力?然一朝不慎,死于小人之手……”所以说带着甄随打仗,我很放心,但若让他担任方面统帅……不怕他中敌之计,却怕他中敌之伏,或者亲自上阵一杀高兴,就把统筹全局之事给马虎了。
裴嶷道:“奈何文约麾下,也唯此人可用——除非自冯翊调陶士行来。至于刘夜堂,中人耳,更难付以方面之任。既止三营前出,即败亦不伤及筋骨,何不试用甄随?若将之羁留于身边,恐其朝夕生事,且亦非养士之道。”
你若始终不让甄随担任方面之任,那他永远都练不出来,总不可能一碰到征伐就需要你大都督亲自出马吧?
裴该筹思良久,便即召唤甄随过来,先通知他自己老婆怀孕的事儿。甄随也表现得一脸喜色,连连恭贺裴该,随即话锋一转,说:“大都督比我尚小几岁,不但成亲,抑且将有子了,我却还是光棍一条——昔日曾言要为我娶妻,千万勿忘啊!”
裴该笑问:“汝真欲往秦州去寻访合适的女子不成么?”
甄随点头说那是当然的——“此前亦曾与大都督言讲,我要讨个士人之女为妻,即便不如裴、荀,也当在地方上有庄院、有产业,朝中最好还有人做官,否则如何配衬我如今的身份?我是粗人,大都督如何督促,也习不得几个字,但若生子,总望舅家有饱学之士,可以为孩子开蒙……”
裴该心说你想得还真远……捻着胡须,徐徐说道:“我妻既已有身,丈人、叔父皆劝,此际不宜远离……然若以汝为帅,可保必胜否?”
甄随闻言大喜,赶紧一拍胸脯,说:“我办事,大都督且放宽心,此去必要生擒胡崧,并且追杀败兵直入秦州境内,吓破那司马保的狗胆!”
裴该微微摇头:“我对汝却不甚放心。”
甄随一瞪眼:“大都督难道以为,数月不经战事,我本事便都放下了么?这便炫耀炫耀力气,使大都督不要小觑了甄某……”说着话左右寻摸,貌似想要找个什么沉重的玩意儿来扛上一扛,耍上一耍。
裴该心说我待客的堂上,又没有杠铃、石锁啥的,有什么可给你耍的?当即正色对甄随说:“汝须依我三事,我才放心命汝为帅。”
甄随笑道:“大都督请明言,休说三事,便三十事,某也不怕!”
裴该掐着手指,缓缓说道:“其一,军行之际,不得饮酒;其二,不得弋猎……”
甄随抢着说没问题啊,我虽然好酒,但也不是离开黄汤就活不了的;至于打猎,没人可打了我才打猎啊,有敌人可打,我还打个屁猎嘛。
“其三,坐镇中军,不得亲自上阵与敌厮杀。”
甄随闻听此言,却不禁歪歪嘴,面有难色,狡辩说:“将为兵胆,我若不能身先士卒,将兵如何还肯奋勇杀敌?”
裴该道:“我也曾与汝等说起过秦赵长平之战,赵括虽被围,数十万军在手,一时未必即败,然其率众而出,中流矢死,赵乃一军皆降。汝休要自恃勇武,须知天下健者正多,且若时运不济,即一小卒可杀大将。况汝冲杀在前,军兵由谁执掌?若强要临阵杀敌也可,我命他人为帅,汝做一先行罢了。”
甄随赶紧摆手,说别介啊,我好不容易得着独领一军的机会,谁吃了豹子胆敢从我手里抢?我日他……瞧瞧裴该面色不善,这才赶紧住嘴,然后拱手深深一揖:“全听大都督吩咐……啊,我是指不让上阵冲杀,不是指另择他人为帅!”
裴该谆谆教导他说:“汝之武勇,无双无对,然而不过将才罢了,并非帅才。昔项羽学剑不成,欲敌万人,叔父项梁授其兵法,惜乎不肯竟学。乃知为将、为帅,敌百人与敌万人,秉赋不同,所学各异。后项羽兵败垓下,于乌江畔率二十八骑与汉军战,独杀数十百人,然又于事何补啊?若彼昔日竟学兵法,何至于此?是知孤勇不可恃也。”
甄随憋着很多反驳的话,但是不敢回嘴,只得喏喏应声。裴该复道:“还有一事,汝也须牢记……”
甄随忙道:“大都督方才说只有三事……”裴该朝他一瞪眼,吓得甄随不敢说话,然后嘱咐道:“军中粮秣不足,汝勿贪功,取下蒯城,复入秦州边地耀武则罢,不可深入,以免粮秣不继,为敌所趁。”
甄随说你放心,饿着肚子打不了仗,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裴该关照过后,便命甄随为主将,率“劫火中营”与“蓬山右营”西进,等会合了熊悌之的“武林右营”后,再一起攻向蒯城——为策万全,别命裴开监护三军。文朗没能捞着出兵的机会,甚为懊恼,但他身为部曲督,总不能把裴该甩下自己去吧,也是莫可奈何——心中更恨甄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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