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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3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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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寻机挫败之,必然声威大振哪。

    到那时候,别说老弟本就不如一个屁了,即便宕昌梁懃,也必卑辞前来求和,自己全得武都,不为难也。

    要是裴该真来了,如此肥美的猎物就在眼前,或许杨难敌见猎心喜,会尝试冒险去突击一回,如今只来个甄随,那真没必要改变既定方略,自乱阵脚。他仍旧只须每日遣小队下山骚扰便可——当然啦,要避开甄蛮子所在的山前。

    甄随虽然无谋,终究甚是悍勇,倘若偷袭他不成,反被他杀伤多人,不但会影响自家士卒的勇锐,还会使敌方原本稳步下滑的士气有所反弹,那又何苦来哉?

    当然啦,杨难敌本是宿将,谋划多端,不会只有固守一策,而不考虑其它的可能性。事实上裴军尚未抵达山前,他便遣人暗中南下,去向巴氐求取增援了——杨难敌表示,愿意归附成主李雄,并将整个武都郡拱手献上。

    不过从仇池山南下成都,道路险狭而遥远,没有大半个月是走不到的。李雄若派蜀兵前来,估计又得两月有余,即便从距离最近的汉中调兵,也起码得一个月时光。所以杨难敌还不急,心说若等成军进入武都,我再谋划全面反攻不迟。

    他有六成的把握,李雄肯于派发增援,一则大家都是氐人,李、杨两家先代还曾有过交情;二来李雄亦觊觎陇上久矣,而且他不能不有所顾虑,一旦被裴该攻破仇池山,平定武都郡,则自家的汉中必受威胁……

    杨难敌建议,若蜀军来,可经阴平先向宕昌,抄了梁懃的老窝;若汉中军来,则可先取河池,干掉自家兄弟杨坚头。如此一来,裴军断一臂膀,则更难久淹于山下了。

    故而杨难敌对于甄随的叫阵是理都不理。谁想甄随貌似别无他策了,一连十日,每天雷打不动地来山前坐地饮酒,口中污言秽语层出不穷——好在杨难敌居于山上,压根儿就听不见,哨探的小卒也不敢学舌。

    等到了第十一天上,小卒又来禀报,说那甄随还是带着几百人在山前叫骂,杨难敌倒不禁有些担心起来。虽说他认定甄随徒恃蛮勇,并无良谋,可是一连那么多天毫无效果地叫阵,就连傻子都会骂烦了吧?难道甄随你不烦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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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上山() 
杨难敌心中生疑,背着双手在屋内徘徊良久,最终吩咐麾下各将,谨慎守把各处山道,以免遭到裴军的突袭——

    “甄随于山前叫骂,或为惑我也,使我疏忽他处……汝等皆须严守,尤其山后平缓处,更须Щ”

    仇池山西北有西汉水,绕山南下,东南有洛峪水,西与西汉水相合,三面环绕,只有山北无水,但却天然陡峭,崖立如壁。裴军扎营的位置,是在西汉水边,位于北偏西的方向,而甄随也在彼处坐地叫阵,故此杨难敌怀疑,对方是故意拿甄随来吸引自己的目光,其实想在侧面发起突袭。

    至于更往南的方向,也包括宕昌羌驻军的位置,安全系数要略大一些——两军若有大的调动,居高临下,一望可知啊——但也不可疏忽,以免为人所趁。

    才刚吩咐下去,忽听外界传来喧哗之声,有人来报,说山上火起。杨难敌初使尚且不以为意,说:“是何人引柴失火?可速速扑灭之,勿使蔓延……”

    氐人在山上,最方便获取的天然材料就是木头,因而多在山隙各处以木造屋,形成范围颇广的一大聚落,则每日砍柴取火,生灶做饭,偶尔走水也属寻常啊。

    谁想随即又有兵卒惶急来报,说不是做饭失火,是官军已然攻上山来,正在四处纵火烧屋呢!杨难敌闻报,不禁大吃一惊:“官军从何处来的?!”也不及着甲,匆忙出门去看……

    ——————————

    杨难敌所料不差,连续十多天在山前无谋地叫骂,即便真是傻子也早就烦了,甄随自然更没有这种耐心。事实上他只叫骂了一天而已,见山上毫无动静,第二天就命一名身材相似的部曲穿了自己的衣甲,依样画葫芦继续叫阵——反正远远地也瞧不清楚相貌,再者说了,仇池氐中真有谁很熟悉甄将军的外貌吗?从前也只是在河池城墙上瞟见过几眼吧。

    那么甄随干啥去了呢?他去造地图。

    甄随白天换了便装,带几名部曲,利用山下树木隐藏身形,小心翼翼地接近山壁,反复观望、勘测;夜间则审问此前捕获的氐人,询以山势、山道,以及山间聚落和堡垒的位置。他这回来,带着的不仅仅是麾下精锐,其中还杂有一名陶塑匠人……

    裴该鉴于这年月地图绘制技术的低下,对于哪怕官府密藏的图谱全都不满意——他还曾经回想过这具躯体小时候所见的祖父裴秀所绘舆图,虽然独有秘术,以他后世的眼光看来,同样粗糙而不堪用。只是裴文约前世也没学过地图测绘,并不清楚该如何改进为好——普通什么立木为杆、三点一线之类手法,古人也早就会了。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某些民间匠人,惯以陶土塑物,却可以通过训练来捏成立体地形。那些匠人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天赋,又是怎么学习、修炼的,捏物塑形,往往惟妙惟肖,即便是远山近水,他们瞧过几眼之后,虽然不给具体尺寸,也能具体而微地仿制出六七成来。貌似这门手艺靠的不是严谨的技术,而纯粹是艺术家的直感……

    堆土做山,塑为地形,用之于军事,早就有先例在,裴该更加发扬光大,出征在外时总会带着这么几位陶塑匠人。而甄随是懂得山地做战的,知道对地形的了解为取胜之要诀,故而特地向裴嶷求得了其中之一,带来山下。他亲自叫骂的头一天,那名匠人就把仇池山的大概轮廓,仅凭目视给捏出来了,随即通过甄随的勘察和讯问,又随时加以修改、细化,短短九天时间,便完成了一件还勉强看得过去的立体舆图。

    然后甄随便唤王泽、熊悌之前来商议,说:“此山峻高,正面陡崖难攀,周边有西汉水等环绕,涉渡后几无可立足处,杨难敌又在多处设堡,以弓箭封堵山口,倘若强攻,损失必大……”二将连连点头,心说你终于明白这点了啊——“我等正是为此,迟迟难以攻上山去。”王泽就问了:“军佐勘察数日,可有登山之策么?”

    甄随道:“山上氐卒数千,不及我军的三成,且器械、兵质亦远远不如,若在平野之上,或天险我与敌共,摧破之有若……大都督所言,有若反掌观文……”

    二将心道这还用你说?王泽伸手指点:“若止险山,还则罢了,但杨氏据此山已久,于要害处皆设堡垒,置人众,一可当我之十。若强攻山,除非三五万军,前仆后继,以命相填,方有破山的可能……”

    甄随说对,没错——“上山之路,周遭不下十条,然皆有氐卒护守,即便血战得胜,我军折损亦重,此非作战之正道。”随即笑笑:“卿等当明了我的策谋了吧?”

    二将面面相觑,心说你的策谋?你都说什么了?怎么我们就明了了?熊悌之拱拱手:“末将愚钝,还请军佐明言。”

    甄随一撇嘴:“汝等确实甚愚。我说得很是明白啊,若自旧有道路上山,九成难克,唯自无路处踏出路来,才能出杨难敌之不意,攻破此山!”

    随即细细指点,说我发现正面陡崖,防守最稀——终究仇池山范围很广,但山上氐兵数量有限,不可能处处设防,而只能选择重要节点守护——我打算挑选五十名精锐,就象攀爬城墙那样,以挠索勾连缒上,第一处落脚点是在这儿……然后这里是第二处落脚点……

    二将闻言大惊,急忙劝阻。熊悌之说了:“正面陡崖确如城壁,但天下岂有如此峻高之城池啊?即便前往军佐所言第一处落脚处,高度也超过了普通城壁的两倍,一旦失足,尸骨难全……”

    王泽也说:“此计甚是悬危,即便能够顺利攀上,氐众但有一二人阻路,便万马千军不能展布,况止五十人!”就好比攻城,其实若能压制住城上弓箭手,无论用绳索还是用梯子,想要攀登上去并不为难,难的是先登者可能遭到多名敌军的夹击,使其难以在城墙上站稳脚跟,后续也无法跟上相助。那你这样爬上去,不是白送人头吗?

    甄随笑道:“汝等不惯爬山,在我眼中,此山虽陡,却与通途并无太大差异。且我率五十人上山,不过突出不意,扰乱敌势而已,汝等趁机率兵沿路而上,两向呼应,便有破敌的机会……”

    王则、熊悌之闻言,各自心惊,于是唾沫费尽,反复劝阻。甄随却压根儿不理,最后甚至说我这不是在跟你们商量,我是在给你们下命令!

    ——————————

    甄随是武陵蛮出身,不过老家在晋代并不属武陵郡,而属其北的天门郡,族众分布在充县、溇中之间,也就是后世的张家界市北。蛮部一旦起乱,就习惯性往山里跑,曾经据守过云梦山,也就是后世的天门山。云梦山之险峻,在甄随看来,不逊色于面前这座仇池山,且更高耸,直入云霄。

    ——其实论海拔,仇池远比云梦为高,但其周边也皆高阜,云梦之下却多深谷,从山下到峰顶的高度差,倒确实是云梦更胜了一筹。

    甄随少年时代,基本上就是在云梦山里长大的,因为其族十年里倒有七八年都在与官府作对,动不动便即避入深山,以御官军进剿。故此对于一座山寨应该怎么固守,甄随经验非常丰富,倒过来想,则当如何进攻,也容易筹谋对策了。

    他当然也知道这是一步险棋,但一则自家用险用惯了的,二则前几天才刚来就放过大话,倘若迟迟不能有所进展,必遭王、熊二将耻笑啊。故此不听人劝,执意前往。

    再者说了,以甄随看来,这山若不用险,除非堆人命,否则是肯定攻不上去的。大都督还想尽快平定秦州,好东向去打平阳呢,倘若在武都郡内长期保持重兵,围攻一座难以攻克的险山,全盘规划肯定都会被打乱。

    当然啦,甄随还真没有对裴该忠诚到大都督的旨令要凛遵,大都督没提过的,自己也要想方设法为其解难,哪怕身死,在所不惜的地步。只是这种险山,估计裴军中除了自己别人都不可能打赢,难免见猎心喜。且若自己能够打赢,日后必有大把的上阵机会;而若自己放了大话,却最终打不下来,以后会不会再没机会自作主张、展布手脚了呢?

    有险又如何?去冒啊!冒的风险越大,收获的胜利也就越甜蜜不是?

    于是便在部属中精挑细选出五十名也是山民出身的勇卒出来,甄随领着他们,悄悄接近山壁,然后拋索攀登。爬山这事儿难不倒他,再加上经过多日来的勘察,确实这一路防御颇为稀松——主要是杨难敌压根儿想不到有人会从这没有道路的地方上来——故此花了大半天的时间,竟然被他有惊无险地摸到了山腰部分。

    其实也不能说是无险,间中就有三名士卒因为挠索不牢等种种原因,掉下山去摔成了肉饼。好在甄随早就下令人人都口勒竹枚——就跟奇袭时对待战马一般——所以你就算摔死,也叫唤不出声,不至于惊动了山上的氐卒。

    等到上得山来,甄随也不禁有些后怕,心说我原本还计划趁夜攀爬的,如此更能起到奇袭之效,倒是王泽扯着衣襟,死活不让,才改成了白天爬……这要真是半夜,黑漆漆的难以视物,估计掉下去的就不止三人啦,三十人都嫌少啊!

    本来原计划还要再往上爬一程,但在这个落脚点附近,他却猛然间发现了一栋意料之外的木屋,不禁惊得后背全是冷汗。事先审问俘虏,主要是确定防守诸垒,然而山上并非只有氐卒啊,老弱妇孺的氐民也有不少——终究仇池山对于仇池氐来说,是大本营,而非一座纯军事用途的堡寨——各觅合适处建造房屋,俘虏就不可能全都清楚,并且逐一作供啦。

    甄随急忙撇下挠索,抽出长刀,一矮身就蹿进了木屋。屋内并无氐卒,只有一个老氐人卧在草席之上,听到门外响动,随口问了一声。甄随也不知道附近是否还有旁的氐人,二话不说,扑上去一把按住那老头儿的嘴,就直接一刀断喉。

    既然此处已有氐人居住,可见与山寨核心部位必有道路相通。甄随想明白了这一点,就不再继续攀爬陡峭的崖壁了,出得屋来,聚齐部众,便即寻路上山。临行前还特意从灶里掏一把火,把木屋给点燃了。

    就此一路杀去,见屋就烧,见人就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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