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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4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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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将来即便因为荐举得官,恐怕也难以称职啊。
王、庾表面上诺诺受教,其实并不以为然。庾翼私底下就对王羲之说了:“彼不过奴仆后裔,出身孤寒,偶得时运,位至二千石,便不知天高地厚了,竟来教训我等,岂不可笑么?”王羲之摆手道:“志各不同,不听也就罢了,稚恭何必口出恶言。”
一路无话,直抵长安,进城之时,突然有一骑高举旗帜,风驰电掣一般自行列旁奔过,差点儿就惊了驾车的马,还亏得熊远的驭手经验老道,才赶紧勒停车辆,免于倾覆。
熊、陈二人原本于车中对坐交谈,见状急忙撩开帘栊,朝外望去。只见那骑士的身影渐行渐远,熊远便揣测道:“观其旗帜,为有紧急军情……难道说羯奴终于动兵了么?”
陈頵颔首道:“羯奴若不动兵,便是困守之势,焉能长久啊?此必大发兵以侵王土——但不知是向河内,还是向兖州,或者去攻打厌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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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所料不差,这果然是洛阳送来的急报,通知裴该,东方大战将萌。
石勒用张宾之计,欲伪攻厌次,实向历城,虽然大的战略方针已被祖逖一眼瞧破,但祖士稚却并不主张大军东出,先期占据历城。一则是考虑到,一旦封堵了赵军南下之道,则他们改变策略,再向何处用兵,那就不便预判了……
但更重要的是,石勒为一国之主,他想打哪儿就能打哪儿,想怎么打就能怎么打,想啥时候动手,就能啥时候动手,祖逖则不同,在他脑袋上面,可还有个朝廷呢……固然他兵权在握,军中将吏黜陟由心,但对于大的方针——是攻是守——也并非一言可决的。
有个“婆婆”在就是这么麻烦,其实裴该在关中也是如此,他自己设的军衔,想给谁就给谁,至于朝廷名爵,还得先上奏洛阳,等尚书省批复下来,才能算数。
关键是梁芬、荀组,乃至荀崧,都主张在东线暂取守势,要等裴该先平定并州,再南北两道出击,可保全胜。这一是有倾向于裴该,好使其再立新功之意,二则纯属胆怯,生怕出击不利,王师丧败,会让敌人趁胜一直杀到洛阳来。不管怎么说,守总比攻要容易啊,那祖家军只要牢牢守住河南及其周边各处要隘不就行了吗?干嘛着急往外打呢?
祖逖与他们反复商讨,深知最终肯定是自己赢——兵在我手里嘛——但同时,为了避免擅权之讥,文武之间尽量不起龃龉,还得下更大的功夫,做更多说服工作才成。尤其是一旦石赵先动兵,则自家就方便以救援为名,调动兵马了;但在石赵未动之前,纯属进攻性的军事行动——哪怕只是预布棋子——也必然会受到多方掣肘。
所以他只是在自家权限范围内,先请求加东平相徐龛建武将军号,要他统筹济上四郡军事,随时准备向东方应援。然后再跑去继续游说梁芬、荀组等人……
十月初,石勒果命大将呼延莫率中军七千,直指厌次。祖逖得报后,终于说服了朝中大老,一方面命苏峻北援厌次,一方面增兵济上,以防羯军彻底涉渡,同时搜集船只,做好增兵河内的准备——明面上,是说此乃“围魏救赵”之策,只有把赵军主力吸引在河北作战,才能够保障河南,且减轻河防的压力。
第二十七章、三得三失()
熊远至大司马府拜谒裴该,裴该乃亲出中堂相迎。
虽然占据了整个关西,动用了很多手段,裴该仍嫌麾下人才不足——这是因为雍、秦二州人口相对稀少,至于读书人那就更少了,虽然通过以《姓氏志》来哄抬关中豪门的身价,诱引彼等出仕,进而又让他们跟关东世家子弟站在同一条起跑线上考试入选,真正能够入大司马法眼的,却也不多。故此除裴嶷外,裴氏各支子弟论能力都不过中平而已,裴该也不得不陆续委以重任——终究家底厚啊,基础打得要比别人牢靠些。
故而他一方面把手伸向河东乃至河南甚至于江左等地,广揽俊逸,一方面想把徐方旧吏也陆陆续续调到关中来——好歹相从于微末,那会儿自己还有精力手把手地教他们做事,如今大多成长为可用之才了。
因此虽然跟熊孝文相处时间不长,既为旧吏,裴该自然不能不屈节相迎,以笼络其心——调动熊远,也是他收拢徐方旧吏的第一步,打算除卞壸、郗鉴、苏峻、卫循外,全都给接过来。尤其熊远不是一般的喷子,也有理事之能,起码有学习和实践的动力,当初在彭城开矿、铸钱、制造兵器,对于北伐成功颇有助力。既如此,又岂可不善待之呢?
遂将熊远接入正堂,对坐谈话,先问了问徐方之事,与朝廷所委新员交接的经过,继而又试探熊远——卿归长安,打算就任何职啊?
其实对熊远的安排,裴该早有腹案,那就是工部。目前的工部掾徐渝是个纯粹的技术官僚,要他监督工匠们搞发明、造器械,乃至于开山、掘渠,他是一把好手,但对于整个部门的庶务管理,却搞得一塌糊涂。裴该打算让熊远当徐渝的副手,在工部搞行政工作,把大梁给挑起来。
熊孝文对此欣然应命,随即琢磨着正经事儿都说得差不多了,他这才拱手对裴该道:“臣此来长安,陈延思亦同乘而行,愿举荐于明公幕下。”
裴该闻言,不禁微微一笑:“陈頵?未知其有何能啊?”
对于洛阳朝廷的动向,乃至于中级以上官吏的情况,裴该自然通过裴诜、荀崧等渠道,打探得清清楚楚,则陈頵曾一度上奏请他还朝,以及最终遭到各方大佬排挤等事,也多少是有所耳闻的。正如熊远所料,裴该并不怨恨陈頵,一则陈頵所言,未必无理,二则么——不过一个喷子而已,我多高身份,干嘛要跟一个喷子置气啊?
熊远老老实实,将来前陈頵对自己所说的话——主要是解释为什么要上那么一道奏章——向裴该备悉陈述一番。裴该闻言,倒不禁欣悦起来,笑道:“如此说来,陈延思几为孝文之亚匹了。”
这世上喷子很多,喷得有道理的不多,不仅仅指出弊病,还能提出改正意见来的,那就更加稀少了。听熊远所言,这个陈頵是有脑子的,对于目前洛阳朝中的状况,也有着比较清醒的认识,而其不问出身,广揽人才,文武皆须考核试用的想法,也跟自己不谋而合啊。
熊远自谦道:“吾有何能?陈延思之才过远十倍。”
裴该说既然如此,那就赶紧让他来见我吧。
熊远拱手致谢,随即先紧着打一剂预防针:“陈延思自以为恶于明公,本不肯从我西来。且今其为群小所谮,难免心怀怨念,既见明公,言辞未必谦卑,还望明公勿罪。”
裴该笑笑,说:“人既有才,难免骄傲,唯骄而不蔽其目,傲而不失其礼,我又岂能怪罪呢?”没关系,你把他叫过来吧。
于是便召陈頵入谒。陈延思整顿衣冠,报名而入,到了裴该面前依例参拜,倒也没有什么失礼之处。
寒暄几句,裴该便说了:“卿既随孝文入关,必有以教我也,我当恭聆教诲。”
陈頵听得此言,不禁微微一愕,心说人言果然不虚,大司马甚是礼贤下士啊!
裴该的灵魂终究来自于后世,而后世理论上是讲人人平等的,再加上他做小公务员的时候,就最瞧不上领导摆架子,还要外行指挥内行了。不过随着身份的改变,人的想法乃至脾气也是会随之而变更的,裴该体内本有傲骨,最近也难免更增添了些傲气。
好在正当用人之际,他知道哪怕演戏,也得摆出副谦恭下士的样子来。否则正如自己对熊远所说,“人既有才,难免骄傲”,越是诸葛亮,越是要等着刘备去顾茅庐,轻易不肯出山,倘若傲以待下,估计招上来的也都是一些马屁精,或者别有用心之辈吧。
再说还是熊远举荐的,我总得给熊孝文留点儿面子不是么?最关键的,裴该不记得后世史书有记载陈頵其人了——其实有,《晋书》中与熊远等人同传——则贤愚未辨,哪有一上来就先摆架子的道理啊?
陈頵倒也不兜圈子,当即直言道:“卑愚之辈,何有以教大司马之言哪?唯见大司马行台关中,忽忽数年,变更旧制,实有三得三失也,愿奉芹献。”
裴该心说古人真喜欢玩儿“三”字——“哦?卿可先言有何三得?”
陈頵竖起一指道:“大司马所得其一,不问门第,广招人才……”
其实关中群僚,也不是全都不问门第而仕的,其中有不少都是旧日高门出身,甚至与裴氏有亲眷关系,裴该皆录用之。这一来是因为初起步的时候人才少,又良莠难辨,只能先紧着熟人用;二则高门子弟,尤其是旧日官僚,起码比那些寒门士子经验要来得丰富一些吧,授职任官,比较容易上手。
大司马三军当中,自然多是从卒伍中简拔的寒门乃至庶民,主要行政官员则仍以高门世家为多。但即便如此,亦有徐渝、路德等在,且裴该还曾经打算任用郁翎来负责商部,则其用人不问门第,唯才是举,已然可见端倪了。
至于更次一级的官吏,则多数通过上回考试而征得,其中的寒门庶族不在少数。
陈頵说了一通任人唯贤,不看出身的好处,随即又竖起二指来:“所得其二,行台制度,仿之朝廷,分部任事……”
原本的行台,只是临时机构而已,体系粗陋,职能残缺,实话说很难统筹方面之政。裴该既更旧制,又新设十二部,职权明确析分,使得结构严谨,减少部门间推诿和扯皮的可能性,确实是让陈延思击节赞叹的。
因为从汉代直到魏晋的台省,与后世的尚书省不同,尚书仆射与诸尚书品秩相等,且诸尚书虽云分曹理事,其实职权相互交叉,很不明晰。好比后世的国务院,唯尚书令可比总理,仆射则是常务副总理,诸尚书都是副总理,虽然各有分管,却还并不能算是各部委的首长。
只有确定国务院以下,是各部委,各有其主官,职权才能明析,责任才能分明。
陈頵说的第三条,是:“兴文教,培育士人;定考试,选用官吏。”前七个字是普天下全都是认同的善举,后七个字则符合陈延思个人的政治理想。
这所谓“三得”,句句搔在裴该的痒处,他不禁遍体通泰,若饮醇醪。但是随即就说到“三失”了,陈頵道:“第一失,重工商。”
当时普遍认为,农业是国家第一要务,工商则只是末业而已——当然就社会发展水平来说,这是有一定道理的。裴该为了尽快恢复生产力,繁荣经济,奖励工商业,陈延思也认为并无不妥,但问题是——你不能把工商放到跟农业齐平的位置上来啊!
主要就是裴该解除了一系列对商贾、工匠的禁令,甚至于工、商之家,也能出仕为官——虽然就目前而言,多为小吏——这使陈延思很难接受。
陈頵道:“工匠习末业,若诚能造器械,有利于农,加以奖掖,还则罢了。商贾逐利,不知仁义,是故历代皆限其服用、居宅,以使人咸知商为贱业,虽一时富有,但朝廷颁诏,顷刻间其家可破。
“今大司马除其禁令,使商贾皆能着绫罗、居广厦、食膏腴,甚至养宾客,则人必慕之,倘若皆风从为商,田土必荒,是大不利于国家也!”
这也是老生常谈了,裴该在解除禁令之前,便曾经跟裴嶷等人就这个问题辩论过很久,对此早有应对之策。于是他笑笑说:“卿言商贾逐利而不知仁,我以为未必。如郑之弦高,犒秦师而救国,彼乃不知仁义,且有害于国家么?”
陈頵反驳道:“败秽之中,偶有芝兰,不足为凭。”
裴该便道:“则若舍败秽而不顾,即生芝兰,其谁知之啊?我今唯用芝兰耳。”
陈頵说芝兰你当然可以用啊——“既云考试不问门第,则可驰商贾之家不得为吏之禁,若有才俊,试之可用,即授品秩。唯其它旧禁,不可废弛。”
裴该正色道:“延思,譬若贫瘠之土,不可为农,唯生稗草,那我是一火焚之,使其抛荒好呢,还是任由稗草生长,可以偶获芝兰好呢?若其滋蔓,自当剪除,使不为害;但若天然设限,过高者锄,恐怕芝兰永不会生啊。
“历朝所设禁令,是使富者不能贵,然而贵者独能富,卓氏、程郑,终不能与官商比类,由是遂生石崇……”
市场就这么大,民间资本起不来,官僚资本就会进入,结果是催生出了石崇之类的官商,其对整个商业的破坏相当之大。
“如卓、程等,终不如石季伦(石崇)害国之甚也。且农耕之家,若止力田,不过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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