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勒胡马-第60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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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啊?

    然而这回陶侃才走,他就碰上这么一大难题!

    郭默于军略谋划尚有一日之长,对于物资筹集、调运等后勤工作则向来苦手,唯任杨清。如今攻取并州的计划还没草拟完,就因为拓跋南侵而被迫搁置,河北战局又由祖逖负全责,不受枢密省的遥控,导致整个部门工作重点倾斜,全都落在物资统筹上了,则在主官出外的情况下,他这个副职又怎么可能做甩手掌柜呢?

    一连数日,忙得郭默是食不知味,卧难安寝,不但眼圈儿黑了,整个人都连累带急,明显瘦下去一圈儿。他心说这事儿若是办砸了,我又不是天子旧部,很可能失宠甚至于受责罚啊,宰相的前景怕是要泡汤……还不如先请求外放,避过这阵风头呢。陛下您若是不放心我,那就给个营督当也成啊反正我原本在大河上下游击的时候,所部兵马就很少超过一万。

    裴该抚慰他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此留侯之功也,朕寄望于卿甚殷,何言出外?”转过脸去问杨清,说统筹粮草的工作主要由你负责啊,怎么会使得上官如此操劳,而且心累呢?

    杨清急忙辩解道:“臣岂敢不专任其劳?然而郭枢副忧心于王事,不敢稍有懈怠,近日季节更换,又感风寒,乃至于此……”郭默那是因为最近身体不好,所以瞧上去才比我憔悴些,其实我也有卖力做事,也很劳乏的呀!

    随即又为自己分辩道:“其实若祖元帅上奏枢密省之兵员数确实,前日供输之粮,亦可再用月余,足可支应河北战事,以待河运畅通。然却屡番催促运粮,云将难以支撑,臣实不解其意……”

    且说祖逖往攻三台,三台守将乃是石勒起家十八骑之一的大将逯明,此外郭敖复失林虑,也逃来相依,两军会合,有万余众。

    所谓“三台”,乃是当年曹操平袁绍后迁居于邺,即在城北濒临漳水处所修建的三座大型台式建筑前为金凤台、中为铜雀台、后为冰井台。其台俱高十丈,并建五层楼,下造甬道,上搭飞梁,相互勾连,三台及其附属建筑占地面积极广,足可容纳三万兵马。

    晋时诸藩混战,两大主要战场就是洛阳和邺城,几经蹂躏,邺也即今日的临漳城池残破、百姓流离,已不可居,更不可守。是以昔年刘演被刘琨承制拜为辅国将军、魏郡太守后,即率勇士千人逾太行而东,先屯廪丘,斩王桑、逐赵固,复归于魏,见邺城不可守,便即别驻三台。

    刘演利用几乎完好无缺的土台,改造残损不大的楼阁,构建了近乎完美的防御工事,当石勒初至河北时,即猛攻三台而不能克,只得与刘琨约和,绕路北上,前往邯郸、襄国之间。一直到石勒在河北站稳了脚跟,这才先与王浚虚与委蛇,然后发七万之众复攻三台,刘演四面被围,粮秣物资不继,在抵抗了大概半个月后,终于败退。

    作为张宾所设谋第二道防线重要枢纽的三台,羯赵政权自然早就从附近捕挟民众以巩固其工事,搜掠物资以实其仓储;而逯明点选尚堪一战的精锐数千人,于三台歇兵,也已半月有余了。从而工事牢固、物资充裕,士气也勉强可用,成为了挡在华军面前的一堵坚壁……富品中文

第十五章、避讳问题() 
当华军进抵三台时,安所部在其东面的斥丘县歇马。安于进退之际,颇有些拿不定主意,正感烦恼,突然部下来报,说太傅持节前来督师,安不禁大喜,急忙亲自出迎。

    二人入衙署坐定后,张宾也不客套,直接问他:“我方从襄国来,于前线战局,自无将军明晰,可肯为我绍介否?”

    于是安就把最近的战况,双方的布局,详细对张宾介绍了一番,完了问:“华寇来势甚猛,荡阴、安阳等城,皆不过三五日便下,则虽三台牢固,又有老王、老郭守备,也恐不能久持。当此时,我应如何做啊?还望太傅教我。”

    张宾微微一笑道:“我本为天王设谋,布三道防线,以层层堵截祖逖,使其终成强弩之末。且有言,若此三道能守,国家尚有转危为安的机会;若三道皆失,则大势去矣。如今安阳、荡阴虽陷于贼,幸亏将军千里驰援,牵绊华人,给了我半个月的时间,已实三台之守或许转机便在三台!”

    顿了一顿,展开地图指点道:“三台背倚漳水,楼高食足,即便华人主力来攻,亦非旦夕可下。将军乃可暂退至漳北,于水上多建浮桥,以沟通三台,为其辅弼。若华人不急攻,将军可于水北整兵待战;若华人急攻,将军当南渡以扰其侧翼,甚至于扬声复取安阳,断敌后路,则祖士稚必不敢不应。

    “天王去岁亲征,于荥阳与贼激战二月,双方消耗粮秣物资皆不在少。国家因此虚弱,今四方存粮,俱集襄国与三台,襄国之粮亦止供将军,可资三四个月。华寇粮秣稍过于我,然运道漫长,损失更大,我行前即与徐尚书等详细核点,估计祖士稚所能支用者,亦不过二三月而已。

    “方闻建康不肯从命,则裴文约须西守关中、北镇太原,南遏长江上下,分戍既远,粮秣消耗必巨。且其虽命祖士稚来犯,岂有将国中粮秣俱供祖军之理啊?则一旦祖军丧败,或者生乱,华阴以东,将彻底紊乱。

    “是以若能护守三台二三月,则祖士稚必退,将军再衔尾而追,光复安阳、荡阴不为难也。”

    张孟孙分析得头头是道,仿佛这仗已经赢定了似的,但他随即却又轻轻叹了一口气。安便问:“太傅尚有何虑啊?”

    张宾坦然回答道:“为御华寇,游骑四出,劫掠民众,漳水以南,民皆无食,漳水以北,民亦难耕,则虽今岁却敌,却恐明岁难支了……”为了打赢这一仗,几乎把国家的老底儿都给掏空了,才刚略有恢复的农业生产也再遭破坏,倘若祖逖今年退去,明年再来,咱们又拿什么来抵御啊?

    “唯期裴、祖自乱耳……祖士稚若败,裴文约或将因此而谋收祖军,祖士稚也或因此而怨怼裴文约,若二人起龃龉,国家尚可望恢复。然而我去岁即估判裴若篡而祖必阻,却不想二人洛阳城下一面,竟重携手;则后日如何,我亦不敢再妄算矣!”

    安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等但先退当面之敌,至于明岁如何,哪想得了那么远啊?太傅无谓喟叹,只求助我设谋,打好这一仗。”

    于是听从张宾的谋划,离开斥丘,后退到漳水以北,多建浮桥,与三台联成一体。祖逖试攻三台,安即南渡骚扰,方欲合围安,他却又飘然去了……

    交锋六日后,华将张平终于在临漳以东的白沙堵住了安。祖逖急命各部会合,不料郭敖却从三台杀出,打了一场反突击,瞬间踏平华军于台南初设的营垒六座。卫策闻报往逆郭敖,将之顺利击退,但缺了他这一支生力军,白沙之战三万对两万,激战至夜,终究没能留下安。

    羯军的总数,大概是华军的一半,论士气、装备、训练度,则要略逊一筹,则双方实力对比,大概是五比二的样子。只是羯军既有牢固的三台为凭依,却又不止恃三台,而使安所部驻漳北随时应援,在张宾的谋划下,多施奇谋,使祖士稚颇有些应接不暇。

    为了夺回战场的主动权,祖逖干脆不再谋求击垮安所部了,而使麾下四旅分休,二旅围攻三台,二旅驻临漳,随时准备堵截妄图趁虚南下的安。战局就此陷入了胶着状态,一连半个多月,华军不能寸进。

    祖逖亲笔给裴该写了一封上奏,说明前线战局,并且表示:不是我不肯卖力作战,实在是张宾狡诡,安能断,这般敌手本来就不应当轻视啊。相信这三台,乃是灭羯过程中的一大要点,只要我能够攻克三台,则整个魏郡可入掌握,羯贼大势已去,亡无日矣。但若是我此际冒进甚至于弄险,却有可能输掉这一仗,只能退至汲郡,以图再举……

    陛下也是知兵的,当能明查我奏中曲直。还望粮秣物资源源不断地供应给我,不要吝惜,以免功亏一篑。朝廷在长安、洛阳存那么多粮食干嘛?只要攻入襄国,天下传檄可定,还怕没有粮食吃用吗?而若此战失利,还须分兵以守险要,防敌反击,预计消耗的粮食只可能更多啊!

    祖逖点算军中存粮,可资一月,朝廷若是敞开了供应,且粮道通畅,怎么着能供我这五万人吃小半年的吧?我不信石勒在丧败北逃,而且自烧了枋台存粮后,他还能往三台输入超过三个月的粮食真要是塞进去那么多,估计自己个儿都没啥吃的了。故而一方面多次向枢密省催粮,一方面上奏裴该,立下了最多三个月破敌的保证过了这期限,我若无功,任凭处罚;而在这期限之前,该怎么打,你别来管我,且须供应我粮秣物资不缺。

    祖家军所需粮草,主要经水路运往枋头,复自枋头经陆路而运向荡阴、安阳等地。坐镇枋头,总督粮运,并且护守粮道的,乃是少将魏亥。

    魏亥何许人也?其实就是魏该,不久前方上奏,以己名冒犯天子之讳,而主动去了偏旁,改称魏亥。

    裴该览奏,初时并不以为意他本人并不在乎什么避讳问题,但我没要求,你自己主动上奏改名,以表忠心,我也没必要拦着不是?然而祖纳、华恒、荀等人却趁机上奏,给皇帝陛下“科普”了一遍避讳的知识,请求赶紧把这个问题重视起来。

    裴该挺烦避讳的,他前世读史书、诵古文,就被这种花样折腾得不轻。好比说,《史记》记载,汉武帝时闽越发兵攻东瓯,东瓯向长安求援,太尉田却不肯救,遭到中大夫庄助的驳斥;然而此事在《汉书》中,却记发言者名叫严助……这究竟是一人是两人?

    其实是因为班固为东汉人,要敬避汉明帝刘庄之讳,所以把历史人物的姓都给改了!

    而且那时候很多材料显示,就连楚庄王都给改成了楚严王,郑庄公改成郑严公,庄周改成了严周,就此而有“老严学说”……

    某些避讳,后人给改回来了,有些竟然就此以讹传讹,流毒千古。比方说为避汉文帝刘恒讳,把恒娥改成常娥,最终又传成嫦娥;为避汉景帝刘启讳,把公子启方改成公子开方;为避汉昭帝刘弗陵讳,把公山弗扰改成公山不狃;为避晋文帝司马昭讳,把蔡昭姬改成蔡文姬……

    避讳这一礼俗,始于周代起码之前无可考证主要目的自然是明尊卑、别上下,以期维护封建礼法。但就跟后世乱改地名一样,这事儿也是要付出成本的,并且还可能造成混乱。故而裴该对此并不感冒,儒臣却反复劝谏,一定要他“守礼”。

    裴该最终也只得退让,但是将出《礼记》中“诗书不讳,临文不讳,庙中不讳”之言,要求大家伙儿别趁机把古文和史书都给改了吧……好在历史上以“该”为名之人,貌似不是很多?

    “该”字好说,本意为军中约法,后引申为完备、包容、广博,还没有后世应当之意,也不能作为指代词,且没有该欠之意否则连日常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军中之约的原意,魏晋时就已经不用了,至于完备之意,本来便有个通假字为“赅”后世本就有“言简意赅”之语那么干脆连包容、广博也都转用“赅”就完啦。

    好在按礼避名不避字,要不然连“文”、“约”俩字儿都不能用了……这可怎么改好啊?

    问题是儒臣们还要求敬避先帝之名……裴该之父为裴,这字儿少见,无所谓;但其祖父为裴秀、曾祖为裴潜、高祖为裴茂,都是常用字,就很不好改了。东汉时曾避光武帝刘秀讳,改秀为茂,所以秀才就叫茂才;但到了华朝,若如此避世皇帝讳,便犯圣皇帝讳……再找个什么同义字合适呢?

    以“荣”代“秀”、“茂”?以后乃有“木荣于林”、“百草丰荣”等语吗?似乎也不大合适吧。裴该就此以询群臣,饱学宿儒也不能答,才总算把这事儿给按了下去。不过他原本计划开科举,试秀才的,估计这词儿不能再用了……

    裴该随即吩咐秘书卿郭璞和秘书监胡飞,要他们引经据典,就避讳问题写一篇论文出来,明其始源,道其不便,以期形成舆论风潮,尽量避免这一礼俗的扩大化。裴嶷等人是不知道,裴该可清楚得很,这避讳问题到唐以后越来越泛滥,搞得是多么的不堪。

    因为魏晋以来,士人不但避公讳,而且还经常避私讳,到了唐朝,竟然将避私讳都堂而皇之写进了法律条文里去。比方说,倘若某人所任职务冒犯了其父、祖之名,就要服一年徒刑父祖名安者,不得任职于长安;父祖名军者,不得担任军将。甚至于还避同音字,所以诗人李贺因为老爹叫李“晋”素,他就不能去考“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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