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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第2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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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片刻,便有数骑飞马奔回营垒中传令,随即整个营垒里一阵鸡飞狗跳,军官的喝骂声和士卒们的吵闹声搅成了一团。原来曹嶷的部属们殊少纪律约束,在这大河岸边无所事事地将养了数月,便更加懒散了,结果前些日子突然被驱赶着修筑营垒,累得半死;这会儿任凭军官们呼喝殴打,一时也收束不起来。
曹嶷身在白马山上,将这景象看在眼里,顿时气得半死。他随手招来一名亲兵,解下腰刀予他:“去!拿着我的刀去说,谁敢再拖拉懒散,立斩不饶!”
贼寇就是贼寇,脱不了松散习性,曹嶷早就习惯了。因此他倒不是为军纪而怒,实是担心这种场景被晋军察觉,从而提高警惕。好在这时候浓云密布,天色愈发阴沉,曹嶷看不清对岸的动静,对岸想必也是如此。待到营垒里二百余名精锐骑兵全副武装地驰出白马垒待命、各处望楼和女墙后弓弩手也大致就位,曹嶷才拍马下山,往河岸边迎去。
随着距离滔滔河水渐近,一名眼力最好的从骑忽然一指河面:“将军,你看!”
曹嶷凝神观望,只见起伏波涛之中,几条坐满人的粗陋木筏正从对岸划过来,领头筏上一人擎着面旗帜努力挥舞着,奋力将脏污受潮的旗面展开。由于河水湍急,木筏顺水而下,来得极快,曹嶷看的清清楚楚,那上面分明是一个大大的“赵”字。
“倒也敬业,连旗帜都备妥了。”曹嶷哑然失笑,挥手向左右示意:“我们再向前去迎一迎,小心莫要露出破绽。”
没过多久,几具木筏磕磕绊绊地往岸边靠拢。筏上众人等不及到岸,纷纷跳下木筏,在齐腰深的河水里挣扎着步行上来。这些人个个头发和胡须又脏又乱,面颊凹陷;细看装束,只见他们衣甲破碎,身上到处缠着带血的衣物绷带,有些绷带松脱了,将可怖的伤口暴露在外,于是血液便滴滴答答地淌进混浊的河水里。
曹嶷带人抢上前去,待要说话,这些人却露出极其戒备的神情,立即手持刀剑,聚拢成防御阵形。一时间,几乎让曹嶷以为自己的安排被识破了。
但曹嶷并不喝令埋伏在较远处的部属们一拥而上,将这些人都杀了。他所谋划的,是一场将计就计的大胜,而非仅仅杀死几名奸细而已,因此他不顾危险,策马迫近到数丈开外立定:“我乃汉国白马津镇守大将曹嶷是也!尔等是什么人?渡河过来所为何事?”
那些摆出厮杀姿态的人们彼此对视,并不因为曹嶷自报姓名而松动阵脚。稍过了一会儿,才有一名中年汉子越众而出。这汉子年纪不轻了,由于两侧脸颊深深凹陷,更显得衰迈,但他的双眼神采依旧,顾盼间既有决然的气概,又带着几分老兵油子所特有的狡狯:“你叫曹嶷?我这几个月被朝廷军马赶得东奔西走,却不知白马津的守将何时换了人……听说飞豹王弥麾下有一重将唤作曹嶷,莫非就是你?”
曹嶷沉住气答道:“正是!”
“哈!哈!”那中年汉子举手示意,人丛中便有两人一齐提着五花大绑的穆校尉出来,将他猛地推到在碎石横生的河滩上。中年汉子抬脚踏在穆校尉的脸上,顿将穆校尉的口鼻掩入河滩上积存的泥水中。穆校尉大呛了几口,猛力扭动身体想要抬起头来,却被那汉子脚下加力,踏得更深了,眼看再挣扎片刻,就要被呛死。
“曹将军,我在河北与官军周旋数月都有惊无险,可适才被混进你部下的奸细所害,差点丢了性命,这笔帐,我们须得好好算算才行。”中年汉子咧嘴大笑。
这时候曹嶷哪还不知事情超出了预想?他皱起眉头,再度发问:“你又是什么人?”
中年汉子斜睨曹嶷一眼:“这面旗上斗大的字,你不认识么?老子是赵鹿!”
话音未落,曹嶷身后那名河北出身的马校尉滚鞍下马,颤声道:“赵当家!您老安然无恙,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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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烦心事多,状态不佳,不过扶风歌还会继续写,还会继续写好。刚才一时烦躁,在公告卷胡说八道了几句,各位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不要当真……螃蟹再拜顿首。
第四十三章 白马(四)()
与世家出身的王弥不同,曹嶷虽系他的青州东莱同乡,却是世代与朝廷疏离乃至对抗的地方豪霸子弟。
青徐一带远离畿辅、依山傍海,自古以来就是为朝廷所不容的亡命徒藏匿之地。汉末时此地黄巾蜂起,使得地方官惊恐至极,皆称“妖寇类众,残不畏死,父兄歼蹬,子弟群起,治屯连兵,至今为患”。黄巾乱后,诸多地方豪霸乘时而动,阻兵屯据,就连统一北方的曹魏武帝也不能将之驱散,只能委任诸多豪强首领为地方官,“割青徐二州附于海以委焉”。这股强大的势力历经魏晋两代夺兵打压,虽曾竭力反抗,终于渐渐衰微。但谙熟兵事、桀骜难驯的性格,却早已渗透入了许多青徐强豪的骨子里,再也消磨不去。王弥起兵之后,旬月即得青徐强豪大举来投,一来是由于朝廷施政无方、百姓生活艰难;二来也因彼辈与王弥类似,都是好乱乐祸之人也。
而曹嶷本人又是青徐强豪子弟中的佼佼者。他自幼与海岱之间的寇盗往来,谙熟厮杀劫掠伏击遁匿等诸多手段。王弥起兵以来号称算无遗策,其中倒有大半仰赖曹嶷的谋略。石勒说动王弥将这名犹似谋主的大将放置在远离中原战场的白马,虽系私心作祟,但也确实是相信以曹嶷之智勇,足以阻遏幽冀晋军于黄河北岸,力保要隘不失。
此番曹嶷既然料定那穆校尉乃是朝廷奸细,要借着接应北岸溃兵的机会赚取白马垒,因此立即做了充分的准备:
白马垒小而坚固,只须以数百人马固守,即可抵挡十倍之敌,这且不论。河滩时值夏季涨水,大河水急,滩头乱石隐藏在水下,舟船难渡;有数百弓弩手在俯瞰河滩的一处土岗后埋伏,一旦有事即乱箭齐发,足以将那些颠簸于风浪的晋军射作刺猬。万一有骁勇之士冲过河滩,曹嶷又额外安排了铁骑数百潜藏于远处,到时候纵马突击,必然如摧枯拉朽。更兼随同诸将前来探看的亲兵们俱都弓刀在手,随时准备大砍大杀。
这一来,晋人纵有天大图谋,都必然遭到迎头痛击了。而他们用来夺城的,必定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若将之尽斩于大河滩头,更可以使后来者胆寒。
问题是……曹嶷完全没有想到,身为晋军奸细的穆校尉渡河北去一趟,竟然带回了真的石勒部下大将、十八骑之一的赵鹿!
石勒数月来聚兵几达十万之众,纵横中原、所向无敌,如今更西进威逼洛阳,令得朝野骇然。论声威之煊赫,简直远远超过大晋开国以来的所有反贼巨寇。首领如此,其麾下大将也各自建立了好大的名头。虽说曹嶷在人前人后对石勒及其部下摆出十分不屑的样子,可当真见到在河北独斗晋军的赵鹿时,仍然猛吃了一惊,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步。
他这一退,原本紧随在曹嶷身边雄赳赳摆出威逼架势的百数十人,顿时都气焰大沮,纷纷把高举的刀枪剑戟放下。
气氛稍许缓和,那马校尉赶紧上前对赵鹿关切探问,赵鹿对他并不亲切,抬脚将穆校尉松开了,便往河岸上去。那马校尉也不以为忤,随着赵鹿在齐膝深的河水里一溜小跑,十分殷勤。显然他也很清楚,赵鹿一旦回到石勒麾下,凭借河北断后周旋的功绩,必然大受重用。
曹嶷鄙夷地瞥了马校尉一眼,心中暗暗鄙夷,果然河北贼寇全无节操可言。正待转身就走,不知为何却又突然有些心悸。他猛然想到:既然能想出伪装成河北贼寇溃兵的计谋,足证晋军中未必没有智谋之士。而晋人在北岸的设防,也正如己方在大河南岸的各个渡口的紧密防备。他们怎么会轻易容得赵鹿这样一条大鱼逃遁?这其中……这其中的内幕颇有难以索解之处啊?
曹嶷猛地站定脚跟,大喝一声:“站住!”
赵鹿一行人正保持着戒备姿态,高一脚、低一脚地踩着水前进。打头的几个已经踏足地面,身上的泥水哗哗流淌下来。听得曹嶷大喝,赵鹿止住脚步,两眼翻了翻:“怎么,曹将军有什么指教?”
曹嶷一时无语,赵鹿冷笑道:“我等没打算在白马津久留,只求用些饭食、歇息一日,明日便走……怎么,莫非曹将军有什么不便?”
“赵将军是石大将军的肱股大将,我们再如何窘迫,一顿饱饭热汤还是支应得起,并无不便之处。”曹嶷面色凝重道:“只是,曹某此前已明了这穆某乃是朝廷奸细,意图带人赚城的,故而分遣兵力严阵以待。请恕我愚钝,实在不知当此对岸晋军正有行动的时候,赵将军你究竟凭了何等样的勇力,才能够突破晋人部伍,安然来到南岸?”
“安然来到南岸?你说安然?安然?”赵鹿仰天大笑,半晌之后才缓缓道:“自从大当家渡河南下,我带着兄弟们东奔西走,与十倍之敌鏖战至今。三五千人里能活着潜伏到黎阳津的,不过三五百人。正待夤夜渡河,却撞着一队晋人部伍伪作溃兵形状,显是意图渡河诈城。我们唯恐白马有失,于是从晋人侧后杀出,将之冲散。原本局面尚属顺利,岂料这姓穆的……”赵鹿话风一转,他伸手一指被部下们提着的穆校尉,亢声道:“我们厮杀正酣,这姓穆的渡河而来,自称乃王弥部下,趁我们不备下手杀死多名弟兄。结果最终能够劫夺舟船渡河的,三五百人里又不足一成,只剩下了曹将军你眼前的数十条汉子!好在我们擒下了这姓穆的,今夜就将他抽筋剥皮,告慰战死沙场的弟兄们!”
赵鹿愈说愈怒,狠狠地瞪视着曹嶷大步迫近,双脚踩得河滩上水花四溅:“这就是你所谓的安然来到南岸!”
赵鹿讲到这里,曹嶷与徐邈等人对视一眼,一时再顾不得盘查,转而都觉得有些心虚。倒不是因为怕了赵鹿,问题在于,他们之前确都听到北岸厮杀作战之声,那时赵鹿本可以杀退晋军顺利渡河,却被南岸王弥所部刻意纵放的晋军奸细给坑了,这可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徐邈与曹嶷同僚多年,很能够鉴貌辨色,连忙拦在赵鹿的身前,笑道:“赵将军莫要发怒,我们都是汉国臣子,须得同……”
打圆场的套话才说了一半,赵鹿忽然拔刀,鲜血飞溅。
这一击太过猛烈,长刀如雷霆直落,将徐邈从左肩砍到右肋,几乎劈成了两半!
第四十四章 白马(五)()
徐邈虽不以勇悍善斗著称,但也是转战南北的积年巨寇,久经战争杀伐,身手很是利落。更不消说他自知身当前敌,日常又总在外袍之下披挂铠甲,从无疏忽。但这一刀却快得让徐邈完全无法反应,其力过千钧之处,更斩透重甲如挥刀断水般,全无一丝阻碍!
白马垒中地位仅次于曹嶷的副将,眨眼成了两截。而曹嶷没有半点迟疑,拔刀纵声狂吼:“杀了他们!”
鲜红的血液冒着腾腾热气喷溅向半空,又洒落在曹嶷的面庞上,仿佛是泼油入火,激起了曹嶷的狂怒。赵鹿这厮,和我们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身为石勒麾下大将的他要向份属盟友的徐邈下手?是石勒蓄谋已久的火并?还是大河对岸晋军的计谋?这其中的内幕或许需要仔细研究,但贼寇们行事哪里有那么多顾忌?你既然动手,我便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
在曹嶷想来,自己可是为了围杀晋军奸细做足了准备,如今杀几个石勒部下的马贼,又有何难?随着他的号令,顿时眼前刀光耀目。数十把长刀锵然出鞘,交错砍杀,瞬间切割戳刺敌人躯体,耳中更有惨叫和怒吼之声不绝于耳,与肌肉骨骼被破开的钝响交织在一处,几乎将大河浪潮的拍岸轰鸣都压过了。
这等短兵相接最是凶险,三五个呼吸的工夫,就有十数人尸横就地。曹嶷本人身为大将,又是以智谋用事的人物,自不会去参与这等肉搏。他已看出那赵鹿带来的都是以一抵十的精锐,刀光剑影之中倒下绝大多数都是自己部下。因此口中呼喝不断,挥刀在前连连舞动,看似是在作战,其实却脚步疾退,打算让开距离,只需得稍远处的弓弩手和骑队赶到,赵鹿这厮便是铁打铜浇,也要被碾成碎渣子了。
岂料这乱石滩头脚下没个根基,曹嶷退了没几步,不防踏在一个圆滑卵石上,立时一个趔趄倒地,后脑又不知磕到了什么,咚地一声闷响,直痛的眼前发黑。偏偏他与赵鹿等众的距离又实在太近了!还没等他挺腰起身,便不知挨了多少记乱拳,只觉周身上下无处不痛,简直连贴身铠甲都快被打得碎了。再要挣扎时,但觉脖颈一凉,被三五把长刀一齐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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