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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第2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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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长刀一齐架住。
不远处有人大喊:“都住手!住手!拿住曹嶷就行,莫要打死!”又有人大喊:“把这厮拉起来给那群贼看看!”
这喊声一出,兵刃交接之声便熄。随即便有人七手八脚地将曹嶷提起来,上下左右用粗麻绳胡乱捆了推到前头。
曹嶷能在强贼巨匪如云的王弥部下做到一方大将,战功和威望都不做第二人想,在治军用人方面确有才能,恩威并施的手段更非寻常土贼可比,因此虽然年初时被石勒调离王弥身边,追随??追随他的部下却依旧忠心相随。此刻眼看曹嶷被挟持了,众多护卫骑士和原本埋伏着的箭手、骑兵一同涌上前来,却谁也不敢妄动。
原本是设下天罗地网准备围杀晋军渡河军马,怎么最后变成了这般?如此落差,实在叫人没法承受。曹嶷有心要呼唤部下们不要顾忌自己性命,一拥而上杀了赵鹿等人,却不知为何,怎也提不起这口气来发声,满腔怒气只在喉咙口咯咯作响,几乎要屏出一口血来。
再过得片刻,那赵鹿显是将最后几名抵抗的曹嶷部下亲兵料理了,这才转出到队列前方。
只见他左边站着的一人衣甲破碎、鼻青脸肿,乃是早就被自己认定为晋军奸细、还被赵鹿肆意踩踏的那名穆校尉;而右边站着的,竟然是曹嶷为了确定穆校尉的身份,特地从王弥身边邀来的那名马校尉!
到这时候,曹嶷如何还不明白眼前形势绝非贼寇内讧?他呼出一口气,将头深深低了下去,惨笑道:“原来……原来你们都是朝廷奸细……”
话音未落,嘴角便被人用刀背猛击一记,捣松了牙齿若干:“狗胆贼寇,怎么说话的!”
那穆校尉挥手止住部属继续殴打曹嶷:“我是幽州平北将军的部下穆岚,这位是赵鹿,那位是马邦德。我们几个前后费了老大精神欺骗曹将军,真是对不住了。”
曹嶷微微一怔:“赵鹿?”
穆岚笑道:“正是。这位赵鹿赵队主的姓名与石勒部下的那位巨寇一般无二,若非如此,也没法扮得如此惟妙惟肖。”
赵鹿憨憨一笑:“各种各样的贼寇我见得多了,总能学出个样子来。只是委屈了小穆呀。”适才他脚踩着穆岚与曹嶷对答的时候,举手投足都像煞了极凶悍的巨匪,可这时候看他,那周身煞气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整个人便是纯粹的一名老卒而已。
穆岚毫不介意地摆了摆手,淡淡道:“老伯别客气,都是为了将军的大事,吃点苦算什么。”
马邦德大力拍手,满脸感动神情:“两位都是幽州栋梁,忠直之士啊!在下真是感佩万分!”
这三人,一人憨厚,一人作理所当然状,一人满脸奸猾模样,凑在一起顿时令得曹嶷暴怒。他平时自诩思绪缜密、智略出众,就算此番被擒,先前那些安排也算的绝无破绽,可哪里想到晋军如此奸诈,派来的骗子一拨接一拨,自己饶是费尽心力,最后……最后竟然被这么个平平无奇的老兵给骗了!曹嶷怎么也按捺不住情绪,惨笑道:“我和你们什么冤什么仇?什么冤什么仇?为了区区白马垒,竟然费了偌大的精神!”
“我们早就着手准备赚取白马垒。在下伪作河北贼寇溃兵,混入白马垒中,便是第一步。只不过当不得曹将军的好眼力,想必我渡河来投之初,就已经被你看出破绽了吧。”穆岚轻咳一声:“曹将军继承青徐豪强之余烈,精熟兵事,眼光老练,我十分佩服。可惜你怎也料想不到我家主公的手段。”
曹嶷闷哼一声:“我确实没有想到,尔等遣在我军内部的暗间竟然如此之多!”
“不错!”穆岚颔首:“老实说罢,曹将军,这些日子我军虽在河北清剿流寇,其实前后南下潜伏的暗间多不胜数。我与马邦德,不过是适逢其会,在白马垒派上了用场而已。你对穆某起了疑心,所以遣人往王弥部下急调出身于河北贼寇的部属来辨认……其实哪怕不是马队主,也会有其他我军暗间请命前来。嘿嘿,贼寇就是贼寇,胜则蜂起,败则星散,永远做不到如朝廷经制之师那般有序,想要向里打入一些得力人员,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第四十五章 白马 完()
眼前刀剑横颈、寒气沁肤,智勇全无所施;而周围敌人环绕,较远处的己方大队兵力人人惊怒交加,却投鼠忌器、逡巡不进……当此千钧一发之时,曹嶷突然觉得自己有几分腿软。既然决心走上杀官造反的道路,本该早就有了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觉悟,何况曹嶷久经风浪,多曾在战场上与人白刃相格,自认为绝非贪生怕死之辈。可这时候,曹嶷突然明白过来,哪怕在最危险的战场上,自己也有同伴扶持、有部曲并肩作战,从不像今天这般真正地孤身一人!
他本想着与穆岚等人言语对答,先暂缓斧钺加僧危,再徐图它策;可就在对话过程中,又有甲士拎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过来,咚地扔在曹嶷面前。这首级双眼暴凸、形貌十分可怖,不是高粱是谁?曹嶷看着高粱狰狞的头脸骨碌碌地滚到自己脚边,一种巨大的恐惧感不由分说地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勉强压着心慌意乱的情绪,慢慢道:“陆道明早就有意南下与中原群雄对垒,是以千方百计派遣奸细铺路,曹某没有防备,这才失手被擒,输的心服口服。只是,阁下张口白马垒、闭口白马垒,如今白马垒却依然在我军掌握之中,上游延津、文石津等地一旦发觉有事,援军更是须臾便至……擒我一人又抵什么用?你们若要大举渡河,终难免遭半渡而击,落得惨败的下场!”
穆岚撇了撇嘴:“不然不然。白马垒固然重要,但拿下了曹将军你,白马垒何足道哉?我家将军曾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须知用兵之道的关键,乃是……”
“好了好了,休要再卖弄你那些半通不通的兵法。”赵鹿连连摇头,一把将他推开。
穆岚追随陆遥甚早,在并州时,因为是军中罕有的识文断字者,所以颇受重视,多次得陆遥亲炙兵法。他本人也很以此为傲,时常卖弄几句。哪怕是如今平北军府中名将、大将如云,以致穆岚始终停留在中级军官的地位,可既然自命为将军弟子的特殊荣誉感尚存,喜欢胡乱引用陆遥言语的习惯就怎也改不了。好在有个行事稳健的赵鹿在,还能悬崖勒马。
但穆岚未说完的言语,却让曹嶷心头猛地一动,不由自主地挣动身体:“且慢且慢!”
抵着喉头的两把长刀立时发力,将他迫回原处。
曹嶷顾不得脖颈上多了两道血痕,充满期待地连声呼道:“穆……穆校尉,你说拿下了我,白马垒何足道哉?这是什么意思?”
穆岚正想回答,看了看赵鹿的眼色,于是有些粗鲁地将曹嶷往前一推:“叫你的人都别乱动,等着!”
自己固然是白马垒守将,但徐邈、高粱等人也有拥有基本的实力。这些人不敢向前冲杀,已是因为自家威望过人,令他们不得乱动,这和叫人送死有什么区别?曹嶷有心抗拒,那穆岚催促甚急,劈头盖脸又是几拳下来,痛得发昏。没奈何,他只得依言呐喊,令部下们不可妄动。
果然,这样的命令立即让一众部属们起了争执,步骑队列中一阵喧哗,似是有人要冲杀、有人要退后,有人打算依令等待。总算曹嶷的忠诚部下占了绝大多数,片刻之后,便有数十人或者纵马、或者迈开双腿奔出队列,往白马垒的方向回去。
白马垒的方向早就发觉渡口边情势不对,但碍于三名主将不在,余下部属们并无可以主持大局之人,只能据垒坐守。这些人奔入营垒之后过不了多久,或许便与留守人马达成了一致意见,于是便听见凄厉的警号大作,众多兵卒里外奔跑,更有一股狼烟升腾而起,直贯入黑云层叠的阴黯天穹中去。
狼烟既起,大河上下的数个渡口要塞立时便能收到讯息。这几个要塞的驻军汇合起来,少则三千,多则五千的精锐援军最长一个时辰就能到达。如果自己不曾落到晋军之手,这应当是个好消息,眼下曹嶷却只能连声苦笑解释:“白马垒中徐邈、高粱二将的部属甚多,这……这不关我事啊……”
“无妨。”赵鹿答了一句,转头回望向滔滔大河。
被曹嶷安排在白马津左近的,都是贼寇之中敢战善战的精锐,数量更是十倍于随着赵鹿、穆岚等渡河而来之人。哪怕在曹嶷连番呼喝之下不敢妄动,可人人怒视着滩头上的这支小小队伍,依旧挟带着巨大的威慑力。双方的距离并不太远,如果这些贼寇悍然冲杀过来,曹嶷的性命自然难保,这支晋军小队也根本来不及登舟撤走,定会在河滩上被杀个尽绝。可赵鹿回头张望,众人便一齐回头,竟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
曹嶷心中暗骂这群人狗胆包天,却也忍不住跟着回头张望。
大河自龙门冲出,沿途开山裂岸,水势滔滔。正逢夏季涨水时分,浑黄如浆的河水发出如奔腾咆哮的轰鸣,时不时拍打着两岸,将大块土石吞噬入汹涌的涡流之中。远远看去,仿佛一头张牙舞爪的恶龙将要从河道中腾空飞起!想要横渡这样一条汹涌的大河本非易事,更不要说此刻天气阴沉,仿佛将有大雨。眼看着浓云层层压下,几乎与河上水雾交汇。先前视线还能勉强达到对岸的情形,此刻却只能望到离南岸数十步,再远,就模糊不清了。
这样的环境下,就连经验最丰富的老船工,都不能保证行船的安全。何况是以幽蓟甚至更北方胡族战士为核心的晋军?他们一次能运载多少人渡河?渡河之后,又需要多久才能够整顿队伍、恢复战斗力呢?曹嶷料定这种小规模、慢速度的渡河不足为虑,若非眼下身处难堪局面,他有信心仅凭白马垒的驻军就将一切渡河而来的晋军碾成粉碎。
可是……可是现在,曹嶷向大河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这一眼,顿时便目瞪口呆:就在他视线所及之处,那片浓重如实质的漫天水雾忽然被无数风帆搅散,大批舟船就像是凭空出现。这些船只展开了一个至少宽过四五里的正面。仅众人看得清楚的范围内,就有不下五十艘疾如奔马的舟楫同时竟渡;而两侧被朦胧水汽遮掩的,还不知有多少!
怎么会有这么多船?怎么会?
曹嶷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定神看去,才发现这些船只中的绝大部分都是临时赶工而成,规格介于木筏和船只之间,形制极其粗劣。由于船上刀枪林立、载满了战士,有些船只不得不在两舷系着充气的牛皮、羊皮以增浮力,否则简直有浪沉之危。事实上,曹嶷已经亲眼看到有一艘船只半途倾覆,至少有三五十人瞬间落水;可其余的船只丝毫不因此而停驻,依旧奋勇向前!
几乎在瞬息之间,大队船只就已迫近了大河南岸,船工高亢的号子声、数百支船桨此起彼伏的击水之声、帆片鼓风的猎猎震动之声、船头上*将士起身整队发出的甲胄铿锵之声汇聚成了不断的轰鸣,甚至压过了拍岸的涛声!
近了,更近了,哪怕到了应当横舟降帆的距离,那些船只仍不减速。
白马津虽是大河中游的著名渡口,但以地理条件而论委实不算优越。尤其是大河南岸遍布河水冲积而成的滩涂和乱石滩,适合舟楫停驻的所在很少。但那些舟楫根本就不循着行船的路线走,而是顺着水势风势横冲直撞,大部分直接就冲上了河滩。
这些看似粗制滥造的船只吃水甚浅,船底宽而平直。搁浅的时候,船底木料与碎石碰撞摩擦,发出阵阵令人齿痒的怪声,许多捆扎固定用的麻绳立即崩断。超过四成的船只在这一次冲滩之后就损毁再不能用了,但它们最终停止的位置,距离河堤几乎触手可及。但仅仅这一次冲滩,近百舟楫以每舟三十人计,便有三千人马同时踏上了大河南岸!
“下船!下船!”
“列阵!列阵!”
隆隆鼓声伴奏下,大批军官怒吼着,催促将士们跳下舟船,踏着齐膝深的淤泥滩头迅速向前。
第一批登岸的,是手持齐肩大盾,腰悬长刀的刀盾手。他们踏上河堤后,立即聚拢成三列横队;两翼先向外延展,再向内包拢,将大片滩头保护在内。所有人就位之后,只听一声号令,近千人的队伍同时以大盾撞击地面,使得盾牌底部的木椎扎入土壤,形成了足以抵挡骑兵冲击的盾城。
盾城尚在构建之中,长矛手和弓弩手们已经紧跟着第二批登岸。这些战士以在濡源战场上力敌段部铁骑的乞活军精锐为骨干,又补充了幽州军中经验丰富、习惯了遵守号令的老卒。无论是车阵、盾阵,一旦有他们的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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