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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不嫁高门-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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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那是前年的事了。正逢新帝登基不久,朝中多事,有几个高官有心思搭理一个穷乡僻壤来的小小典史?若要进宫见驾,凭一个典史的身份,简直难于上青天。如此,唯有拦轿告状,或者直击登闻鼓了。
杨鹤道:“确实不易。林典史两袖清风,家无余财,能千里迢迢上京,还是向百姓求助,众人你三个我五个的凑铜板,给他凑了些路费。有逃难去了外地的余阳百姓,也多有在他所经之处接应的。便是如此,他一路行来,仍是餐风露宿,受了许多苦。到京后,他因付不起客栈的房费,只得借住在有过浅交的廖先生处。那时候,我和大哥还在廖先生的学堂里读书。我们便是在那时,结识了林典史。学堂里的学子,对他没有不佩服的。可是大家身份低微,既无功名在身,也不认识什么高官显宦,且年龄又小,帮不到他。”
“林典史偶得闲暇之际,倒是与大哥相谈甚欢,结为忘年之交。咱们丘城县衙里的那位高主簿,也是林典史的好友,大哥便是那时候认识高主簿的。”
“后来,林典史连上几道奏疏,却都如石沉大海。他也曾想进宫见驾,却因只是个小吏,便被拦在宫门外面。无奈之下,便在京中多方奔走,数次拦轿喊冤,求高官代为请奏。可终究无一人帮他。林典史不愿就此罢手,否则无颜归见余阳父老。于是,便在一个冷风刺骨的寒夜,将奏疏绑在发髻之上,敲响了长安右门外的登闻鼓,随后便于登闻鼓楼自缢身亡。当时,值守登闻鼓楼的是吏科给事中王复礼。王大人当夜便请求入宫面圣,禀奏此事。”
额……
王复礼?
舅舅竟然在这件事里也跑了一回龙套?杨雁回对舅舅的好感便多了那么一两分。
她对这个舅舅实在是无甚感情。王大舅对他唯一的手足,也就是他的亲妹妹,秦明杰已故原配夫人王氏,应该是无甚关心可言。否则好歹也该多看顾几分秦莞。然而事实上,他极少去看秦莞,对秦莞也是关心甚少。即使去看,也就是打个照面便匆匆别过。
秦莞一年到头也难见这个舅舅一次,见了面也说不上几句话。王大舅反倒夸过秦家厚待秦莞,衣食住行样样都给准备最好的。
秦莞暗道这舅舅是个糊涂虫。可怜她满腹委屈,始终寻不到机会向舅舅诉苦求救。其实,她便是寻到了机会诉苦,王大舅也未必肯听信她,即便听信于她,也未见得会认为秦家有错。毕竟苏慧男当时所作所为,明面上无可指摘。
待她打定主意,下次再见到舅舅,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求助时,却是一连两年多都未再见到他了。便是年节,她想尽办法找借口要去王府走一趟时,苏慧男也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苏慧男还想了个正大光明的借口————孝期不宜走亲。
若她能及早洞察苏慧男的诡计,早该拼个鱼死网破,可是她却低估了苏慧男的胆大包天和歹毒心思,最终落得惨死的下场。
不过杨雁回此番并未对自己的遭遇再次唏嘘叹惋————她已完全沉浸在对林胜卿的感佩中。
杨雁回问道:“那后来呢?圣上看到奏疏了么?彻查此事了么?”
杨鹤道:“圣上深为震惊,翌日便派使臣赶赴余阳勘察此事。可惜人死不能复生,林典史的性命却是救不回来了。”
杨雁回是个感情丰富之人,闻言眼圈通红,唏嘘不已。
“大哥就是因为此事,才没有去考秀才么?”
杨鹤点头道:“大哥得知此事后,伤心癫狂之下,竟将他房里的四书五经全烧了,说读书做官又有何用?爹娘又急又气,可见他如此,又不忍苛责。当时已是寒冬腊月,转瞬便到了次年二月,大哥无甚心情,便没去考童子试了。”
原来如此。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场缘故。
杨雁回又问:“那再后来呢?那位使臣可有为林典史和余阳百姓做主?”
“当时被派去的使臣是左都御史邵正祥。邵大人千里迢迢赶赴余阳,查明林典史奏疏所言属实后,即刻上疏复命。圣上下旨严惩余阳所属府、县各级官吏,减免余阳百姓年赋两万石,并发放救济。可怜林典史的妻女,连返乡的路费都没有。幸而朝廷下旨赏赐她们母女公田百亩,着监察御史祖新明护送她二人回余阳定居。圣上感佩林典史,便厚葬于他,并为他树碑立传。余阳百姓也为他集资立祠。真可谓备极哀荣。”
备极哀荣又怎样呢?如此古今难见的好官,到底还是缢死在了登闻鼓下。
幸好他并没有白死,余阳百姓得救,贪官污吏受惩,妻女得以度日,想来林典史在天有灵可瞑目矣。
杨鹤又道:“据闻当地百姓还为林典史的祠庙,题了一副楹联。”
“题的什么?”
“一点丹心全赤子,九重红日照青祠!”
第64章 故人·往事(下)()
因京城距离余阳太远,邵正祥去时费时颇多。查明林胜卿奏疏属实后,禀明此事的文书又耽搁十日之久,才递送到今上手中。
因此,林胜卿为民请命一事尘埃落定后,早已过了次年二月。
那时候,杨鸿不仅错过了童子试,还跟廖先生闹翻了。
对于林胜卿的所作所为,廖先生并未有多少感佩之意,反而当着众位学生说他“以一死成就身后之名,至君主声誉于不顾,非人臣之道。”
廖先生并不十分欣赏林胜卿其人。他最初收留林家人,不过是碍于曾经有几分浅交,加之也对余阳百姓生出几分同情之心罢了。
后来,高主簿又帮林胜卿付了他几两银子作为房租及伙食、火炕熏笼等等日常开销,他就更没什么不乐意了。
高主簿住在丘城县衙附近的官舍,距离京中比白龙镇远上数十里地不说,林胜卿也无法带着妻女住进去。若非如此,只怕林典史最初便不会来投廖先生,直接去高主簿处即可。
杨鸿对廖先生的行为很不满,直言死者为大,廖先生不该非议已故友人。
廖先生对杨鸿的态度更不满,仍坚持林胜卿的行为有过失。还说什么“他怎知耐心多等几日,不会有人受理此事?又或者,圣上只是那几日太过忙碌,压了奏疏尚未来得及批阅也是有可能的。既有心报效家国,便该当爱惜性命,怎能草率轻生。”
杨鸿只是冷笑,“多等一天,余阳百姓便要在水深火热中多待一天。多等十天,还不知要再枉死多少无辜百姓。余阳生灵涂炭,林典史所上奏疏却石沉大海。他连日奔忙,可却无一位被拦轿的高官肯发一言。此事分明就是朝廷之过。林典史不惜一死,以救苍生,连今上都表彰他,为何先生定要言他有过?”
廖先生一直以为杨鸿是个又乖又听话的学生,不料此番被他连番顶撞,心中颇为恼怒,便说他“无知孩童,也敢妄议朝政。”并以此罚他将《论语·八佾篇》抄写十遍。
杨鸿便不吭声了,乖乖抄书去了。他白天将八佾篇抄写完了,晚上跟父母打了一声招呼,第二天就跟在杨崎身后来向廖先生辞学,连弟弟也一起辞学了。
杨崎和闵氏能答应得这么痛快,主要还是因为杨鸿早已不满廖先生的才学不足以再教他,已跟父母说过好几次想另寻老师。
且林胜卿一死,杨鸿颇为灰心,连平日里十分爱护的书籍都烧了。两口子生怕儿子就此中断学业,不再考科举,闻听他又起了继续读书之意,不过只是要暂时自学而已,自然满口答应。
杨鸿此举惹得学堂里的诸学子议论纷纷。这分明就是跟先生顶牛,才选了这么个时机辞学。廖先生威严扫地,颜面尽失,心中羞恼异常,但又说不出什么来。
从此,杨鸿就开始了他的自学生涯。
杨雁回听得啧啧直叹:“原来大哥也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
又道:“我记得《论语·八佾篇》有讲为君为臣之道的。定公问:君使臣,臣事君,如之何?孔子对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廖先生这是觉得林典史不够忠。”
去他娘的吧。为了效忠君王,就要罔顾黎民百姓的身家性命么?根本就是愚忠!这廖先生果真是个拎不清的,既不知大节大义,也不识民间疾苦。活该一辈子连个举人也考不下来。就连做个教书先生,还要教坏学生。
杨鹤道:“你不知道,我那时候瞧着大哥跟先生顶嘴,别提多担心了。换了别人这么做,廖先生不用戒尺将那学生的手抽肿才怪。可因为是大哥跟他顶嘴,他竟也忍了,只是罚他抄书。其实廖先生早先还是很喜欢大哥的。谁知最不给他面子的学生却是大哥。”
“活该!”杨雁回道。她一点也不同廖先生。
“原本廖先生是给我和大哥各取了字的,大哥后来都不准人叫。”杨鹤又道。
杨雁回不由睁大了眼睛:“你们还有字?”
“原本是有的”杨鹤道,“大哥表字翾然,我的表字是翙翔。大哥带我辞学后,就不准别人再叫我们两个的字了,说我们兄弟两个没有字。反正也就是昔日同窗这么叫,大哥既如此说,他们也就不再叫了。”
“哈哈哈”杨雁回拊掌大笑,“大哥干得好!”
杨鹤伸手敲了敲妹妹的脑壳,板着脸道:“你懂不懂尊师重道,大哥做这样混账的事,你竟还叫好!”
杨雁回朝他呲牙一笑:“我偏觉得大哥干得好!你不服气,你再去廖先生那里念书呀!”
杨鹤憋不住,也笑了起来,朝妹妹挤眉弄眼道:“其实我也觉得大哥干得好!”
杨雁回便有模有样的敲了敲二哥的脑壳:“你懂不懂尊师重道?大哥干出这样的混账事,你做弟弟的不拦着些,竟然还叫好?”
杨鹤拨开妹妹的手:“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哥哥的脑袋,也是你敲得的?”
杨雁回这才又笑道:“二哥,我倒是觉得大哥帮了你的大忙。翾然这个字尚可,翙翔实在是太难听了。若不是大哥如此作为,以后人家都叫你翙翔,翙翔,多好笑?还是等你们两个到了弱冠之年,另寻年高德劭之人送你们个字吧。或者,干脆你们两个就来个自号某某山人、某某老农好了,哈哈哈。”
……
残阳似血,晚霞如火。
仲秋时节的草木,已然不复春夏时的繁茂,虽仍是绿色,却不再生机勃勃。
秋日的山林间竖着一块无字碑,也不知是何年何月何人所立。
一个衣衫单薄的少年跪在碑前,摆出香烛果品祭奠这无名死者。
少年身后忽传来阵阵沙沙声,有人踩着漫山荒草来了。
俞谨白头也不回,仍是专心祭奠。他知道萧桐一定会找到他,却没想到她的动作这么快。听步子,她是只身前来的。
萧桐很快来到他身后。她本想发火,但看看那无字碑,终是将满腹怒气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悠悠飘散在秋日的清风里。
俞谨白祭奠完了,这才起身,面上早已不见了平日里的嬉笑之态。
萧桐见他如此,更不忍心再责骂他,只是蹙眉道:“我就猜到你在这里。一大早就跑出来,要去哪里你好歹跟阿四阿五说一声。”
俞谨白垂首道:“是我不好,总叫姨母操心。”
萧桐脸色陡然大变:“你不许再乱叫。人后叫习惯了,在人前也叫错了可怎么是好?”
俞谨白只得道:“孩儿知道了。”
萧桐上前,轻轻抚着无字碑,仿佛在安抚小孩子一般温柔:“你娘在天有灵,看到有子如此,也不知会欣慰还是会失望……我不时常在你身边,自小便将你丢在了育婴堂。我生怕你学坏,怕你因无人教导,便成了个庸物、废人……你是不是怪我将你逼得急了些?”
俞谨白忙道:“姨……干娘已经为我做了很多。你请了师父传我武艺,又请了先生教我读书习字。我能活到今天,全赖干娘当日相救。我娘的死,其实与你并无干系,可我知道这些年来,你总在心里自责。你生怕再亏欠我们母子,也怕教不好我,将来到了地下也无颜再见我娘。”
这个女人,时而张狂,时而端庄,时而粗暴,时而乖戾。可这些都是她的外表。她心里的柔软,别人很难看到。
萧桐幽幽叹息:“我亏欠的故人,何止你娘一个?你明知自己的身世非同一般,将来总有真相大白的一日。到了那时……”
“到了那时,我还是如今的我。”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想学规矩!”萧桐无奈道。
俞谨白便道:“难道干娘想学?孔圣人都说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萧桐唯有继续叹气:“正经不了一刻钟,又开始贫嘴。”
俞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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